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受寵若驚 暗藏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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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淩玥才進了內寢,看了一眼榻上昏睡著的姚嘉兒,便聽見莫璃快步進來。“怎麽?”

    莫璃猶豫了一下,才為難的說:“貴人千萬別動怒。”

    “有什麽就說吧。”陰淩玥心想,還不動怒呢,差一點就要被氣死了。反正也氣得不行了,不在乎這一點。“趕緊說吧!”

    “陛下走了。”莫璃隻道這四個字,就看見陰淩玥謔的一聲站了起來。“小姐,您千萬別著急。身子要緊,且看你腹中的皇嗣呢。”

    “她呢?”陰淩玥黑著臉問。

    “陛下說……留鄧貴人在章徳宮侍奉……直到……直到傷愈。”莫璃說完這番話,就看見陰淩玥攥緊了拳頭。“小姐,您別生氣。”

    “嗬嗬。”陰淩玥的臉色越發蒼白:“我不生氣。生氣有什麽用?生氣就能讓陛下回來?生氣就能讓陛下趕走那個賤人?既然不能,那麽你告訴我,生氣有什麽用?”

    莫璃連忙道:“小姐,奴婢隻是覺得這件事情太過蹊蹺。姚美人好端端的怎麽會上吊?太醫這時候為何還不過來?還有,陛下即便是受驚,也不至於對您淡淡的,怎麽就這麽走了?”

    陰淩玥回過身,看著昏迷不醒的姚嘉兒,心裏的怒氣一點一點的被她強壓下去。“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必須徹查。你趕緊去再傳太醫過來。”

    “諾。”莫璃抽了一口涼氣,心想幸虧小姐這時候壓製住脾氣了。不然在陛下不痛快的時候鬧起來,又指不定惹出什麽風波。宮裏的事情,是越來越叫人看不明白了。

    等了快要一個時辰,才總算是有太醫來了。

    這一個時辰,陰淩玥簡直惱火到了幾點,這些年積攢的耐性都快要被磨沒了。

    “微臣來遲,還請貴人恕罪。”來的太醫是張太醫,是素日裏照看陛下龍體的太醫。

    陰淩玥雖然不高興,卻也沒表現出太多,隻道:“陛下這會已經回章徳宮了。張太醫怕是得先看看嘉兒,在前往章徳宮請脈。”

    “貴人恕罪,微臣已經替陛下診過脈,除了稍微受驚,並無大礙。手臂上的傷也不過是皮外傷,勤換藥,仔細照看就可無虞。”張太醫小心的說。

    “哦?”陰淩玥就更疑惑了。“永安宮先後請了幾次太醫,為何不見人來?你反倒是先去了章徳宮?”

    “回貴人的話,今晚宮中並無太醫當值。微臣還是得知陛下受傷,急急忙忙從府中趕來。”張太醫戰戰兢兢的說。

    “宮中無太醫當值?”陰淩玥十分的驚訝:“這怎麽可能?”

    “回貴人,這也是陛下先前的意思。因著太醫院查處了一批劣質的藥材,陛下動怒。便交給中黃門楊大人徹查這批藥的來曆。太醫院所有太醫均回府靜候佳音,一律不在宮中當值。這事情,前後也有五六日了。”張太醫沉眉稟述。

    陰淩玥隻覺得毛骨悚然,她有孕在身,宮中竟然沒有太醫當值。倘若今晚有礙的不是姚嘉兒,而是她,那可真是要抓瞎了。

    可這麽大的事情,宮中為何沒有人來知會一聲?

    “你先看看嘉兒吧。”她心裏閃過可怕的念頭,生怕這個念頭會是真的。

    幼時,她也曾讀過史書。

    前朝有很多去母留子的慘事,更有為保帝位安穩,君王狠戾的除去寵妃腹中之子的秘聞。畢竟權臣家女一旦誕下皇嗣,外戚幹政是絕對免不了了。指不定還會扶持這個孩子登上帝位,一舉奪得江山……

    越想越害怕,陰淩玥抑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三伏天裏,竟然覺得身在冰冷刺骨的深潭之中,連骨縫裏都是冰碴。

    “啟稟貴人,姚美人似是……被藥物所迷惑,才失了心智。”張太醫如實的稟述。

    “藥物所致?”陰淩玥不免疑惑:“什麽藥?誰膽敢對嘉兒下藥?”

    張太醫搖了搖頭:“微臣一時半會,也不能判斷是什麽藥所致。還請貴人允準微臣細細查明。”

    “去查。”陰淩玥隻覺得頃刻之間,她和皇帝這些年建立的感情就要分崩離析了。迅速到她還沒有看清楚他的心,一切就都化為烏有。

    “小姐,張太醫細細檢查想必是要費些功夫的。倒不如咱們先回宮,明日一早再請太醫稟明就是。”莫璃始終擔心她的身子。

    陰淩玥搖頭:“不必了。我便在這裏等著。”

    回頭看了一眼虛弱憔悴的姚嘉兒,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去偏室。”

    “諾。”莫璃扶著她慢慢的走了出來。

    “你趕緊叫人去請蘇文進宮。明日午時之前,讓他在永樂宮候著。”陰淩玥有些慌措,語氣憂慮:“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麽我也是時候告訴他我的決定了。”

    越是這樣的時候,莫璃越是不敢輕易說什麽。“諾。”

    章徳宮的內室,靜謐的讓人有些心慌。

    鄧綏伏在軟榻邊,看著皇帝安睡,連呼吸也格外的輕柔。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無棱就守在門外,並不敢打擾。

    鄧綏也不知道該喚醒皇帝去上朝,還是由著他好好的睡一覺。舉棋不定之時,門外傳來了輕柔的腳步聲。

    莫非是陰貴人到了?

    狐疑之時,鄧綏坐直了身子,輕輕的看向門邊。

    門在一瞬間就被敞開了。外麵的人甚至沒有問過裏麵的人。

    鄧綏倍覺驚訝,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然而走進來的女人,她並不認得。

    一身素雅的淡色水湖藍裙席地,勾勒出婀娜的身姿。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優雅,釀成了獨特的氣韻。她身上的裝飾並不多,零星點綴而已。卻樣樣精巧細致,華貴大方。

    “你就是鄧貴人?”那女人見她愣在那裏,遂先開口問了一句。

    “臣妾鄧綏。”鄧綏連忙恭敬的行了個禮。僅僅是憑著年紀,鄧綏猜測她應當是長輩。即便身份不明,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

    “我是陛下的姨母,梁太妃。”對方澹澹一笑。

    “臣妾有失遠迎,還請太妃恕罪。”鄧綏緊忙行了大禮:“初次拜見太妃,請太妃再受臣妾大禮。”

    梁太妃微微一笑,和婉的走了進去。“地上涼,免禮。”

    “謝太妃。”鄧綏知道,皇帝的生母乃是先帝的梁貴人。而這位梁太妃,便是梁貴人的親妹。先帝故去之後,新帝登基,她便被竇太後撂到宮外安養。直到竇太後垮台,才被冊封為太妃,接回了宮中頤養天年。

    隻是妥冄提過兩句,這位梁太妃是最與世無爭的性子。即便是在樂成殿頤養天年,身邊就隻留了個叫娟安的婢子侍奉,再無旁人。

    “陛下如何?”梁太妃輕柔的走到榻邊,輕聲的問。

    “夜裏輾轉難眠,喝了幾回安神的湯藥,天剛亮的時候才睡熟。”鄧綏小聲的回答:“太醫來瞧過,說陛下臂上的傷隻是皮外傷,須得勤換藥,就沒有什麽不妥了。”

    “那就好。”梁太妃的眼底,生出了憐愛之意:“陛下的模樣,當真是像極了姐姐。”

    鄧綏順著這話細細看了看皇帝的臉龐。他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看上去像個無助的孩子。非但沒有帝王決絕狠戾的樣子,反而叫人忍不住心疼。

    “若是姐姐還在就好了……”梁太妃喃喃自語,眼中不禁濕潤。“聽說陛下留你在章徳宮侍奉直到傷愈?”

    “回太妃的話,陛下是這麽吩咐的。”鄧綏垂首,立在她身側,模樣溫婉大方。

    梁太妃來回的打量她幾遍,才幽幽點頭:“你這丫頭性子柔和,嫻靜沉穩,看樣子的確適合伺候在陛下身側。”

    “太妃謬讚了,是陛下不嫌棄臣妾愚鈍。”鄧綏垂眸而笑。

    唇邊的笑容有些僵硬,梁太妃旋即轉過身:“是啊,女子愚鈍無妨,知曉該怎麽伺候夫君便是最好。否則自恃聰明,以為巧用心思就能討好陛下,殊不知聰明反被聰明誤,可就要闖禍了。”

    這話裏,很明顯有苛責的成分。鄧綏連忙跪了下去:“臣妾年輕魯莽,又才入宮不久。侍奉在陛下身側難免有疏失和紕漏。還望太妃恕罪。盼著太妃得空能指點臣妾一二,有太妃的教誨,臣妾必然能盡快得心應手。”

    梁太妃聽了她這些話,笑容反而更冷了一些。“別的倒也罷了,偏是你就知道陛下心裏如何惦念那竇太後,將竇太後生忌之事辦的甚好。”

    這才是症結所在吧。

    梁太妃之所以不滿,便是衝著竇太後喪儀之事。

    這個誤會若是解不開,隻怕往後在宮裏也不會有什麽好日子。

    鄧綏覺得,越是深藏不露的女子,就越有心思。這個梁太妃,顯然是深不可測的那種。

    “太妃可否容臣妾道明原委?”鄧綏伏在地上,一臉的誠懇。

    梁太妃本以為她挨了訓,便會知道該怎麽恭順侍奉,不想她竟然還想辯駁兩句。

    “也罷,那你便說說看。”

    “臣妾並非是為了竇太後思量才會盡心安排。反而是為了陛下的名譽以及皇室名譽。”鄧綏斂容,眉心裏憂慮不減:“陛下得知竇太後真麵目,必然痛心。可即便如此,陛下到底是自出生起就被竇太後撫育在側。大漢以仁孝治國,百善孝為先,陛下念及竇太後這一份養育之恩,也是在所應當。臣妾以為,人死如燈滅,如何能知曉身後之事。不過是將這份孝義展示於天下罷了。”鄧綏垂首,並沒有看梁太妃的臉色。

    片刻之後,她才聽到梁太妃一聲無奈的歎息。

    “當初也是基於這個原因,陛下追封竇氏為太後。”梁太妃自言自語道:“隻盼著陛下真如你所言,隻是做給活人看看而已。”

    鄧綏低著頭,沒有做聲。

    梁太妃細細端詳她片刻,才道:“陰家的女兒個個都出落的標誌,沒想到這鄧家的女兒更遠勝於陰家。能留在後宮侍奉,是你福氣,要懂得惜福才好。”

    “臣妾謹記太妃的教誨。”鄧綏伏在地上端正的行禮。

    “罷了,起來吧。”梁太妃又轉身看了榻上熟睡的陛下:“陛下醒了,不必提起我來過。”

    “諾。”鄧綏不懂她為何這樣吩咐。

    梁太妃請緩緩的走了出去,沒再逗留。

    妥冄急忙走進來,皺眉道:“貴人,方才美淑讓鞏台來回話,說蘇算子進宮了,去了陰貴人那裏。”

    “知道了。”鄧綏柔和的點了下頭。

    畢竟是在章徳宮,其別的話就不便再說,妥冄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鄧綏拭了拭額頭上的冷汗,沉了沉心。

    也是這個時候,她該明白過來。身在後宮之中,不管她做什麽事情,背後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看。稍微一時的軟糯,都有可能送命。

    “什麽時辰了?”劉肇忽然問了一聲。

    鄧綏身子一顫,轉過去的時候,臉上隻有笑意。“陛下睡的沉,早已過了早朝的時辰。”

    “唔。”劉肇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方才是誰來過?迷迷糊糊,似是聽見你與人說話。”

    “是梁太妃來過。還特意叮囑臣妾不必告訴陛下。”鄧綏幽幽一笑。

    “那你還說?”劉肇狐疑的看著她。

    “太妃不許臣妾告訴陛下,卻沒不允陛下過問臣妾如實回答。”鄧綏心想,必然是皇帝與梁太妃之間有隔閡,才會這樣疏離。

    劉肇索性坐了起來。

    鄧綏體貼的拿了一件輕柔的寬袍,披在他身上。

    “說什麽了?”劉肇皺了皺眉,又道:“可問及竇太後生忌之事了?”

    “陛下心中明鏡似的。”鄧綏笑著說:“還說陛下像極了太妃的姐姐。”

    “你是鸚鵡嗎?”劉肇寬大的手一抓,便握住她的玉腕扯進了懷裏。“鸚鵡學舌,才會不動腦子。偏是你這麽聰明的人,豈會不知道朕想聽什麽,不愛聽什麽?”

    “會說陛下愛聽的話……這樣的女子滿後宮都是,可陛下為何偏偏隻允準臣妾侍奉在側?”鄧綏饒有興致的笑看著他:“陛下乃是明君,自然深諳忠言逆耳的道理。”

    他的手搭在她的香肩一側,微微用力。“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朕早晚收了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