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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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如一參加武林大會是以八方莊莊主的身份去的,所以秦九和幾個八方莊的弟子也隨著他一同去往潁州。

    他們見到沈嘉禾,改口尤其快,還沒跟兩天,就莊主夫人長,莊主夫人短的叫開了。

    沈嘉禾本來就是以家眷的身份參加的,所以他們這樣叫,她就是樂嗬嗬地看著。

    倒是秦如一害羞了起來,每次聽到他們這樣稱呼,眼睛四處亂看,就是不敢看向沈嘉禾。

    台州方麵,因為黑白兩莊的莊主都去參加了武林大會。

    為了避免兩邊爭鬥,發生難以處理的事情,所以黑白兩莊暫時休戰。

    不過休戰是休戰,兩邊的關係卻完全沒有變好,隔著三米都能靠眼神鬥起來。

    沈嘉禾不由替白勇擔心起以後重建青花莊時,這兩邊根深蒂固的敵對心理該怎麽處理。

    但白勇估計也不需要她為他擔心,畢竟能牽成兩個媒,他就覺得自己已經無所畏懼了。

    沈嘉禾離開台州之前,特地去了趟黑花莊去問浮拓所假扮的李梧的行蹤。

    那些弟子並不清楚,隻是說李梧自打去了潁州,幾乎小半年沒回來了。每個月倒是有信送來,說他一切安好,過問過問莊中近況,至於其他倒沒說什麽。

    而最近的一封信,是點了幾個弟子,讓他們選好人,一同去參加武林大會。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點到名的那幾個弟子,有一半跟李梧不合起過衝突。

    李梧當上莊主之後,他們更是明裏暗裏的反對,甚至有過取而代之的計劃。

    但李梧是盟主欽定的黑花莊莊主,所以他們就算再怎麽想也掀不起風浪,最後隻能不了了之,這些李梧都是知道的。

    所以武林大會這麽重要的場合,點名要他們過去,實在讓莊裏的人一頭霧水。

    半夜時分,夜深人靜。

    沈嘉禾和秦如一熟門熟路地潛入進黑花莊的書房,從抽屜裏翻出李梧到達武林盟之後發來黑花莊的信件。信封上的印章確實來自潁州的驛站。

    她在丞相府時,曾見過李梧本人寫的信,所以李梧的筆跡,她是認得的。

    然而如今的李梧,是浮拓假扮的。

    浮拓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任何他所需要假扮的人。

    從容貌舉止,到聲音儀態,最基礎的就是模仿筆跡。

    所以浮拓在江湖上,還有個“千麵相”的稱呼。

    不過據浮拓所說,如非必要,他一貫都是以真麵目示人的。

    書房裏的這幾封信,確實是李梧的筆跡不假。

    但模仿筆跡不是什麽難事,沈嘉禾隻要留心一些,也是能模仿個八成像的。

    所以下筆寫這封信的究竟是誰,實在很難讓人輕易判斷出來。

    不管是不是,浮拓這麽久都沒回來,也不曾和丞相聯係,必是遇到了險事。

    沈嘉禾不由沉沉歎了口氣。

    早知道當初直接把浮拓帶回去就好了,至多不過是讓爹說上幾句,怪她自作主張,其他的也沒什麽。總好過像現在一樣讓人擔心。

    書琴縫好的小褂可還留在丞相府裏等他穿呢。

    離開台州之後,他們很快就乘船到了宿州的乾坤莊。

    班莊主還沒動身,留守在莊內等著沈嘉禾的到來。

    沈嘉禾是丞相之女,這件事江湖人不知道,但盟主是知道的。

    隻要他對著參加武林大會的人提及她的身份,以江湖人對朝廷的敵視態度來看,就算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在他們眼中也會變成,這是朝廷妄圖分裂武林的陰謀。

    因為和沈嘉禾的關係,連帶著秦如一也是不適合開口的。

    即便盟主牽扯到了八方莊的那場血案之中,也總有人會先揣測著是不是有什麽陰謀論。

    或許還會有人覺得秦如一勾結朝廷,汙蔑盟主,成了朝廷的走狗。

    總之有這層關係在,無論沈嘉禾到不到場,效果都是一樣的。

    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將他們查明的事情交由別人來開口。

    他們隻需要在適合的時刻推波助瀾一番,再裝裝傻就好。

    沈丞相有意將班莊主推上盟主之位,所以英勇揭示當今武林盟主種種惡行的任務,交給他來做最是合宜。

    雖然班文入朝為官,成了丞相的門生,班莊主一直想讓班文的名字重歸家譜。

    但知道這些事的人很少,畢竟班文是被班老爺子親自趕出去,親手把家譜上的名字劃去的,就算班老爺子如今不在了,乾坤莊內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提這件事。

    否則班莊主不會拖到現在還一籌莫展,難能兩全。

    所以,明麵上,班文被乾坤莊逐出,就是和班家沒有任何聯係了。至於他們兄弟之間是否有書信來往,沒有人會閑著去打聽這種事情。

    班莊主坐在木桌上,迎著昏暗的燭火,輕聲道:“確實由我來說,最是適合。”

    班家因為仁義,在江湖中威望頗高,由他來說,可信度自然增長了許多。

    他微微仰頭,對著秦如一說道:“秦賢侄,你覺得我應下此事,可是為了名利?”

    秦如一搖頭,低聲回道:“莊主若是在乎名利,不必等到現在。”

    “賢侄此話,令我心安。”班莊主的手指撫了撫桌上的賬本,慢慢道,“我應下此事,一是為了告慰秦兄的在天之靈,二是想還武林一個太平。這些年,發生了太多的錯事,江湖已不再像從前的江湖。”

    班莊主的聲音頓了頓,望向沈嘉禾,眸中含著細碎的希冀,“丞相應允我,隻要我能當上武林盟主,江湖事朝廷不再暗地把控。希望他能言而有信。”

    沈丞相推班莊主當武林盟主,主要目的是想換上自己的人,牽製野心過大的遲轅。重心還是在沈家和朝廷上。

    至於整個武林會如何發展,他其實興趣不大。

    反正憑著班莊主的品性,江湖亂不到哪裏去,勢力再大也撼動不了國本。

    薑夫人在沈嘉禾從八方莊回來之後,就派人送了封信來,同意了沈嘉禾提出的建議。

    她作為開場掀起風浪的人物,自然不能和沈嘉禾他們同路,言辭也不能和他們扯上關係。

    好在,薑夫人雖然容易受人利用,但這點利害她還能拎得清。

    沈丞相派了一些人悄悄護送薑夫人來宿州,預計到達的時間大概在他們離開三日之後。

    等薑夫人到了乾坤莊,班莊主就會動身,帶著她一同去往武林大會。

    至於他們為何會在一起同行,班莊主知道這個理由該怎麽去編。

    一路跋山涉水之後,終於到了文州。

    聽秦如一說,無垢劍莊因為文州離潁州很近的緣故,所以每屆武林大會都是掐著正式召開的時間去的。能晚動身就從來不早去。

    沈嘉禾沒有直接去無垢劍莊找白景鈺,而是等到了傍晚,去了雲芳院。

    樊姐果然還在文州。

    沈嘉禾進門時,她正趴在床上,手指靈活地撥弄著算盤記賬。

    她聽到關門的動靜,頭也不抬地說道:“我聽說,天門莊的老莊主,把她那個寶貴金算盤送給你了?我從前開了三百金的價錢要買那個算盤,都能融上一箱的算盤了,老莊主都不幹,居然就這麽輕易送人了。”

    沈嘉禾怔了怔,笑著回道:“樊姐你消息還真是靈通。”

    樊姐微微笑了起來,“畢竟是吃著這碗飯的,哪敢不靈啊。”

    她將賬本合上,慵懶地抻了抻腰,打著哈欠道:“你來我這,是為了問無垢劍莊的事?”

    沈嘉禾隨意坐到一邊,撐著下巴點點頭,“自從上次分別之後,好久都沒有白景鈺的消息了。班若那邊也沒有,讓我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但來之前,我去無垢劍莊附近看了看,風平浪靜的,街市裏也沒有異常的流言,不像是出了什麽事。”

    “要說事,也沒什麽大事。”樊姐側躺在貴妃榻上,懶洋洋地說著,“就是白老莊主回來了而已。”

    說來白景鈺離開之前,確實說過是白老莊主召他回去的。

    沈嘉禾微歪頭,“白老莊主回來……難道是因為緒欣的事?”

    “白老莊主為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兒子,是站在盟主這邊的。”樊姐悠哉道,“白老莊主的性子很固執,是沒辦法說動他的。從白景琛口中得知緒欣的事情,不僅沒能被說服,反倒把白景鈺召了回來,把他們兩個人軟禁在無垢劍莊裏。”

    沈嘉禾垂眸,若有所思地說著,“白老爺子……確實不好辦啊。”

    “你們兩個想要見白家兄弟,估計很難。”樊姐漫不經心地說著,“白老爺子看得很緊。白家兄弟想要出門,周圍都得跟上三十多個盯梢的。就連白景鈺想來我這裏,都很難。”

    沈嘉禾:“……”

    老爺子,那倆是你孫子啊,用不著這樣吧。

    沈嘉禾思索一番,問道:“白景鈺姑且不說,白景琛作為下一任莊主,還能去參加武林大會了麽?”

    “啊,那個啊。”樊姐慢悠悠道,“無垢劍莊今年不參加武林大會。”

    沈嘉禾:“……”

    還能缺席的哦?

    沈嘉禾納悶道:“為什麽啊?”

    樊姐豎起兩根手指,“武林盟的說法是白老莊主覺得身體不適,景鈺的說法是武林盟根本就沒把新的請帖發給他們。這兩種說法,你可以選擇一個去信。”

    沈嘉禾摸了摸下巴,“按理講,我們這邊的舉動盟主不可能一無所查。白老莊主是盟主有力的支持者,就算是遷怒緒欣的事,至多不讓白家大哥參加就是了,沒理由白老莊主也要退居三舍才對。”

    樊姐微微一笑,輕聲道:“人心難猜和消息不同,再多的我便不知道了。”

    沈嘉禾其實也不是非要見到白景鈺不可,聽到他沒遇到什麽大事,就放心了許多。

    就是可憐他這個喜歡滿江湖閑逛湊熱鬧的性子,被關在家裏這麽久,連封信都不能寫,怕是要被憋壞了。

    但盟主不讓無垢劍莊參加武林大會又是鬧什麽幺蛾子呢?

    沈嘉禾猜的頭疼,隻想一碗毒送他歸西。

    樊姐食指輕點額角,向沈嘉禾招了招手,“你把曼吟護得很好,我就免費送給你個消息。”

    沈嘉禾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好奇問道:“什麽消息?”

    樊姐輕聲問道:“你還記得,我在信中同你說過黑市異動的事麽?”

    “記得的。”沈嘉禾點了點頭,“我查過,說是有好幾個人在大量購買刀劍之類的兵器。”

    “很多時候啊,那隻是障眼法。”樊姐低低笑著道,“你附耳過來。”

    沈嘉禾彎下腰去,口中還疑問道:“障眼法?”

    樊姐將手攏在她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話。

    沈嘉禾睜大了眼,驚詫道:“他瘋了麽?”

    “所以啊,你還是別把他逼得太急才好。”樊姐略帶嘲諷道,“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沈嘉禾坐在原位,思量了許久,搖搖頭,“不行。都走到這一步,沒有退路了。”

    樊姐微微挑眉,“那你打算怎麽辦?想好對策了?”

    沈嘉禾垂眸,低吟一聲,“險中求勝吧。”

    樊姐不急不緩地說著,“這個賭注可有點大。你要考慮清楚。”

    沈嘉禾掏出從白景琛那邊借來的地煞教印章,又向樊姐借了紙筆,慢慢寫了幾個字。

    她吹幹墨跡,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折好,同印章放到一起。

    樊姐默不作聲地看著沈嘉禾將這兩樣東西交給自己,不解問道:“這是什麽?”

    沈嘉禾微微笑道:“樊姐就幫我把這些東西還給白大哥吧,就跟他說是物歸原主。”

    樊姐不置可否,將兩樣東西放到木盒當中,低聲道:“讓我轉送東西,可是要另算錢的。”

    頓了頓,她輕鬆道:“算了,就拿曼吟和你師父成婚時的份子錢來抵吧。”

    沈嘉禾:“……”

    本來能給師父隨份子的人就少,現在還被她給敗出去一份。

    樊姐微微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這小姑娘還挺招人待見的,要是能活著多好。”

    沈嘉禾:“……”

    沈嘉禾:“……我也沒說要死啊。”

    在文州逗留了兩日,沈嘉禾還是沒能在街上撞見白家的兩位兄弟。

    眼看著武林大會就要開始了,他們終於動身去了潁州。

    然而剛走到半路,也不知武林盟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早有弟子在那裏等著他們,並且一路護送到了潁州。

    按照要求,參加武林大會的門派需要拿著請帖核實身份,並且在武林盟安排的地方休息。

    一是為了方便管理和通知,二是防止那些互相看不順眼的門派私自打鬥。

    今年休息的地方安排在了武林盟內部的客房,像黑花莊白花莊這種見麵就愛打起來的門派,客房都被安排得很遠。如非必要,一般都是見不到麵的。

    距離武林大會的正式召開,還有五日。

    但江湖上各個門派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除去那些缺席的,隻剩極少數離得較遠的門派還在路上,沒能到達潁州。

    八方莊的客房被安排在了東苑,相鄰的都是沈嘉禾不太熟悉的門派。

    唯一算是比較近的,就隻有白勇帶著的白花莊了。

    沈嘉禾隨著八方莊剛來東苑時,恰好路過白花莊的門前,就看他拿著幾張畫像,對著幾個九天莊的小丫頭,口舌如簧,如火如荼地展開著自己牽媒的大業。

    看起來不像是參加武林大會,而是跑來潛伏組織相親會的。

    隻有旁邊的趙英權還沒有放棄,苦口婆心地勸著,“莊主啊,快回想起你自己的身份啊。”

    到達武林盟時,已經是下午了。

    沈嘉禾將行李放到櫃子中,休息了沒多久,就有人敲了敲門,說道:“晚宴就要開始了,請各位務必賞光,移步至正堂。盟主恭候各位大駕。”

    那人說完就沒了聲響,然而從門縫中卻掉出一張紙條。

    沈嘉禾狐疑地走了過去,站在原地瞧了瞧,確認上麵沒撒什麽藥之類的,才彎腰撿了起來,隻見上麵字字清晰地寫著——明日小心。

    這個字跡很陌生,沈嘉禾的印象裏是不曾見過的。

    而字條的右下方,畫著一個模糊成一團的蘭花,在蘭花的中央有個朱砂點上的小紅點。

    這是小蘭花的標誌。

    但小蘭花的字她看了許多話本再熟悉不過,這不是他的字,而且他也不會來這裏。

    假設不是有詐的話,知道這個標誌,而且覺得我看到這個標誌就會明白他的身份的人。

    小蘭花,書琴,簽名……

    對了!

    沈嘉禾記得自己曾把小蘭花給書琴的簽名交給了浮拓,讓他留著認親。

    難道說……這個人,是浮拓?

    他讓她小心,是說,明天會發生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