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漸地大了，她漫無目的地在皇宮中走著，穿著薄薄的衣裙，在水霧冰霜濃重的時節，越發的冷。

    剛離開勤政殿，天空就細細地飄起了小雨來。細密的雨絲吹打在臉上，如鋒利的刀刃一般刺痛。

    莫舞煙蹙眉，低著頭，加快了腳步。

    “舞煙。”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她驀地抬頭，入眼便看見一身深藍色長袍的北擎蒼走過來，天氣寒冷，他身披了一件墨色狐裘，拿著傘。

    “王爺？”她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開，望著北擎蒼，亦喜亦憂，兩種複雜的情緒徘徊在心口，痛苦至極。

    “你怎麽會入宮去求他？”北擎蒼將傘遞到莫舞煙的頭頂上，自己也往她身邊靠緊了一些。

    “我不想再次出征，你也是他的兒子，他不會一點都不心疼你的，”莫舞煙低聲答道，看著北擎蒼臉上有著微微的怒氣，低下頭去。

    “你為什麽就不肯聽我的話回南蒼國去？”

    目光如炬，灼灼地望著莫舞煙，北擎蒼冷冷地道。若是她早些聽他的話回去，早就到了南蒼國了。可現在南蒼國與天翊國開戰，她又是南蒼國公主，現在想回去也回去不了。

    在今日早朝上時，北溟天就下了旨意，不準莫舞煙踏出翊天城半步，而且還派了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他與她多年情意，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作為人質，留在危險之地。

    “你忘記了，我們之間還有婚約在身，隻要你保護我，你父皇是不會動我的，”莫舞煙抬頭，淡淡地笑著，雙瞳剪水一般，瀲灩著明亮的光芒。

    “你……”北擎蒼重重地歎息，“我說過，我們是好朋友……”

    一雙手忽然捂住了北擎蒼的嘴，緊接著北擎蒼敢覺得身前一重，莫舞煙的雙手穿過他的腰身，緊緊地抱住了他。寬大的黑色披風罩在兩個人的身上，暖暖地！

    月亮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雨霧密集，看不清景物，可身前的那個心跳，卻清晰地傳入了耳畔。

    “擎蒼，我不會離開你的，你不要再趕我走好嗎？”近乎祈求的語氣，莫舞煙貼近了北擎蒼的心口，緩緩地道。

    “……”北擎蒼輕輕地推了莫舞煙一下，莫舞煙抱得更緊了，柳眉蹙著，道：“你還記得那年在南蒼國禦花園中我落水之事嗎？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夜，四周沒人，我帶著糕點去見你，不小心落入了湖中。那日如果不是你憑借著感覺出來尋我，我恐怕早已沒命了。”

    北擎蒼點頭，他在南蒼國作為人質時，莫舞煙每日傍晚都會來看他，給他帶親手做的糕點，可那一日，她卻遲遲沒來。

    他擔心她出事，就出去尋她，路過湖畔時看見湖裏有人掙紮，那時月黑風高，也不知道是她。本想直接走掉的，卻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跳入水中把她救起。

    那時的他比現在還要冷酷，再加上他不想招惹是非，所以不愛管閑事。

    可將人救起後，才知道是她。

    後來得知中了慢性毒藥後，又曾想過，如果那時不救她，也許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年少短命了吧！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默默發誓，這一生隻會愛你一個人，擎蒼，既然皇上不願意撤回旨意，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莫舞煙說道，眼底流光浮現，帶著幾分期許。

    “不行，”北擎蒼果斷拒絕，手臂往前一攬，猛地將莫舞煙抱入了懷中。

    莫舞煙心間一喜，眼眶微濕，而這時她卻忽然感覺到一道烈風猛地襲來，驀地瞪大了眼，想要推開北擎蒼，腦後卻一陣劇痛，昏迷了過去。

    北擎蒼扔掉了雨傘，接住莫舞煙倒下的身體，將她一把給橫抱了起來，往皇宮外走去。

    他剛轉身，就看見迎麵而來的柳雪喬，女子並未打傘，一身衣裙被雨水淋透，清清冷冷地站在風雨中，怔怔地看著他。

    也不知道她在那裏站了多久，神色冷淡，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一雙眸清澈如冷泉一般。被打濕的衣裙緊裹在身上，淡淡的光芒照射出孤寂淡漠的身影。

    “北擎蒼，我有事要問你，”柳雪喬往前走了幾步，目光掠過他懷中的人，直接落在了北擎蒼的臉上。

    依舊是妖孽眾生般的俊臉，輪廓分明，冷峻如常，長長的青絲散在肩上，散發著如墨玉般的光澤。濕潤的幾縷頭發遮住了一隻眼，顯得另外一隻眸幽深黑暗，整個人越發高貴清冷。

    可她卻想起他的另一麵，耍賴、霸道、撒嬌，那是極少能看到他的一麵。

    他現在懷中抱著另外一個女人，他以前也對她耍賴、霸道、撒嬌嗎？

    想到此，她驀地低垂下頭，望著地上的影子，狠狠地一咬牙。來找他不是為了問正事的嗎，怎麽又想起其他的事情了？

    “南宮將軍毒發嚴重，時日無多了，你，”北擎蒼頓了頓，認真地看著柳雪喬的表情，道：“還是早作準備吧！”

    柳雪喬登時感覺胸口一悶，幾乎喘不過氣來，雖然早已知道父親的情況，可話被人說出來，她仍舊會覺得難受。

    “大理市已將證據收集齊全，隻待上稟，可是南蒼雪靖突然發兵，這件事連我也是在上朝時才知道。這樣重大的消息，肯定是被秦君昊的人給攔下來了！”

    “南宮家的血案秦君昊北秋瀟是主謀，北溟天是幫手，要翻案比登天還難。南宮將軍希望你以柳雪喬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並不想你再涉險了，如果你聽他的，我會幫你殺了秦君昊。”

    風拂過兩人的麵頰，雨絲細細地落下來，順著頭發、額頭、臉蛋往下淌下，一股股冰涼的觸感流入了衣裙中。

    “這件事不要你管，我不會殺他，我要他身敗名裂。”

    驀地，女子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再也沒有看北擎蒼一眼。

    北擎蒼皺眉，心底狠狠地抽痛，她還是那麽的冷漠和堅持，心底隻有複仇，對他沒有一分感情嗎？

    “站住，”他突然間大步地走了過去，攔在了柳雪喬的前方。

    柳雪喬抬眸，眸底如覆冰霜，冷冷地看著北擎蒼。

    “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柳雪喬一怔，眼眸突然睜大，手指悄然握緊了，他現在問這個問題有意思嗎？

    “你懷裏抱著另外一個女人，來問我有沒有喜歡過我？”她淡然問道，臉上依舊冷淡淡的，看不出什麽表情來。

    “柳雪喬，你別太放肆了。”莫名其妙地一股怒火衝上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柳雪喬。

    “我沒放肆，隻是你的心太大了，”柳雪喬毫不懼怕地直視回去，剛才他和莫舞煙所說的話，她都聽在耳中。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他眼中對莫舞煙的憐惜！既然如此，何必糾纏，更何況她之所以還能活著，隻是為了報仇。

    “是啊，我們本來就有婚約在身，我抱她又怎麽了？”

    北擎蒼越過柳雪喬離去，雨大了，將他的衣衫全部淋濕，心底的溫度也漸漸地冷了下去。

    柳雪喬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皺著眉頭，她來不是來問他事情的嗎？怎麽情況又變成這樣了。

    透過朦朧的雨簾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莫名地一陣哀傷，明明明天就要分離了，他卻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也許，這一別，就是再也不見了呢？

    離開皇宮，柳雪喬去了秦王殿。

    站在王府前的門口，冷風颼颼地刮過來，如鋒刃一般刺痛著臉頰。她在門口站了一會，門豁然大開，一個守門的護衛拱手相迎，“柳姑娘，二皇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柳雪喬一怔，很快地平複下起伏的心情，大步走了進去。

    要去刑部大牢見父親一麵，最好的辦法是通過北風岩。如今大理市外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探子守著，而且父親被關押在哪裏並不知道，貿貿然進去隻會將自己陷入危險之地。

    奇怪的是，門衛竟然告訴她北風岩等她多時的，指的是不久前北風岩對她的要挾呢，還是說北風岩知道自己要去見父親一麵。

    不管他知道多少，為今之計也隻能通過他去見父親。

    還未走入大殿中，便聽到了一陣嬉鬧的聲音，鶯鶯燕燕，呢喃細語……

    柳雪喬並未猶豫，大步走了進去，一入殿內看到兩個衣衫半裸的女子站在北風岩的旁邊，一個給他捶背，一個跨坐在他的身上，潔白的皓腕勾著他的脖子，輕聲地喘息著。

    而在北風岩的身側，站著的竟然是雅蓮公主赫連惜畫，赫連惜畫身穿著跟另外兩個女子差不多的薄衣紗裙，頭發順直地披散在肩膀上，幾率發色遮蓋住了她的眼，如果不是剛對著柳雪喬的這邊臉露了出來，正對夜明珠的淡淡光芒，根本看不出來是她。

    柳雪喬的到來，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赫連惜畫像一個聽話的傀儡般站在一旁。她一動不動，好似對北風岩異常恭敬一般。

    見識過北風岩的手段，想必赫連惜畫在他手頭吃了不少苦吧！

    “學會了嗎？”驀地，北風岩轉頭看向一側的赫連惜畫，怒聲一吼。

    赫連惜畫嚇得跪倒在地，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唯唯諾諾地道：“回稟二皇子，惜畫……學會了。”

    長長的墨發遮住了她的臉蛋，但柳雪喬卻清晰地看見，赫連惜畫一低頭間眼底閃過的恨意。

    如何能不恨呢，整日麵對這樣一個殘暴的丈夫，遭受他的摧殘折磨，是恨不得他去死吧！

    赫連惜畫的變化讓柳雪喬震驚不已，一國的金枝玉葉，曾經活潑可愛，眸光中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卻在北風岩這裏，變成了一個不聽話、不惹主子開心，就會被人折磨的奴才。

    如今的赫連惜畫，眼底哪裏還能看見一絲光亮，她恐怕對自己的人生已經完全失去了希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