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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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門莊離京都並不算遠,乘車大概就是兩天左右,需要經過郊外。

    沈周氏本是與妙慈住持約好,去無涯寺還他兩本佛經的,但臨時有事去不了那裏。

    正好沈嘉禾在那天啟程要去天門莊,比較順路,沈周氏便要她幫忙轉交一下。

    馬車碌碌,很快就出了京都的大門,來到飛泉山下。

    沈嘉禾雖然每年會從這裏路過一次,但自八歲之後,她就再也沒去過無涯寺。

    飛泉山上的景色依舊如常,石道旁樹木林立,泛紅的葉子帶著幾分秋的氣息。

    秦如一見台階上生了青苔,便也不顧沈丞相之前的警告,小心地牽著沈嘉禾向上走。

    秋風陣陣,帶著幾分愜意的涼爽。

    今日大抵是因為天氣好的緣故,遠遠便能瞧見無涯寺門前絡繹不絕。

    有許多香客與他們擦肩而過,或是匆忙,或是急迫,有人口中還念叨著“菩薩保佑”。

    沈嘉禾悠閑地四下瞧了瞧,倒是看見幾個頗為眼熟的麵孔,比如王小姐李小姐之類的。

    不過眼熟也就是在上輩子,那時她作為大家閨秀,還是一起賞過花撲過蝶的。

    這輩子,沈嘉禾大部分時間都在天璣峰上,很少回京都,她們自然是認不得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闖蕩江湖時遇到的人都特別愛做媒,搞得她也被傳染了,看見一個個如花般的姑娘,第一反應就是有沒有適合她堂哥的。

    沈嘉禾決定轉變一下思路,朝著樹林的風景看去。

    過了片刻,她忽然扯了扯秦如一,笑著道:“少俠你快看那裏。”

    秦如一聞聲看去,卻隻瞧見一片濃密的樹林,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不由有些困惑。

    沈嘉禾回憶起自己剛決定踏入江湖的那段事情,微微笑著道:“那時我八歲,隨著娘來無涯寺,後來帶著書琴偷偷溜了出去,恰好撞見兩個俠客在對峙。我就躲在再往深處走一些的那棵樹後麵,聽他們喊著什麽‘啞血劍法’‘百葉劍法’的。當時就覺得這兩個人和我想的大俠形象出入太大,我都差點不想闖蕩江湖了。”

    秦如一似乎覺得耳熟,“啞血劍法?百葉劍法?”

    沈嘉禾點點頭,“怎麽?少俠你認識麽?”

    “好像聽過。”秦如一微歪頭,隨即搖搖頭,“想不太起來了。”

    沈嘉禾回憶了一下,又想起一些細節,慢慢說道:“兩個人好像一個穿青色,一個穿黑色。青色的那個人……恩,我記得左臉頰有個挺長的刀疤,有點猙獰。穿黑衣的那個當時一直背對著我,好像長得挺高大的。”

    秦如一“啊”了一聲,說道:“想起來了。”

    這兩個人算是沈嘉禾打算踏入江湖時,第一次遇到的江湖人,她自是很感興趣,連忙問道:“誰啊?誰啊?是有名的人麽?”

    “有名……應該算吧。”秦如一有些含糊地說著,“他們是天門莊的。青衣叫祁星,黑衣叫祁辰,是兄弟。兄弟感情……不知道算好還是不好。”

    沈嘉禾回想起他們彼此讓劍又針鋒相對的樣子,確實看不出感情是好是壞。

    她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什麽算是有名?”

    秦如一想了想,答道:“天門莊大多轉去經商打算盤,隻有他們兩個堅持習劍。”

    沈嘉禾:“……”

    簡直是天門莊的一股清流。

    進了無涯寺大門,沈嘉禾才感覺到自己剛剛估算的人數實在天真。

    前來參拜的人,擁擁擠擠地跪在大殿裏,伴隨著梵音陣陣,小聲念叨著自己的願望。

    有幾個看起來頗為沉穩的和尚,看起來像是負責接待的,忙著迎來送往。

    其中一人像是瞧見了沈嘉禾,趕忙走了過來,長施一禮,“阿彌陀佛,請問二位施主是?”

    沈嘉禾笑著應道:“丞相夫人托我將佛經還給妙慈住持。住持有空麽?”

    那和尚看了看沈嘉禾,又瞧了瞧秦如一,麵上略帶抱歉道:“住持現今有些繁忙,抽不出空來。不如二位等一等,我去通報住持一聲。”

    還未等沈嘉禾回應,他便步履匆忙地不知向著哪裏走去。

    沈嘉禾本想著托他轉交給住持,但既然他去通報了,她便隻能在這裏等一等。

    無涯寺似乎重新修整過一番,比起印象裏要氣派許多。

    她隨意瞧了瞧,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那裏穿著灰撲撲的衣裳,默默掃著地。

    這麽多年過去了,未來的住持怎麽還是一個掃地僧?

    沈嘉禾看著看著不由倍感奇怪。

    眼瞧著常清離當上住持也沒幾年了,但從現在看來,他的待遇似乎一點都沒有提高。

    難道是妙慈住持圓寂之前,突然福至心靈地感應到常清就該是下一任住持,所以就直接把掃地僧拔高到住持的位置麽?

    難道她重生也間接影響到了他?

    想想都不太可能啊。

    沈嘉禾同秦如一交代了一聲,便一邊胡思亂想著靠近了常清。

    她剛要喚他一聲,沒想到他正好轉過頭來。

    兩個人都沒預料到彼此的舉動,不由嚇了一跳,猛地向後撤了一步。

    常清圓滾滾的眼睛眨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聲音清亮地喚道:“女,女施主好。”

    他長得頗為清秀,眉目間已褪下青澀,越來越像沈嘉禾上輩子見到的那個模樣。

    沈嘉禾還了個禮,若無其事地笑著道:“常清小師父可還記得我?”

    常清仔細瞧了瞧,略帶疑惑,“恕我眼拙,女施主是?”

    沈嘉禾微微一笑,“那常清小師父可還記得兩千兩?”

    常清似乎想了起來,微露訝然,隨即微彎眼角,笑著道:“原來是你呀。都長這麽大了。”

    沈嘉禾:“……”

    雖然這麽說是沒錯,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常清溫和笑道:“所以,隔了這麽多年,你是來兌現那兩千兩的?”

    沈嘉禾擺了擺手中被包好的書,輕鬆道:“我是來還書的。不過妙慈住持似乎很忙。”

    大概有種相見過的親近感,常清很是隨和放鬆,聽到她這般說,便略略點頭,回應道:“佛會之後,慕名而來的人就更多了。天南地北,哪裏都有。”

    沈嘉禾便玩笑說道:“妙慈住持這般忙碌,我怕是喝不到他親手泡的茶了。常清師父擅長泡茶麽?”

    常清淺笑搖頭,“我兩隻手,都比不上住持一隻手泡得好。自然算不得擅長。”

    沈嘉禾閑聊般說道:“妙慈住持像是會武?我在佛會前偶然見過他一麵,手上滿是老繭,看起來似乎還挺厲害的樣子。無涯寺練的是什麽武器啊?棍麽?”

    常清不太了解的樣子,慢慢說道:“無涯寺主修掌法和棍術,主要是為了強身健體。至於住持,我不曾見過他練武的樣子,厲不厲害我也不清楚。”

    沈嘉禾點了點頭,“不過,我聽說無涯寺從前也是武林中的一派呢。”

    常清微微一怔,低頭說道:“盟主和前任住持有些交情,聽聞那時也曾參加過武林大會。自前任住持圓寂之後,無涯寺就很少與武林牽扯了。”

    說完,他斂眸輕聲道:“還是不要有牽扯的好。武林太過紛雜,佛門隻求清淨。”

    沈嘉禾正欲再談幾句,卻見那之前說要通報的和尚,向著這邊走過來,恭恭敬敬地說道:“住持實在抽不出空來,還是由我將經文轉還給住持吧。”

    她本就是這般打算的,便徑直將佛經遞給了那個和尚。

    那和尚恭敬接過,隨即微蹙眉頭,對著常清低聲斥責道:“好好掃你的地,哪那麽多話。”

    沈嘉禾微微挑眉,假裝無奈地對著常清說道:“小師父,你還是早點升升級,別再做個掃地僧了。否則日後我再同你搭話,不就得連累你被罵了麽。”

    常清渾然不在意那人斥責的模樣,淺笑著,仿佛玩笑般回應道:“我已不隻是掃地僧,還能去收拾住持的房間。看來我還是要勤加修煉,免得連累女施主心生愧疚。”

    秦如一看起來對寺廟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正站在一棵鬆樹下,手中不知托著什麽東西。

    沈嘉禾慢慢靠近,歪頭一瞧,就見一隻毛茸茸的鬆鼠抱著個鬆果,站在秦如一的手心裏,兩隻黝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住地好奇著打量秦如一。

    秦如一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抽出一隻手,似乎猶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一個手指頭,輕柔地撫了撫它的頭。

    它並未躲,閉起眼乖巧地被摸了兩下,感覺他收回了手,又睜開眼看著他。

    秦如一抿抿唇,露出淺淡的笑意,又摸了摸它,低聲道:“阿禾會不會喜歡你呀。”

    那鬆鼠叫了一聲,緊緊抱著懷中的鬆果不撒爪。

    秦如一便輕聲安撫道:“我不搶的。”

    鬆鼠似乎有些靈氣,小腦袋轉了轉,略略鬆了爪子,又是叫了兩聲。

    秦如一像是能聽懂似的,溫柔回應道:“好。等下再送你一些。”

    沈嘉禾瞧著這場麵,倒是覺得秦如一比鬆鼠要可愛一些。

    他大概專注於同鬆鼠互動,都沒有感覺到沈嘉禾已經靠近了他。

    沈嘉禾微帶笑意,輕聲問道:“哪裏來的鬆鼠呀?”

    秦如一驚訝地轉過頭,見到是沈嘉禾,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根,低聲道:“樹上掉下來的。”

    沈嘉禾聞言,細細瞧了瞧那鬆鼠,“受了傷?”

    秦如一搖頭,“沒有。可能腳滑了。”

    沈嘉禾:“……”

    那鬆鼠不知為何,見到沈嘉禾來,便抱著懷中的鬆果,重新竄上了樹。

    沈嘉禾見它跑得那麽快,略顯鬱悶,“它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秦如一忙道:“喜歡的。”

    他絞盡腦汁想了個理由安慰她,“它……害羞。”

    沈嘉禾笑了出來,半是無奈道:“它能害羞什麽呀?”

    秦如一牽住她的手,“因為你好看。”

    沈嘉禾抿唇,還是忍不住笑出來,拍他,“就會哄我。”

    “不是哄。”秦如一搖頭,認真否認道,“是真的好看。”

    沈嘉禾紅了臉頰,半捂著臉,有些慌亂道:“你……從現在開始隻準和我說三句話。”

    秦如一扳著手指頭細數起來,“你好看。你真好看。你最好看。”

    說完,他便不說話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嘉禾。

    沈嘉禾:“……”

    沈嘉禾:“……我輸了。”

    爹,娘,女兒現在覺得自己急著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