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太妃夙願 算子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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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幾步,梁璐媛就到了永樂宮。
彼時,皇後有氣無力的伏在榻上,閉目養神。
她就著娟安的手慢慢走進去,悄無聲息的來到床榻邊。一坐下,皇後便被驚的睜開了眼睛。
“誰?”
“嚇著你了?”梁璐媛凝眸,有些過意不去:“瞧你睡著,本想替你蓋好被子。”
“太妃來了。”陰淩月心裏反感的不行,還在想外頭的奴才為何不通傳一聲。當然,太妃麵前她並沒有表現出不悅來。畢竟人家是陛下的親姨母,再不濟也是太妃。“是臣妾自己冒失了,沒驚著太妃就好。”
“無妨。”梁璐媛輕輕替她往上扯了扯被子。“你傷勢不輕,原本就該好好靜養。怎的傷口又撕裂了。須知道,你這年紀身子最為要緊,沒有什麽比好好調養更重要。”
“多謝太妃關懷,臣妾倍覺溫暖。”陰淩月心裏其實很反感,她現在真的誰都不想見,就想這麽靜靜的熬過去。可偏偏宮裏的這些女人,就是不肯放過她。“其實臣妾的傷勢沒有大礙了,太妃寬心就是。”
“嗯。”梁璐媛略微點頭:“你和嘉兒都是本太妃極為看中的妃嬪。你們侍奉陛下多年,也是陛下最親近的人。一直就盼著你們能早些誕育皇嗣,也好在這宮中撐住局麵,叫那些心思不單純的人早早斷了念想,不成想啊,倒是嘉兒比你更有福氣些。”
這話說的陰淩月渾身都不舒服。但是沒有辦法,她隻能硬著頭皮聽著。“太妃說的是,嘉兒的確更有福氣些。”
“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她去過我宮裏。說無論誕下男女,都叫我替她撫育。”梁璐媛故意這時候提及此事,就是想看看陰淩月多能忍。“說是這孩子留在我身邊更好。其實我早就不過問宮裏的事情了,陛下有你們這些聰慧的女子輔佐,我最是放心不過。”
果然陰淩月聽了這話,臉色有些訕訕的不自然。就連她耳朵上的白玉珠也跟著輕微的顫動起來,叫人看的眼花。“太妃是說,嘉兒要將腹中之子托付給太妃您來撫育?”
“她是這麽說的。”梁璐媛笑的甜美:“可你也知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自己又不曾生育過。能不能好好照顧這孩子,當真是心裏沒數。”
“太妃多慮了。”陰淩月笑著道:“您昔年能幫襯竇太後照顧陛下成為一代明君,如今也自然能替嘉兒好好照顧腹中的小皇子。隻可惜臣妾沒有這樣的福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住。”
“好好的,怎麽又說起這個。”梁璐媛少不得搖頭。“你就被多想了。無論後宮誕育皇女還是皇子,你都是嫡母。且你還年輕,早晚能給陛下添幾個孩子。那時候,我可就真是高興了。誰不盼著子孫興旺,何況咱們是皇族。江山後繼,必得是賢能之才才可。我呀,可是對你寄以厚望。”
這話說的陰淩月想哭。“臣妾隻怕當真是沒有這樣的福氣。”
“胡說。”太妃不免皺眉。“你是皇後,怎麽會沒有這樣的福氣。隻是哀家聽聞一件事,心裏有些不安,所以特意過來問一問你。”
“太妃請講。”陰淩月以為梁太妃是要問她遇刺的事情。
哪知道梁太妃一開口,就讓她尷尬起來。
“聽聞你昔年曾經指了個廚娘給嘉兒,那個廚娘前不久卻死了,可有這麽回事?”
“太妃所言不錯,的確有這麽回事。”陰淩月委屈不已:“本是覺得嘉兒才入宮,怕她不慣宮裏的飲食,臣妾才指了個可靠的廚娘過去。這一伺候也是三年多的光陰。哪知道這廚娘最終落得如此地步,這也就罷了,竟然還訛傳出一些對臣妾不利的言論……唉,原本要是不多事,也就不會招致這樣的誤會了。”
“你就別難受了。”梁璐媛寬慰道:“後宮裏人言可畏,本太妃也沒少見。隻是這件事怎麽就這麽湊巧在嘉兒有孕之後被人訛傳成這樣……你們姐妹之間的情分,想必也會因此而受到影響。皇後啊,是不是細細查一查,到底何人這般大膽。還有那廚娘的身份,有否被人收買?”
收買?
陰淩月心裏不痛快,卻強忍著沒有發作。
就是她指使廚娘在姚嘉兒的飲食裏下藥又怎麽樣。她才是這後宮的皇後,一宮之主。區區的太妃手伸得這麽長,想管她的事,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太妃,這件事怕不是那麽好查明白。既然有人存心為禍,那就必然會擦幹淨痕跡,甚至嫁禍於人。且臣妾這時候有傷在身,嘉兒又有孕在身,都是不宜動怒多費心思的時候。廚娘已經死了,陛下的意思便是這事情到此為止……還是太妃覺得此事仍然有什麽蹊蹺?”
言外之意,你想查無妨,有膽子違拗聖旨嗎?
“是啊,陛下自然是為了周全旁人的心思,也是為你與嘉兒都能靜心設想。”梁璐媛歎了口氣:“隻是宮裏訛傳的厲害,說有那麽一張神奇的方子,無色無味又無毒,混在飯菜裏享用,即便是精通岐黃之術的太醫也難察覺,卻可以使女子不孕。唯一的缺陷就是一日管一日,必得每日服用才可有效。”
陰淩月聽著梁太妃解釋的這樣清楚,心裏發緊。
這顯然是梁太妃已經知曉了整件事,甚至查到了那廚娘的背景才會來永樂宮說這麽一番話。可是這時候,不知道是心裏很亂的緣故,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她判斷不出梁太妃這麽做的用意。
“有這樣一種藥,那還當真是可怕。”陰淩月垂下頭,哀哀歎氣:“後宮裏的人心當真是可怕。後宮裏的孩子,能活著也是真的不易。”
“是啊。”梁璐媛饒是點頭。“所以本太妃之前沒有答應嘉兒,現在卻是想幫一幫她。隻是這畢竟是陛下的第一個皇子……不知道陛下是否允準。”
說到這裏,陰淩月就明白了。
梁太妃從來不入陛下的眼,哪怕她是姨母,哪怕她是太妃,陛下待她也不過隻有客套和禮儀,完全沒有半點親情。
怪不得她會想到這個辦法,利用陛下的骨肉邀功,想讓陛下知道她的好處。
“方才臣妾不是說了,若這個孩子能在太妃身邊撫育,太妃您一定會將他照顧的好好的。”陰淩月明眸而笑:“陛下那裏,臣妾樂意設法相勸。想來有太妃看顧,陛下也不會有什麽不放心的。”
“皇後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怪不得陛下恩寵你多年都不變。”梁璐媛笑意盎然:“你傷著還要為本太妃籌謀,著實辛苦了。本太妃叫人拿了些療傷的聖藥過來,都是昔年進貢的靈丹,已經交給你身邊的近婢了。稍後讓太醫瞧瞧,若是適合你服用,便多服一些,也能早些痊愈。”
“臣妾謝太妃厚愛。”陰淩月心裏反感的不行,這宮中落井下石的人不少。趁火打劫的也不少。都到了這把歲數了,能不能有恩寵又怎麽樣呢?還不是一樣苦熬歲月,為何就不知道消停?
“好了,好了。”梁璐媛起身道:“你好好歇著,我這便走了。”
“太妃難得出宮一趟,就不多坐坐嗎?”陰淩月佯裝舍不得的樣子,好讓對方舒心。
“待你好了,我再來瞧你。”梁璐媛故意道:“燉了些補品也是時候讓人送去永安宮了。難得出宮一趟,我正好也去看看嘉兒。她懷著孕,辛苦些。”
這可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陰淩月真想給自己一下子。好好的順著她說,倒是被她氣得不輕。“也是,嘉兒頭次有孕,自然是需要多多照顧。可惜臣妾病著,不能親力親為的照顧。希望她能靜心養胎,順利的誕下麟兒。宮裏還不曾有皇子降生,陛下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麽樣子。”
這一番話說到最後,陰淩月的嗓子發幹,聲音都沙啞了。
梁璐媛聽著,怎麽就覺得那麽舒服了。皇後這是得多生氣啊。她笑著點頭,眉目裏透著些許的期盼:“可不是麽。哀家也想知道,嘉兒腹中的孩子,是個多麽聰明俊朗的皇子。好了好了,不說了,你趕緊歇著吧。等過幾****好些了,本太妃再過來瞧你。”
“多謝太妃。”陰淩月的心都氣的發抖,可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明豔。“來人,替本宮好好送太妃出去。”
待到人走遠了,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她才咬著牙坐起來,緊緊攥了拳。“能生下這孩子,才算她姚嘉兒有本事。這才幾個月啊,我便是要看看母子俱亡該有多慘!”
嘉德宮中,氣氛喲徐誒不同尋常。
蘇文依足禮數問了安,便不急著說話恭敬的垂首候著。
待到鄧綏坐穩,凝眸看了他一眼。
“鄧貴人的氣色看著不錯,想來是身子沒有大礙了。”蘇文隻瞟了一眼便可以確定了。
“蘇太醫是貴人多忘事。上一回你便知道我身子無礙。”鄧綏沒心思和他兜圈子,凝眸道:“蘇太醫入宮之前,曾與鄧家是世交。”
“曾?”蘇文不禁納悶:“貴人何以用個’曾’字?倒顯得蘇文如今與鄧家生分了。”
“恐怕不僅僅是生分吧?”鄧綏冷著臉,沉眸看著他:“蘇太醫如今是在替誰辦事,難道自己心裏沒數嗎?”
“皇後娘娘的傷勢並不要緊,雖然後心那一劍刺得深,卻沒有傷及要害。”蘇文平和道:“想來隻要加以調養,皇後娘娘的傷勢很快就能痊愈。”
鄧綏聽著他說這些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話,並不作聲。
她隨手端起了茶盞,慢慢的送到唇邊。氤氳的茶氣香味宜人,這時候品是最有意思的。
“微臣以為,皇後娘娘此番遇刺,若非……若非對方失手,那就是……故意手下留情了。”蘇文話鋒一轉,徑直提到了症結所在。
“什麽?”鄧綏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辭,不禁驚訝。“你是說刺客有可能對皇後手下留情?”
“不錯。”蘇文斂眸道:“鄧家行刺皇後,為的不就是希望貴人您能登上後位嗎?行此舉雖然荒誕也危險,卻是最奏效的法子。既然如此,他們有怎麽可能找不可靠的人行事?除非是這個人與皇後有淵源,卻又隱瞞了眾人……”
“且慢。”鄧綏打斷了他的說話。“我真是有點好奇。”
蘇文不以為意的問:“貴人有哪些疑惑?”
“鄧氏刺殺皇後的事情,算子是怎麽知道的?”鄧綏擰著眉頭,詫異的看著她:“想必這事情鄧家的人也不會輕易對算子和盤托出吧?還是,皇後竟然信任算子到了如斯地步,竟將心中所疑相告?倘若都不是……那麽算子是憑著自己的本事推算出來的?”
即便是她這樣盤問,蘇文也不惱。“貴人年輕,自然有很多事情難以捉摸透。想我蘇文如今已經年屆四十,自然是會看的深遠一些。此事有跡可循,自然就是紙裏包不住火了。”
“是麽。”鄧綏這口吻顯然是不相信的意思。
“貴人,蘇文若要害你,豈會等到現在?”
“哼。”鄧綏冷笑了一聲:“有些時候,沒起害人之心,不代表就不會害這個人。很可能我的存在,對算子有利。”
“微臣就是喜歡鄧貴人如此的直白。爽快人說話,自然是不必兜圈子。”蘇文內斂而笑:“猜想今日鄧貴人前往永樂宮,目的並非侍疾而是想著激怒皇後對嗎?”
他這麽一問,鄧綏的臉色不免沉了下來。“你怎麽會這麽想?”
“湊巧這幾日,宮中流言不斷。說皇後其實早已經擒獲了那名刺客,隻是時機不到,才沒有將人交出來。目的,隻不過是等一個好時機。一個能扳倒鄧貴人的好時機。”蘇文略微思忖,接著道:“微臣這時候過來,就是想勸鄧貴人不要輕舉妄動。”
“哦?”鄧綏將信將疑的看著他:“算子的意思是……”
“方才不是說了嗎,行刺皇後的人若非失手,就是與皇後有交情。這麽大的事情,他都能為了保全皇後而舍棄鄧家,足可見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貴人要冒險救這個人,不是等同於往人家設計好的圈套裏鑽嗎?皇後如今沒有拿出任何證據,指出這件事情和鄧家有關,不就因為這事和鄧貴人你扯不上直接的聯係麽!若你果然出手了,那……”
蘇文做了一個自尋死路的表情,沉靜的看著鄧綏。
這個時候,鄧綏額頭上的冷汗已經密密麻麻的冒出了一層。
是啊,皇後的確很生氣,也恨痛恨鄧家。可相比直接處決了鄧氏一族,倒不如等著她自投羅網。
皇上會相信鄧氏謀害皇後,卻可以因為沒有直接的證據,而撇清自己。可如此一來,自己也出手了,那就是怎麽都摘不清了。從外臣謀逆造反,行刺皇後,變成了內外勾結,謀奪皇權,鄧綏隻覺得心不受控製的顫抖。
“這時候,鄧貴人還覺得我蘇文與鄧氏隻是曾經的世交嗎?”
“多謝你提點。”鄧綏深吸了一口氣。“我險些就自己送了自己的性命了。”
“也別這樣說。”蘇文饒是一笑:“你我都清楚,這件事情的確不是你的主意。你叔父鄧鴻莽撞而又貪婪。他的野心可以斷送整個鄧氏一族。在我看來,這番事情,必須要給他一個教訓才可。否則往後他若不聽你的,倒是讓你腹背受敵了。”
“我這便讓妥冉將派去的人召回。”鄧綏心裏隱隱的不安,她鬧不清為什麽蘇文知道的這樣多,也看不明白,鄧鴻這麽做到底有幾分把握,全然無望,怎麽敢拚死一搏?難道背後還有其餘人慫恿攛掇?
“不。”蘇文搖了搖頭:“貴人不必心急。你的人出去,自然有出去的道理。”
“願聞其詳。”鄧綏心裏有些亂,於是不再說什麽,而是虛心的聽著蘇文說。
“皇後的目的,就是要引蛇出洞。你若完全不回應,她必然會猜到你有所覺察。這樣一來,便會有更為狠戾的招數來讓你措手不及。倒不如順水推舟,假意中計。待她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再設法應對。”蘇文想了想,也就隻說了這麽多。
“多虧了算子提點。”鄧綏若有所思的說。
“貴人能想明白就好。”蘇文還有一點不放心:“眼下,弄清楚鄧氏誰與皇後有這般交情才是最要緊的。”
“明白。”鄧綏勉強的展露笑容。
不知道為什麽,蘇文覺得這樣的笑容,哪怕是凝聚著愁容的,看上去也很明媚動人。“貴人若要在宮中安身立命,要學的還有很多。微臣自然會盡心侍奉在側。”
“多謝。”鄧綏深吸了一口氣:“本宮叫人送算子出去。”
“不必勞煩。”蘇文行了個禮:“微臣告退。”
目送他出去,鄧綏的心又沉了下去。
“妥冉。”鄧綏則有些坐不住了。“派出去的人一旦回來,迅速來報。”
“諾。”妥冉看得出鄧貴人臉色不好,少不得多問一句:“貴人,是否有什麽事情?”
“也沒有什麽。”鄧綏不願意多講。“我的脂粉用完了。你叫思柔去宮外買一些吧。她知道我平日裏喜歡什麽樣的。”
“諾。”妥冉沒有多問,隻是按吩咐辦事。
這一等,一整日就過去了。
鄧綏心裏一直惴惴不安,食之無味,卻偏要撐著,佯裝和往日裏沒有什麽不同。直到傍晚時分,她才得到了準確的消息,皇後將刺客就藏在了祈福的庵堂地窖之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