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江陵之畔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草木蔥鬱，江水碧透，一處棧橋遠遠的伸進江水中，幾隻野鴨子在綠瑩瑩的江麵上尿水，繞著棧橋遊來遊去，煞是可愛。

    而在這棧橋之上，一個身影靜靜的坐在那裏，頭戴蓑笠，身披蓑衣，右手執著一根魚竿，半天都不動一下。似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垂釣之人，可偏偏隻遠遠的看著他的身影，便使人覺得寧靜超然，如身在世外。

    不像是漁夫，更像是個隱士。

    衛君顧和昭染走到棧橋的一端停了下來，同時將目光放在了那坐在棧橋上的人。

    尋常人釣魚怎麽會不用魚餌，而此人卻是沒有魚餌，似乎像是效仿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釣魚方式。

    忽地那棧橋上的人動了動，鬥笠微微測開，一抹雪色露了出來。

    瀅玉一般剔透的肌膚，描的極美的遠山黛，並不十分嫣紅卻線條美好的唇。淡若雲煙的美人，如一幅在極品玉版宣上暈開的水墨鈴蘭圖。

    靜雅，超然，美得出塵。

    心似乎漏了一拍，昭染忽地驚醒過來，將目光放在了一旁的人身上，隻見那黑沉深邃的眼眸中大放異彩。

    衛君顧看了半響，提步向著棧橋走去，待走到女子麵前，躬身道：“在下尋人至此，想與姑娘討個方便。”

    釣魚之人卻沒動作，半響才道：“我怎麽知道你想要尋何人？方便更是談何說起。”

    受到冷待，衛君顧也沒有半天不耐，拿出一柄羽扇，道：“姑娘可知次扇的主人現在身在何方？”

    女子這才微微側身瞥了一眼衛君顧手中的扇子，身子一震，詫異的張了張嘴巴，不可置信的轉身看著衛君顧，道：“公子可是雲州世家衛公子？”

    衛君顧收了扇子平靜道：“正是在下。”

    昭染站在一旁，平靜的看著站在棧橋上的兩人談論，也不上前，目光隻關注著棧橋下戲耍的野鴨子，嘴角輕輕的勾起，在雲州北部，很少有這樣的景色，雲州北部常年下雪，偶爾不下雪，河麵也是結著厚厚的冰，根本就沒有鴨子在上麵戲耍了。

    原本坐在棧橋上的女子摘下了鬥笠，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微微俯身行禮道：“白鳶見表親，早就聽聞堂哥來到了冀州，本來想上門拜訪表親，隻是一些瑣事煩擾了，耽擱了，請堂哥恕罪。”

    衛君顧收了扇子，上前一步扶起了慕白鳶，複又後退了一步道：“堂妹，這是哪裏的話，我也是偶然來冀州逛逛，也沒和表姑打招呼，堂妹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慕白鳶不語，將手下的魚鉤放下。

    複又道：“既然堂哥來到這裏，不如到淩雪閣休息片刻，讓白鳶盡一盡地主之誼。”

    衛君顧想了想道：“也好，好久沒有和白鳶聚一聚，都快生疏了不少。”

    慕白鳶淺笑，又偏頭看了看站在遠處的昭染，眸子閃過一絲光芒，心裏忍不住讚歎，世上竟然有如此氣度的女子，竟然恍若一個人。

    昭染負手而立，不似女子的站姿，而是男子的站姿，偏偏一副容貌又生的美，這樣的姿勢竟一點都不突兀，還把周身的氣度散發出來。

    衛君顧看到了白鳶眼底的驚歎，隻笑了笑，隻有身握重權的女子才能有這般的氣度吧，一般的女子哪個不是嬌柔顏美，隻是他雖是敬佩昭染，但卻並不親近。

    因為他打從心底覺得女子應該活潑可愛或者嬌柔美麗，就像是小七或者白鳶那樣。

    像昭染那樣的女子，怕是隻能當作朋友來看。

    “這位姑娘要不要來淩雪閣休息片刻？”慕白鳶走到昭染麵前，行禮道。

    昭染雖然無心聽他們的談話，但是耳力極好，他們的談話卻是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知道眼前名喚白鳶的女子正是衛君顧的遠方表親，又見慕白鳶落落大方，沒有一點女子的矯揉造作，有著傾國的容貌也沒有一點傲氣，身上氣質若蘭，不由得心生幾分好感。

    笑道：“既然慕姑娘熱心邀請，昭染也不好推辭。”

    慕白鳶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往前先行帶路。

    三人緩慢的走在棧橋上，不一會兒便穿過一個竹林，竹林長在江陵之畔，淩雪閣被一片竹林圍繞，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竹林中還有一座閣樓。

    閣樓隻有一層，入閣樓的小路上鋪滿了鵝卵石 ，還未入閣樓，一股淡淡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混雜著竹葉的清香味。

    閣樓並不是封閉式的，而是開放的，每一處的門都是紗幔做的簾子，秋風咧咧，吹開了紗幔的一角，隱約可以看見閣樓內有女子半跪著斟酒。

    三人行之其中，閣樓內到處都是寥寥的熏香，中間擺著三張桌子，其中一個為大一些的圓木桌子，其他兩個為小一點的方木桌子。

    每一個桌子前都有一位妙齡女子，一位在斟酒，一位在泡茶，一位在撫琴。

    酒味濃度剛好，既不濃烈也不清淡，清香中帶著淡淡的酒味，清雅宜人。茶的香味更是精妙，不用品一口，便已知道是上好的天上冰雪煮開泡的茶，而那茶葉更是難得一見的茗品香，好茶的人一聞便知，隻有那琴音稍稍遜色，沒有大起大落的音符，反而如泉水一般清流淡雅。

    琴音沒有喧賓奪主，剛剛好襯托了茶和酒。

    品味相同的人，大多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而品茶則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喜歡淡雅的茶，說明泡茶的人雅致悻然。

    見此景象，昭染心裏對慕白鳶又添了幾分好感。

    衛君顧看到這樣的景象，倒不急著入座，笑了笑道：“白鳶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我會到此，所以備好了茶和酒？”

    慕白鳶回身，淺笑道：“堂兄說笑了，白鳶隻在棧橋上釣魚，哪想到堂兄會路過此處，再說了也是堂兄先打招呼的，怎麽可以說是白鳶早就準備好的？”

    昭染上前一步，接過一位妙齡女子端過來的茶，輕啄了一口，好一會兒才回味起來，眼睛一亮，不由得讚歎：“好茶，好茶藝。”

    好茶，誇得是慕白鳶品茶的口味之高雅，好茶藝，誇得是泡茶的妙齡女子，下人都如此，何況是主人呢。

    慕白鳶俯身行禮道：“多謝姐姐謬讚了。”頓了一下，“還請兩位入座，待會還有點心要上呢。”

    慕白鳶說是謬讚了，隻是因為這閣樓的主人卻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的，她隻是暫時住在這裏，她也不好接受昭染的誇獎。

    昭染笑了笑不說話，隻當她是謙虛，對慕白鳶的印象有好了幾分。

    衛君顧坐在席子上，淡淡的笑了笑，道：“還說不是提前備好的？點心都準備好了。”

    慕白鳶不語，隻看著又一個妙齡女子端了點心進來，待衛君顧麵前的桌上有一碟點心時才道：“堂哥，這點心可是早就備好的，哪有你說的。”

    衛君顧這才發現不管是茶水和點心都是早就準備好的，並不是慕白鳶因為他而準備好的，隻是這些東西早就準備好，不管是誰來，都是如此對待。

    他一時失笑，隻好端起酒來掩飾剛才的尷尬。

    三個人坐在中間的大圓木桌前，桌上擺滿了點心，茶水和酒在另一個桌子上，撫琴的女子早就退在了一旁，停下了彈琴，靜靜的候著。

    而兩旁的妙齡女子仍在泡茶和斟酒，神色從容，似乎那三個人從來沒有出現一般。

    而端酒和端茶全都由那開始撫琴的妙齡女子來做的，其他的兩個女子隻靜靜的忙著手下的事。

    “隻有酒和茶，卻沒有舞蹈，有點乏味啊！”衛君顧漫不經心地道。

    昭染不語，她知道他是想要一睹傳說中的霓裳舞，這舞早就失傳，隻有雲州北部昭氏女子會跳。

    傳說中霓裳舞美豔非常，對女子的身姿和容貌要求極高，如若光是身姿，沒有容貌，跳起來也沒有那般的神韻，如若沒有身姿，那種驚為天人的曼妙舞姿也是跳不出來的。

    世人都以為以經商為道的昭氏對舞蹈沒有什麽研究，卻不知道昭氏經商前卻是一個舞蹈世家，以舞蹈聞名天下，如今經商卻掩蓋了原來的名聲，因此世人隻知昭氏經商一絕，卻不知道昭氏女子跳舞也是一絕。

    慕白鳶愣了愣，不知道衛君顧怎麽突然說出這句話來，畢竟在她的眼中她的這位堂哥從來都不是個貪圖聲樂的人。想到她對舞蹈也不怎麽擅長，不免的有些賭氣，她這個堂哥是在報複她剛才故意開她玩笑呢！

    “堂哥，這裏隻有酒沒有舞蹈。”慕白鳶沒好氣道。

    衛君顧知道她誤會了，勾起嘴角淺淺的笑了笑道：“白鳶，還是像以前一樣孩子氣。”

    慕白鳶聞言，臉色不由得一紅，想著自己是誤會了，立馬低頭不再說話，隻悶悶地喝茶吃點心。

    昭染笑了笑道：“白鳶姑娘識大體，怎麽會是個孩子呢？衛公子開玩笑也不要亂開。”

    知道昭染是為她圓場，慕白鳶衝著昭染會心一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