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沿蓮溪河一路南下，轉道進了漢水，此時還不到汛期，廣闊的河麵風平浪靜，隻偶爾遠遠地見到商船客舟交錯而過，這船被司徒柳整個包下，除了船工內廚，並沒有別的乘客，王二寡言，司徒柳最近又態度奇怪，蔣桃連著好些天都找不到一個說話對象，隻得跑到甲板上找船工吹吹散牛。

    司徒柳自那晚以後便都以男裝示人，那些漢子起初都以為蔣桃是他的內眷，便不敢和她多說話，後蔣桃再三解釋自己隻是個丫鬟，他們才慢慢放開了和她款閑。

    船上做工的漢子都豪放，吃得苦，也開得起玩笑，又有一肚子奇聞野話，和他們聊天，蔣桃倒覺得更加自在放鬆，更不愛在內艙裏呆著，整天到甲板上去轉悠。

    船工們整年在水上漂，也難得見個女人，何況還是這樣水靈可愛的，有了蔣桃的加入，也是格外來勁，個個搜腸刮肚想些好故事吸引她的注意。

    蔣桃聽著船工們講故事。司徒柳看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便走，任由蔣桃在背後叫他都不不理會。

    蔣桃站在那裏十分鬱悶，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得罪了司徒柳，自從逃出蓮溪城，這家夥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整天一幅和自己有仇的表情，難道是因為嫌棄她不事生產還白吃白喝他的？

    可惜蔣桃的揣摩完全不沾邊，司徒柳之所以避著她，其實源自於那天夜裏在她麵前被莫蓮羞辱，然她卻沒事人一樣，甚至還責備他怎麽不多犧牲一點色相去迷惑莫蓮，這讓司徒柳大受打擊，若是從他那兩個哥哥的經驗來分析，她這種態度，證明她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異性來看。

    司徒柳第一次承認自己作為一個男人是有些失敗的，女人大概都會喜歡駱淩之那種類型，這也算了，可是比起他，她甚至更願意聽這些髒兮兮的臭男人說那種傷風敗俗的段子，這讓司徒柳很受挫。

    他一個人坐在船艙裏，困惑地對鏡自我審視，他已經把愛穿紅著綠的毛病都改了，素袍素麵，係著男子的逍遙巾，儼然是個文質彬彬俊美無匹的清朗男子了，可是為什麽……她就是不喜歡呢？

    司徒柳抬起手，凝視著掌心。

    莫非是缺乏所謂的男子氣概？

    他又偷眼朝剛才與她談笑的那群船工打量去，企圖在他們身上尋到一絲靈感。

    總結的結果是：一身臭汗，赤膊光膀，滿口葷話……

    司徒柳自己先抖了抖，搖頭打消這個可怕的念頭！

    傍晚，船泊到奇峽穀一帶，王二安排船工將船停靠在渡口，好到江邊小鎮上去置辦些補給，蔣桃坐了十來天的船，入眼不是山就是水，難得有集鎮，心裏早就發癢，於是央求王二帶自己同去逛逛，王二拗不過她，剛想答應，轉眼卻看到身後板著臉的司徒柳，一時為難起來。

    蔣桃也不是沒有眼色的人，自然明白這裏誰是領導誰說得算，隻是司徒柳最近臉難看，求他實在憋屈，心理鬥爭一番，總是麵子敗給了興致，硬著頭皮蹭過來，偷眼看司徒柳。

    “我、我悶得慌，也想跟去看看，可以嗎？”

    她那種期盼又不安，小心翼翼求他的模樣，竟讓司徒柳覺得分外可愛，他低頭去看她憋紅了的耳根，有些失神。

    蔣桃見司徒柳不發一言，看不出喜怒，以為他不允，一時緊張便抬頭急道。

    “我可以幫著采買的！我很會講價錢！真的！”

    潔白修長的頸子隨著她高揚的頭露出大片，司徒柳心中一蕩，突然很想摸一下，抬手最終隻是握在唇邊輕咳了聲。

    “想去也可以，但你要負責照看好絳桃。”

    蔣桃大為興奮，露出燦爛的笑臉來，看著她跑過去精神十足地吆喝絳桃，司徒柳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這些天的疑慮和不快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奇峽穀因兩岸山脈壯麗詭奇聞名，落日下，萬壑綿延，那些石崖山壁，或如臥獅，或如仕女，皆是栩栩如生。

    這般景色，對於生於南方多次行經漢水和王二和司徒柳來說早已見怪不怪，更別提船工們，哪有興致賞景，隻顧吼著粗陋的船歌吭哧吭哧往前大步開進，隻有蔣桃一麵登著石階，一麵時時回望山景，感歎不已，前世為生計發愁，縱然向往，卻從來舍不得在旅遊這一項上支出銀子，這回可算是沾了司徒柳的光。

    司徒柳慢悠悠地陪她走在後麵，見她興致好，便指著一處石亭介紹。

    “那裏叫做觀景台，可以看到奇峽穀最有名的蓮花峰。”

    “真的？”

    蔣桃不等司徒柳答話，已經跑過去手搭涼棚，四處張望。

    可惜夏日裏枝繁葉茂，觀景台的樹木無人修整，攔住了好景觀，蔣桃試圖跳起來透過樹枝去看，卻總是差那麽一點。

    正在歎息，突然身子一輕，司徒柳竟攬住她的腰肢和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怎樣？能看到嗎？”

    蔣桃杵著他的肩膀一動不敢動，他柔滑的發，腰間的手，都惹得她心中狂跳，甚至……忘了去看風景。

    她身體僵硬，沒有答話，兩人在晚風中沉默，半晌，司徒柳側過臉，擦過她的微敞衣襟，他閉上眼，唇在她芬芳的脖頸上欲落不落，微暖的氣息鑽入她的領口……

    “少爺！你們好了沒有？兄弟們可都餓壞了！”

    蔣桃神智被拉回，渾身一激靈，泥鰍一樣滑下司徒柳的身體，紅著臉飛快地朝大部隊跑去。

    那一絲芬芳從手中溜走，司徒柳在冷風中立了半晌，憤然跌足，那幹閑雜人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消失不見！

    小鎮比不得江南，沒什麽高檔酒樓，隻有樸素的山村野店，雖然條件限製，沒什麽能講究的，司徒柳卻仍舊堅持要店家用竹簾隔出一間“雅間”供他和蔣桃單獨用飯，船工們倒不稀罕，他們更喜歡坐在露天下吃吃喝喝，涼快又暢快，王二也樂意加入這種豪爽的真漢子聚會，絳桃在他們腳下鑽來鑽去，撿骨頭撿得不亦樂乎，這小店雖沒有珍饈佳肴，但好在魚蝦都是剛釣的，活蹦亂跳極新鮮。

    夜色漸昏，窗外挑起一串紅紙燈籠，粗瓷大碟裏的菜分量很足，酒釀筍絲、糖醋鱸魚、野雞湯……還有甘甜的糯米酒，伴著水景山色，蔣桃覺得這是生平吃得最美妙的一頓飯。

    氣氛很美，對麵坐著的人也很美。

    此時的司徒柳正低頭慢慢吃著吃飯，長睫帶出一片安靜陰影，優雅斯文。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司徒柳抬起頭，淨水似的一張臉在昏黃燈光裏晃。

    蔣桃竟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那感覺就和初中的時候被安排坐在暗戀的男生旁邊一樣慌亂無措，她忙掩飾性地去夾菜，無奈手抖，怎麽也夾不起圓溜溜的丸子。

    司徒柳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替她夾了一個放在碗裏。

    “怎的這麽笨？”

    “我吃飽了！”

    不等司徒柳開口，蔣桃飛快放下碗，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站在在濕潤的晚風中，她大口呼吸，終於清醒了幾分。

    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船工們借著酒興，起哄地叫道。

    “薑丫頭，這就出來了？裏麵那小碟子小碗的，怕是沒吃飽吧？要不要再來和我們喝一杯啊！”

    和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在一起，氣氛立馬輕鬆了，蔣桃摸摸肚子，剛才和司徒柳獨處，她隻顧著緊張，還真是沒吃飽。

    於是她歡快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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