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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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蘭死了,這世界也並沒什麽變化,路梵成為光明會新的賢者,正式從人前消失,變成隱於幕後的權力者。連續遭遇襲擊的宰相夏前在公開活動中露麵,看樣子身體依然健朗,事件中救下他的林寰沒有得到嘉獎,不過事後宰相本人私下裏托人送來感謝,並解釋說是不想讓林寰被牽扯到事件中,林寰對此十分理解,畢竟他也不想被一堆媒體堵到學校裏采訪。

    韋恩度突然失蹤,皇宮那邊本打算給別宮新安排一位總管,被路海瀾否了,理由是他暫時不想在別宮裏看見陌生麵孔。或許是體諒到他的心情,皇宮那邊沒再堅持,於是別宮裏一應大小事務就都落到朱岩頭上,弄得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太監叫苦連天,時常一個人躲在院子裏擼貓。

    路海瀾的生活與以前沒什麽變化,依舊規律而單調。唯一的變化是每日中晚兩餐不再與他人共用,改成了單獨在書房進餐。與他一樣,同樣改了用餐習慣的是林寰,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路海瀾的林寰回到別宮,就把自己關在房裏,縮起腦袋當鴕鳥。

    時間一晃到了七月底,路海瀾的十五歲生日,按照慣例,他要在這一天行冠禮。

    在古禮中,冠禮是象征著男子成年的重要儀式。然而這一儀式,在路海瀾身上就顯得有些可笑。在儀式這天,作為他加冠見證人的就隻有朱岩一人,而礙於路海瀾的身份,朱岩不能為他主持冠禮,所以路海瀾得自己把那三頂帽子戴到自己腦袋上。

    雖然很可笑,但形式還是得走,帝國上層尊崇古禮的初衷眼下已不得可知,但到如今古禮已經成為貴族階層的象征,不識古禮的新貴族甚至會被稱為暴發戶,排斥在上流社會之外。皇家作為貴族表率,如果路海瀾拒絕遵循古禮,傳出去會造成極為不好的影響,他也並不想在這上麵表現自己的特立獨行。

    冠禮當天,朱岩急匆匆趕來稟報,說宮中臨時來了消息,會安排人來參加他的冠禮。

    安排人,安排誰?路海瀾看著朱岩,後者也一臉深奧地看著他,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路海瀾惱火道:“你賣什麽關子?來的是誰?”

    朱岩癟癟老臉,有點小委屈:“老奴也不知道哇。”

    路海瀾信他才有鬼,這老狐狸坑人不眨眼,每回坑完人,還能揪出一篇大道理,美名其曰是為你好,堵得人無話可說。

    其實他心中隱隱已有猜測,如果來的是侯鬆白之流,那朱岩沒必要瞞他,倘若是其他皇族,說實話這個可能幾乎沒有,路海瀾這一代不必提,皇帝陛下的兄弟姐妹死的死隱居的隱居也沒什麽可提,哪怕往上推一代,基本上也就隻剩下幾個老太妃,哦對,還有路梵路晴那兩兄妹……一個是光明會的新任賢者,一個是聖女,如果皇帝陛下把這兩兄妹請來給路海瀾行冠禮,那路海瀾隻能說,幹得漂亮。

    言歸正傳,能讓朱岩急匆匆跑來告訴他,又不肯說準話,那麽要來的多半是他那位十多年未見的父皇陛下。朱岩不說準話,是因為也拿不準對方究竟會不會來,不想叫路海瀾抱有期待又平白失望。

    儀式的時間眼看著快到了,路海瀾蹲在院子裏擼貓,這貓平時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唯獨在路海瀾麵前格外乖巧,當初第一眼見著路海瀾,就巴巴地跟在人後麵,追著車跑,這才被他撿了回來。路海瀾平時對這貓算不上寵愛,至今也沒想起給它取個名字,隻有在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把它拎過來擼兩把。

    皇帝陛下也許可能大概要來,他心情不好。

    “誒喲我的小主子,您在這幹嘛呢?”

    找了一圈好容易找見人的朱岩揉著老腰遠遠衝路海瀾叫喚,自從韋恩度失蹤後,他就不得不告別了清閑自在的養老生活,操持起別宮的大小事務。老太監滿肚子牢騷無處發,看路海瀾的小眼神也越來越幽怨,卯足了勁各種賣可憐……說實話,挺有娛樂效果的。

    路海瀾放下貓,過去攙扶住走一步喘三下的朱岩,扶著對方慢慢往回走。不管怎麽說,他身邊就剩下這麽個老東西了,對方哪天要是倆眼一閉老腿一蹬,在這別宮裏,他就真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小主子,過了今天,您就成人了。老奴尋思著,您是時候向宮中討個封賞了。”

    封賞?路海瀾慢了半>>

    拍才反應過來,皺眉道:“你是說封地?……有必要嗎?我也不缺那點錢。”

    帝國為了控製地方貴族的權力,對領主權一削再削,到如今地方領主手上剩下的權力,就隻剩下征稅權,而且征稅的比例還受到嚴格限製。對貴族來說領地更多是身份的象征,實際意義不大,所以路海瀾才會有這種反應。

    朱岩笑了笑,道:“封地的意義確實不大,但有了封地後,殿下您才能正式冊封騎士,這個,可是很重要啊。”

    路海瀾微微一怔。

    騎士製度,最早是從帝國建國時沿襲下來,顧名思義,有封地的貴族就有權力冊封自己的騎士。騎士是終身製,不存在變更或取消的可能性,它不屬於貴族爵位,也不能被世襲。騎士的命運與主人息息相關,如果主人獲罪,那麽騎士也將同罪論處,而反過來倘若騎士犯罪,主人也將受到相應懲罰,最嚴重的莫過於騎士犯下死罪,那麽無論主人是何身份,一律削去所有爵位,貶為平民。正是有著這樣的雙向製約,所以很多貴族到死都沒冊封過騎士,當然也有反例,路海瀾的某位先祖,就曾以皇帝的身份主動成為某位女伯爵的騎士,從此在貴族中開啟了用冊封騎士來求婚的風潮。所以騎士製度,也曾被某位文豪盛讚為帝國最浪漫的製度。

    路海瀾當然知道朱岩為什麽說這個,因為他在身邊,眼下就有著一個最適合被冊封為騎士的人選,林寰。這些天林寰一直躲著他,而他也沒想清楚究竟該如何處理對方,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拖到現在,想必都被朱岩看進了眼裏。

    兩人說著話走到了舉行儀式的禮廳外,因為隻是走個形式,所以儀式就簡化了許多,路海瀾要先到後廳去更衣,便與朱岩在此分手。然而等他換好衣服走出來,卻發現本應舉行儀式的禮廳中空無一人,連朱岩也不知所蹤。

    門外響起腳步聲,有人從外麵走進來,路海瀾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撩起袍擺跪了下去。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今日未著古服,而是穿著一件褐棕色的風衣,長發被簡單束在腦後,看上去頗為隨性。他今年才剛滿四十,外表毫不顯老,說是二十歲恐怕都有人信。單論長相,路海瀾與他的確不像是父子,皇帝陛下劍眉星目英氣勃發,路海瀾卻五官平鬱內斂沉穩,站在一起就更顯得差別甚遠。

    路海瀾跪了半天也沒聽見對方發話讓他起來,微一抬眼,卻見皇帝陛下蹲在他麵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朕一直在想,見了你該說什麽。”

    皇帝陛下說著話,伸出手,碰上了路海瀾的麵頰。他用指尖在路海瀾臉上戳了戳,笑道:“再叫一聲父皇給朕聽聽。”

    路海瀾平靜道:“父皇。”

    “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哈哈大笑,笑罷,收回手站起身,衝路海瀾招招手:“起來,朕來為你加冠。”

    他讓路海瀾跪在禮位上,拿起第一頂發冠為路海瀾戴上,低聲道:“朕知你心中對朕存有怨恨,你母後去時,曾囑托朕,要照料你好好長大,朕,心中有愧。”

    第一頂發冠加完,按理來說路海瀾應該去更衣,然而皇帝陛下卻自顧拿起了第二頂發冠。

    “你如今也長大了,有些事情,朕會慢慢告訴你。”

    “你是朕的兒子。”

    “這帝國,朕終將交到你手中。”

    皇帝陛下俯下身,將路海瀾擁進懷中,用力擁緊,過了片刻,鬆開手站起身,將最後一頂發冠為路海瀾戴上。

    三頂發冠加完,路海瀾抬起頭,與站在麵前的皇帝四目相視。兩雙同樣漆黑的眼睛,同樣幽深而難以捉摸,在這一刻竟顯得格外相似。

    他微微垂下眼,屈身向前叩拜。

    “兒臣,謝父皇恩典。”

    帝國曆八零一年七月二十八日,皇帝下旨,賜封太子路海瀾瀾洲九衛之地,並賜字北辰。

    北辰者,帝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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