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哀婉動容 憶當年事

字數:6764   加入書籤

A+A-


    鄧綏這一覺睡的真是舒服,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的事情了。

    也不得不說,陰淩玥送來的那餐飯當真及時。要不是吃的舒服,說不定睡夢中就已經餓死了。“小姐,你終於醒了。”思柔紅著一雙眼睛,歡喜的道:“這幾日可把奴婢們都急壞了。連張太醫也束手無策。”

    倒是沒覺得那麽難受了,鄧綏反而覺得身上舒服了許多。“別擔心,我沒事了。”

    “小姐您醒了。”美淑端著藥走進來,看見鄧綏起身坐著,驚喜的掉下淚來:“奴婢真怕您有什麽不測。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隻是小姐,您可還覺得哪裏不舒服嗎?”思柔關心的問:“胸口是不是悶得慌。這些日子,您的病每發作一次,都更加凶險。連張太醫都束手無策,奴婢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鄧綏深吸了幾口氣,胸口也不悶了:“我反而覺得沒那麽難受了。可能是張太醫的藥見效了。”

    “那小姐趕緊趁熱喝了這藥吧。”思柔端著藥碗走上前:“妥冄正在廚房準備參湯,奴婢這就去告訴她,可以預備些清粥小菜,小姐光喝參湯也不行呢。”

    “好,我正餓了。”鄧綏揉了揉肚子,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開,就又被擔心取代。“陰貴人如何了?”

    提到陰貴人,兩個奴婢的臉色瞬間就都變了。

    盡管她們極力的隱忍,不想讓鄧綏看出什麽。可無奈還是沒能掩飾的住。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就不要瞞我了。”鄧綏發覺房裏隻有她倆,有聽說是妥冄在準備參湯,便猜到皇帝還沒有解禁足。這嘉德宮還是一座冰冷的宮殿,可見陰貴人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美淑歎了口氣,無奈道:“陰貴人在嘉德宮裏歇了兩夜一日,如今已經挪回永樂宮了。她的孩子沒能保住,是個女胎。”

    “女孩?”鄧綏閉上眼睛仰起臉,隻覺得格外無奈:“真是造物弄人,早知道她自己懷的是女胎,她還用下這樣重的毒手,了斷自己的孩子嗎?”

    陛下也絕對不會為了這個公主,而逼得陰貴人走上這條弑子的絕路。

    這一對夫妻啊!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個都那麽狠辣加薄情。

    鄧綏心裏這麽想,便也不再說什麽。

    倒是美淑仍然擔心的不行:“問題是陰貴人已經稟明了陛下,說是小姐您謀害帝裔。如今看來,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小姐您總歸脫不了幹係。”

    喝了這碗藥,鄧綏將藥遞到美淑手上。也是這時候,她才發現了美淑手背上的傷。“鞭痕?怎麽會有鞭痕?”

    美淑連忙拿著碗就要退開:“小姐才睡醒,許是眼花了。哪裏有什麽鞭痕,不過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腳,幹活不當心弄的。小姐身子虛,就別為了這些小事情操心。”

    “你們真是傻。”鄧綏幽幽的歎了口氣:“當日母親在府中出事,你們瞞著我,不表明實情。如今在永巷遭了罪,又打算瞞著我糊弄過去。我身邊就隻有你們能信,偏是你們還不說實話,弄得我還以為身邊的日子多麽平靜無爭。怕是就要這麽稀裏糊塗的走進別人的圈套,成了冤死的糊塗鬼。”

    “呸呸呸!”思柔連啐三聲:“小姐胡說什麽呢。什麽冤不冤的,您是有福氣之人,必然會前途無量,扶搖直上。眼前的困難不過是暫時的而已,您又何必往心裏去。”

    “你呀,就會安慰我。”鄧綏皺眉嘖嘖:“這一次我也是看清楚了。無論我怎麽避讓,怎麽忍耐。她都不會給我留一條活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縮手縮腦的活著。”

    兩個丫頭聽了這話,均是眼前一亮。“小姐,您有什麽打算?”

    “我得多吃點東西,盡快恢複體力。陰貴人知道我醒轉,必然按耐不住性子要追究這件事。這一場仗,我一定不能輸。”鄧綏攥了攥拳:“等下你們就讓張太醫過來給我請脈,張太醫得知我醒了,這消息就會馬上送出去。不就是比誰可憐誰會做戲嗎?我不見得會輸給誰。”

    “小姐,您有這心思就是最好的了。奴婢這就去幫著妥冄準備飯菜。等下您用好了,便讓思柔請張太醫過來。”美淑滿臉的喜悅:“奴婢早就盼著您能振作起來了。人為刀俎咱們為魚肉的日子真的是太難熬了。”

    “那奴婢去準備水,給小姐您梳洗更衣。”思柔也是高興。其實讓她受多少苦遭多少罪都無所謂,隻是她不能看著小姐就這麽叫人欺負。

    “好。”鄧綏看著兩個丫頭退出了房門,自己下床走了走。這一走,還真是覺得身上舒服多了,沒有先前那種病病殃殃的感覺,整個人都來了精神。難道是進去了備戰狀態?

    她皺眉走到了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由得嚇了一跳。

    原本還有些血色的臉,現在看著比雪都白。唇瓣幹的都要裂開了。這些也就算了,最讓她難受的則是脖頸上那觸目驚心的瘀痕。那天的陰淩玥,是真的恨不得活活掐死她算完。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鄧綏笑笑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剛入宮時那樣的想法實在是太蠢太蠢。

    比起她這宮裏的蕭條與冷寂。永樂宮裏則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幾位美人無一缺席的守在陰貴人的廂房門外,個個臉色擔憂,誰也不多說什麽。

    房中,劉肇親自喂藥,溫言關懷。陰淩玥則小鳥依人的依偎在他寬大的懷中,半是傷心半是得意。畢竟她還是得到了她想要的關愛。

    “這幾日,總是辛苦陛下來照顧臣妾,臣妾心中不安。”陰淩玥軟軟的聲音,聽上去就叫人忍不住多加憐愛。

    劉肇看著她消瘦的臉龐,溫然一笑:“前些日子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沒能好好陪著你。這幾日索性無事,朕隻想多在你身邊照顧。”

    “多謝陛下。”陰淩玥小貓似的在他懷裏蹭了蹭。一方麵,她希望這樣的光景能夠長久,另一方麵,她又著急鄧貴人怎麽還不蘇醒。再這麽一直耗下去,隻怕陛下心裏那點怨氣都耗盡了。就更加不會懲治鄧貴人。如此,豈不是白費了苦心!

    “美人。”姚嘉兒的內侍充裕急匆匆的過來,走上前卻沒有說話。

    姚嘉兒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古怪,連忙走了過去,壓低嗓音文:“怎麽了?”

    充裕連忙道:“方才嘉德宮的丫頭急匆匆的跑去找了張太醫。奴才的人跟上去偷聽了兩句,說是鄧貴人醒了。”

    “好哇。”姚嘉兒的眉心瞬間就透出了喜色:“你繼續盯著,要當心。”

    “諾。”充裕得了令,就又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廖卓碧周雲姬和馮芷水都看出了端倪,隻是三個人格外有默契的都選擇緘口不言。

    倒是劉昌珺有些納悶:“這是出什麽事了?”

    姚嘉兒沒搭理她,隻對近畔的紫茂道:“去把紅棗銀耳羹端來,表姐服了藥必然口苦,最適合這個時候進些。”

    “諾。”紫茂端了銀耳羹過來,雙手遞給了姚美人。

    姚嘉兒站在門外輕聲道:“陛下,表姐,銀耳羹好了,現在溫溫的正合適享用。”

    陰淩玥聽見她的聲音,便明白外麵出了什麽事,故而點頭:“陛下,臣妾正好嘴裏苦,想吃些甜的。”

    “嘉兒,你快端進來。”劉肇溫和的笑著點頭。

    姚嘉兒端著銀耳羹進來,就親自送到了陛下手上。“表姐的臉色看著好一些了。有陛下這樣精心的照顧,龍氣庇護,想來身子很快就能痊愈。”

    陰淩玥從她眼角眉梢之間,確定了一些事,便道:“身子是容易痊愈的,隻是這心裏的痛……不瞞你嘉兒,每每閉上眼睛,我總會想到那一晚的事。我實在是不明白,為何鄧貴人要下這樣的毒手?我到底也不曾對她做過什麽……”

    在劉肇麵前,姚嘉兒故意顯出難以置信的悲傷:“表姐,您就別難受了。鄧貴人已經醒轉,既然當晚的事情咱們都不明真相,倒不如請她過來永樂宮,當著陛下的麵說個明白。”

    “你說什麽?”陰淩玥故意顯出驚訝:“鄧貴人已經醒了?”

    “是。”姚嘉兒點頭:“臣妾吩咐奴才去請太醫過來給您請脈的時候,遇到鄧貴人的近婢,說是已經醒了,正要請張太醫過去瞧一瞧呢。”

    “陛下……”陰淩玥可憐巴巴的仰起頭,與皇帝對視:“臣妾……當真想知道原因。”

    劉肇也知道這是必然要過的一關,擰著眉頭道:“也好,朕讓無棱去請鄧貴人過來。”

    “多謝陛下。”陰淩玥垂下眼眸,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的滑落。

    這副悲傷的樣子,讓人看著就心裏發涼。

    “表姐,您別難過了。陛下一定會有聖斷。”姚嘉兒趕緊送上了溫熱的紅棗羹。“還是請陛下陪表姐進了這碗湯羹,臣妾這就去轉告無棱。”

    “唔。”劉肇看著姚嘉兒,語氣溫和道:“這幾日忙進忙出的,也著實辛苦你了。”

    聽了這樣的話,姚嘉兒當然是喜出望外:“多謝陛下關心。臣妾無妨,隻要表姐平安無事就好。”

    陰淩玥隻是豎著耳朵聽了這樣的對話,並沒有任何反應。

    皇帝怎麽看都不是個長情之人,她想要在這後宮裏坐穩位置,就必然要得到後位。否則來日這寶座讓別人奪去,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她了。

    “怎麽了?”劉肇明顯的感覺到陰淩玥身子顫了一下。

    “臣妾有點冷。”陰淩玥不自然的蜷起了身子。

    “可能是嘉兒方才出去,開門關門灌進了風。”劉肇順手拿過一件罩衣,披在陰淩玥身上。“雖是這個時候,算不得冷。但還是身子要緊,萬萬馬虎不得。”

    “多謝陛下。”陰淩玥裹著罩衣,依偎在他肩頭:“幸虧有陛下在這裏,不然臣妾當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劉肇隻是將她往懷裏送了送,卻沒有再說什麽。

    陰淩玥不知道相對無言的時候,陛下心裏會想些什麽。這種感覺也相當的不好,讓她惶恐不安。“陛下可還記得,當年臣妾初入宮時候的情景嗎?臣妾入宮的時候,尚且年幼,夜裏時常因為思念家人而落淚。這偌大的宮殿,雖然宏偉壯麗,金碧輝煌,卻叫臣妾難以踏實,總覺得這裏不是臣妾的家,這裏越是宏偉,可這裏卻沒能讓臣妾有歸屬感。”

    淚水順著陰淩玥的臉頰撲簌簌的往下落,有些淚珠滴在了她的衣襟上,有些淚珠卻落在了皇帝的手背上。

    “多虧了有陛下您相伴左右,溫然嗬護。”陰淩玥紅著眼睛,委屈的看著他:“臣妾在這宮中,就隻有陛下待臣妾最好。您就是臣妾的主心骨,是臣妾的依靠。這幾年,臣妾想方設法的想要為陛下誕下一位皇子,可終究沒有這樣的福氣,就連臣妾的女兒都沒能保住……”

    “好了,淩玥,不說這些了。”劉肇聽著她的話,回憶起這些年在一起的溫存,心裏多少有些不落忍。她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女子。

    世間上,哪有不渴望夫君疼愛的女子?

    “朕不是在你身邊嗎?”劉肇溫情脈脈的看著她:“別害怕。”

    “臣妾即便福薄也不要緊,隻要陛下能待臣妾一如當初。”陰淩玥哽咽的說:“臣妾是擔心,有朝一日,陛下要是對臣妾生了厭該怎麽辦?臣妾沒有什麽,也不能沒有陛下的關懷。”

    “不會沒有的,你別多心。”劉肇輕輕的拍著她瘦弱的脊背,憐惜之餘,也有些自責。這些日子,他的確是把她逼得太緊了。可陰家何嚐不是把朝廷逼得太緊了。

    陰淩玥梨花帶雨的容顏,隻叫人心疼的厲害。“陛下,如果能選,臣妾真希望自己隻是一把梳子,能每日每晚都輕輕拂過陛下的發絲。天長日久,都不會讓您生厭。哪怕您不用這梳子,臣妾也能靜靜的留在這殿中,默默的陪伴在你身邊。那房裏的每一寸都是陛下您的氣息,臣妾也就不會孤單了。”

    “傻丫頭。”劉肇揉了揉她的頭:“別胡思亂想了。”

    陰淩玥伏在他懷裏,哭的綿軟:“陛下……陛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