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衣渾身抖索了一下，目中浮現出幾分驚恐來，臉色越發蒼白。

    那一聲慘叫聲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任何人聲，隻是偶爾能聽到一兩聲馬嘶聲。空蕩的官道上，白茫茫一片，景物朦朧不清。

    慕雨衣越發擔心，不知過了多久，才大起膽子推開了車門。

    “娘親？”

    聲音久久地回蕩在天地間，沒有人的回應，她下了車，馬受驚地再次嘶鳴了一聲，然後打著響鼻不安地騰著雙蹄。

    下車，四麵看去，並無任何人，連護衛馬車的人也不見了。

    一股極致的絕望瞬間襲來，四周是凋敝荒涼的驚色，她走到車轅一側，驀地發現，三步之外，竟然是深深的懸崖。

    “娘親？”慕雨衣再次喊道，這時目光突地看到了什麽，頓時驚叫一聲。

    這一聲，嚇得連後麵的譚氏和慕子浪都渾身一顫，年幼的孩子立刻鑽入了譚氏的懷中。

    一陣風過，吹散了些雲霧，露出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正是慕家的護衛。那人是被一劍致命，刺斷了咽喉，眼睛瞪得很大， 似乎死不瞑目一般。

    慕雨衣頓感雙腳好似被人給抓住了一般，不能動彈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驕陽跳出地平線，緩緩地升上天空，雲霧又散了一些，整個官道才變得清新了些。

    看過去，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具屍體，鮮血在地上匯聚成了一條小河，發出濃濃的血腥味。

    “娘親？”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慕雨衣快速穿過屍體，腳下裙擺染上鮮血根本都不在意。走了幾步，瞳孔突地放大，就看到了慕夫人倒在一棵大樹下，奄奄一息。

    “娘親，”她大步跑過去，手劇烈地顫抖著，想要去捂住慕夫人胸口正中的傷口。

    “雨……衣，”慕夫人還沒死，臉上血色盡失，虛弱地開口，口中突然汩汩的冒出鮮血來，就像是放閘傾瀉的洪水。

    “娘親，到底怎麽回事？”慕雨衣眼眶泛紅，眼淚如珍珠般一顆一顆地掉落下來，捂著慕夫人胸口的傷，雙手沾滿了鮮血。

    “是她，是柳……雪……喬，”慕夫人瞪大了眼，上身突然輕微地拱起，手指在虛空胡亂地抓著。

    “好好……活下去！”

    “娘親！”慕雨衣將慕夫人給扶起來，突然間嘶聲裂肺地吼道，悲戚之聲久久地回蕩在天地間。

    ……

    整個驕陽冒出地平線時，柳雪喬站起身來，手遮了遮眼下，遠望著山野裏青蔥蒼翠的美景，嘴角緩緩地勾出一抹淡笑來。

    這個時候，方先生派出去的高手，應當殺了慕夫人了吧！

    慕磊這個老狐狸，的確聰明得很，不過她早已安排了眼線緊盯著幕府。在慕夫人帶著慕雨衣離開翊天城，一路往南行之時，她就料到了慕家不可能放棄慕夫人。

    慕磊有什麽打算，她早就猜到了一二，所以在那夜擄走宮初月時，她就命方先生派出了人去截殺慕夫人。

    對於這個取了酒霜性命之人，她絕對不會放過。

    隻是自己現在在這山野之地，恐怕方先生一時還不能將消息送達，但依她對方先生的信任，慕夫人，肯定必死無疑了。

    挖了一些草藥，披著晨曦的淡淡光芒，往回走去。草葉清脆，葉尖上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好看的色澤。泥土芬香，攜一抹青草野花的清香，更加沁人心脾。

    她的心情，好似也變得輕鬆了不少。

    走到小溪邊時，顧大力正在喂鴨子，顧大嫂在廚房忙碌著，頭頂上空升起了一片炊煙嫋嫋。

    見柳雪喬回來，顧大力打了聲招呼，還準備親自幫她接下背簍，被柳雪喬拒絕了。就著小溪的水，準備就將草藥給洗洗，還沒下手，一聲驚呼傳來。

    “大妹子，這溪水冷得很，還是待會我來洗吧！”

    她搖搖頭，笑道：“大哥你去忙，我自己洗就好了。”

    話畢，拿著有泥土的草藥放入溪水中，手一下水，果真冷得很。

    略一沉眸，咬牙忍住，竟然將草藥全給洗幹淨了。

    顧大力看著柳雪喬忙碌的身影，暗道了一聲， 這姑娘還真是疼愛自己的夫君。

    北擎蒼很難睡得這麽個安穩覺，日上三竿才起床，剛穿好衣裳，就看到柳雪喬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碗深黑色的水，同時一股難聞的味道也飛散出來。

    “北擎蒼，快來把這碗藥給喝了，”柳雪喬將藥捧到北擎蒼身前。

    北擎蒼眉頭一皺，看著那深黑色的東西，就不開心地走開了，“這是什麽東西，這麽苦，我才不喝。”

    柳雪喬臉色微變，竟沒料到這廝這麽難伺候，忙道：“不想受罪就給我喝了，否則我紮你十針八針的， 你信不信？”

    “不信。”

    “北擎蒼，你到底要不要喝？良藥苦口，你以前又不是沒吃過。”

    “今時不同往日，不如你喂我？”

    某廝沒皮沒臉地湊過去，眼中閃爍期待的光芒。

    柳雪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無奈地道了一句：“坐下。”

    輕輕吹了吹水麵，又用勺子攪了攪，對北擎蒼道：“好了，可以喝了。”

    她現在覺得自己的能耐力簡直是太好了，竟然能夠對一個耍無賴之人一忍再忍。

    北擎蒼湊了過來，張開了嘴，那邪魅絕美的臉上如白玉般好看，藥水的熱氣騰騰一冒，熏得他的臉微微泛紅，白裏透紅，更加迷人。

    “自己喝，”那俊美容顏似有吸引力一般，柳雪喬隻看了一眼，就有點移不開目光。她將藥碗往桌上一擱，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北擎蒼嘴角勾著淡淡笑意，笑得如邪美好看。

    兩人在這山野裏一住就是三日，柳雪喬每日早晚都會把藥給熬好，她時常跑去小溪邊坐著，看著清澈見底的河底，和那些隨流水流動而搖擺著身子的水草。

    北擎蒼時而也會跑來，有一次他竟然跳到了水裏，從河裏對柳雪喬潑水。柳雪喬被他氣得半死，沒有辦法也跳到了水中，兩個人戲鬧玩耍了一陣。

    河水很淺，站在最中間也隻是深及北擎蒼的大腿而已。

    她擔心北擎蒼的傷勢，也隻是作勢輕輕地撒了些水在他臉上。

    兩個人跟顧大力夫婦也開始熟絡起來，顧大力用彎刀劃竹篾做一些簸箕背簍之類，北擎蒼也去幫忙。他學得很快，編織一個簸箕甚至隻需要顧大力一半的時間。

    幾天下來，顧大力半個月要幹的活兒，都被他給幹完了。

    柳雪喬很驚訝於北擎蒼的能力，一個從小什麽都不會的男人，竟然可以把這些鄉野村夫幹的事情做完了。

    而她自己也沒閑著，在別人家白吃白住的，總要動動手。

    就幫顧大嫂摘摘菜，洗洗衣服，兩個女人邊幹活邊聊家常，話語中時而會提及鄉下的生活。

    顧大嫂說，在這裏雖然過得很平淡，農忙時節還會很忙，但是兩個人過得很開心幸福。

    顧大嫂說這話時，目光飛向了一旁忙碌的顧大力，笑得眉眼彎彎，好像眼中有了他，就可以幸福一輩子。

    日子就像流水般飛逝而過，轉眼到了第四日，北擎蒼的傷勢已經好了一大半，肩上胸前的傷口都結了疤，開始愈合。

    到了這一天，柳雪喬反問不問北擎蒼離開的日子了，她一看北擎蒼的神色，就知道該是時候離開了。

    淩晨時，她照舊去挖了草藥回來，剛熬好藥就聽到北擎蒼向顧大力夫婦告別。

    此時，她心底湧出一抹難以說明的情緒，離開這裏，就意味著她要再次回到天翊城中，做著那些血腥冷漠的事情。

    要是世間人都如顧大力夫婦一樣善良、滿足，該有多好。

    她捧著碗，這麽想著。

    北擎蒼看過來，就看到了柳雪喬皺眉思考的樣子，他伸手去拿碗，她竟都未知。

    “在想什麽，這麽入神？”他輕聲問道，語氣從未有過的溫柔。

    臨走了，他要給她留個好印象，無論以後她的心底有沒有他。

    “我在想，要是宮家、慕家都能稍微知足一些，事情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其實我要的，並不是他們的命。”

    “可如果誰擋了你的路，你就誰都不會放過，不是嗎？”

    北擎蒼一口將藥湯給喝下，口中滿是苦澀的味道，不由問道。

    “嗯，”柳雪喬點頭，“無論是誰，誰擋我，我殺誰。”

    “如果有一天那個人變成了我呢？”他看著她明媚清澈的雙眸，隻見碧波中浮出點點漣漪，又慢慢地回歸了平靜。

    “北擎蒼，如果……”

    剛啟唇，苦澀味道傳入口中，北擎蒼攻城略池地吻過來，舌尖靈巧地探入，等得她滿口都是藥香時，他毫不留戀地鬆開了。

    如果那個人變成了你，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一句話被堵回了口中，柳雪喬柳眉蹙得更深，可心底反而釋然了，也許這句話不說出，他才不會覺得她殘忍狠心呢！

    可她又想，他們之間怎麽會走到那一步呢？

    他們是盟友，是生死之交，不可能成為生死對頭的。

    兩個人拜別了顧大嫂，因為地勢太過偏僻，到處又是瘴氣荊棘，所以顧大力決定送他們一程。

    柳雪喬接過顧大嫂早已打包好的行禮，裏麵裝了一些酥餅和清水，是顧大嫂一早起來做的，就是讓他們帶在路上吃。

    走過小溪，柳雪喬往後看了一眼，遠處顧大嫂眼眶微紅，正對她揮揮手。

    她皺眉，心底竟也生出一抹不舍來，緩緩地轉過身，跟上了北擎蒼的腳步。

    “大妹子，一定要抓牢現在的幸福啊！”

    顧大嫂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柳雪喬聽不明白顧大嫂這句話的意思，可到未來，她終與北擎蒼反目成仇，分隔一方時，才遙遙地回憶起這句話來，終於明白了顧大嫂的囑咐，她是要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啊！

    隻是這時，她一心隻想著複仇，根本無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顧大力送他們上了山，走回了官道，才告辭離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