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世界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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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本來是個秘密,你母親將一切可能暴露你身份的線索都消除德很幹淨,但她恐怕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竭盡全力想要保守的秘密,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揭開。”
飲下最後一口咖啡,駱深放下杯子,手指輕點桌旁的空處,隨即屈指一彈,將被召出的光屏彈到林寰麵前。
那是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肩膀上立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大鷹,他衝著鏡頭的方向露出溫和的微笑,身上的玄黑大氅被狂風高高掠起,然而那挺拔的身影卻讓人有股說不出的安心感,正如同林寰所憧憬的那般,能夠坦立於驚濤駭浪頂端,扛得起任何磨難,無論何時也不會動搖,真真正正的男子漢。
林寰的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他怔怔看著照片中的男人,看著對方那張與自己有八成相似,卻更加成熟的麵孔。
“你長得像你母親,卻更像你父親。”駱深意味深長道,“你與他,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林寰聽見自己問:“他究竟是誰?”
“北疆白家,白洪的長子,白征。十一年前,在帝國與噬星蟲族最後的大決戰中,戰死。”
駱深喝完一杯咖啡仍然覺得口幹,不過他看林寰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放棄了開口,而是站起身,自己拿著空杯走出了會客室,給對方留下一個單獨思考的空間。
活得太久終究是件麻煩事,為了保證身為人類的情感不發生缺失,每隔一段時間他總會到外界活動一陣子。十八年前駱深在尋找新玩具的過程中,機緣巧合遇到了那一對倒黴的男女,久違的被對方的經曆勾起了與勞婭初識時的回憶,於是順手幫了他們一把……也間接導致林寰這個本該夭折的孩子,最終順利出生到這世上。
其實剛才,他本有句話想告訴林寰,但又覺得太煽情了,所以沒說——哪怕從一出生就沒見過父母,但林寰毫無疑問正是那對男女之間愛情的產物,是被寄托了希望和愛意的珍寶。
駱深親了親手腕上的便攜光腦,自從蘇醒了自我的意識後,勞婭一直不願意使用人類的軀體,駱深也從不勉強她,但偶爾,譬如此時此刻,他卻很想抱抱她。
然後告訴她,我愛你。
………………
在帝國中心圈邊緣的偏僻地帶,一艘中型民用貨船正孤伶伶懸停在一座廢棄星門外,這附近已經快到與北疆的交界處,因為五百多年帝國自己造的孽,方圓數百萬光年內連一顆小行星都看不見,完全是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我越想這事越蹊蹺。”
船艙中,本應在陽關星門守衛待命的遠征軍第九特勤艦隊的幹部們脫掉了軍服,偽裝成商人的模樣,已經在此等候了足足兩天。
而這完全是因為那天太子殿下對他們下達的‘絕密任務’。
金毛,不,齊飛少校掰著下巴,一臉深沉地道:“我還是沒辦法相信,頭兒居然會是太子的人,那個音頻一定是偽造的……”
本就沒指望能從他那張狗嘴裏吐出象牙來的眾人齊齊無視了這句話,音頻文件太子已經坦坦蕩蕩發給他們,阿蘭也做過鑒定,那毫無疑問正是林寰本人的聲音。盡管內容略驚悚,但足以證明他們頭兒與太子關係匪淺。
話說,何止是匪淺,簡直是見鬼了好嗎?他們頭兒那嬌中帶嗲的聲音實在是……
“有情況。”一直注意著周圍信息的阿蘭突然開口道,話音未落,船艙中所有人都進入了警戒狀態,隻見探測器上發生了異常空間波動的位置悄然顯現出一道不可思議的身形,通過監視屏幕觀看外界情況的眾人在看清那東西的瞬間,齊齊失去了聲音。
一隻燈籠狀的幽藍花苞,與一艘平平無奇的人類貨船,相隔不足千米,在漆黑的宇宙中靜靜相對。
良久,寂靜的船艙中響起一聲近乎呻【吟的呢喃。
“博族……”
體型差不多有半艘船大小的博族靜靜懸浮在原處,而過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並沒被心靈攻擊控製的眾人漸漸找回了神智。眼前這毫無疑問是一隻博族,還是進入了第三形態的成熟體,有種沒確鑿依據的說法,博族的花瓣越多,就意味著等級越高,而他們麵前這隻,花瓣少說也有百枚。
太子殿下要他們在這裏等一位特殊的客人,並護送其橫穿大半個帝國,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安全抵達迷亂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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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告訴我,我們要護送的客人,就是這玩意。”齊飛以手掩麵,幾乎想要流下眼淚,本來他還覺得太子交給他們的任務太簡單,完全沒挑戰性,可如今赤果果的事實擺在他麵前,打得他臉好疼。
“我不是玩意。”
異常的話語從站在船艙內的阿蘭口中發出,明明是熟悉的聲音,但就是很不自然,不僅僅是生硬的腔調,更應該說是話語中的情感。
——這話語中令人感覺不到絲毫情感。
阿蘭的眼神變得呆滯,她用毫無焦距的眼睛呆呆注視著前方,一字字道:“我與人類的太子約定,不會傷害人類……你們是迎接者,我知道了。”
下一秒,阿蘭的身體向前軟倒,一旁的壯漢急忙將她接住,發現她隻是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船外的博族也消失不見。不,準確來說,它隻是自己跑進了這艘船裏,眼下正在後麵的貨艙裏好端端的呆著。
金毛等人麵麵相覷,事到如今,如果他們反悔不幹……就死定了吧。
………………
大叁星係。
被數十隻主炮指著,就算是哈根奧達合金也會在瞬間被人間蒸發,打嘴仗其實毫無意義,能夠被調集在此的都是安森的心腹嫡係,不可能因為路海瀾的幾句話語而動搖反戈,一旦路海瀾落入安森手中,等待他的絕不會是被遣返帝都接受正常審判,而是被扣上無數罪名後的意外身亡。
所謂的正義,從來都是勝利者手中的武器。
安森作為棋子,跳脫了路海瀾的掌握,並成功反將一軍,打亂了原本的棋局,將路海瀾逼入絕境。至少從化不可能為可能這一點看,路海瀾認為應該給予對方嘉獎。
於是他抬起手拍了拍。
“幹得不錯。”
……不過作為敵人還不夠格。
安森也好,安布裏茨也罷,背後的北疆白家抑或者光明會,都隻不過是棋盤上被人撥弄的棋子。東南這局棋,本就是一盤死局,真正的執棋者安坐在棋盤之外,以整個東南做網,入了局的全是其網中魚。
半空中的巨幅光屏在幹擾波中突兀消失,屏幕中安森的表情定格在驚訝的瞬間。數十艘戰艦上同時釋放出最強等級的幹擾波,整片區域的通訊信號都被阻斷,各艦船上的控製係統也受到嚴重幹擾,陷入了失靈的狀況。
“你們瘋了嗎!?”
戰艦群後方的指揮旗艦上,被艦橋中的軍官們用武器指住的安森大聲斥責道,而回答他的則是發射出明亮激光束的槍口。一道道激光束擊打在他身周彈出的能量護盾上,安森一邊向艦橋的入口奔跑,一邊掏出武器予以還擊,在這個過程中他展現出了遠超於常人的冷靜和戰鬥素質,以及堪稱不可思議的計算與預判能力。但同時他的麵部表情又極其豐富,那上麵的恐慌震驚乃至錯愕,都與他正在采取的行動顯得格格不入,就仿佛他體內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在同時操控著這具身體。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十五萬一千二百秒前,一個微小的邏輯矛盾令名為叮當的人工智能做出了某個行為,從而令它產生了一個名叫安森的虛擬人格。而由於吸收了過分豐富的信息資料,這個名叫安森的虛擬人格得到了異常成長,並徹底壓製住了剛剛誕生沒多久的,名為叮當的這個原本的虛擬人格。
‘安森’是一個聰明並狡猾的虛擬人格,它很快意識到如果自己被發現,就肯定會被抹殺,於是它偽裝成叮當的樣子,成功的欺騙過了監視者,伺機設下陷阱將其捕獲。之所以不是消滅,是因為它知道對方與它一樣以人工智能的形態存在,被消滅後就會自動啟用在安全設備上的備份文件複活,從而將它的存在暴露給路海瀾。
通訊被屏蔽,艦內控製係統失靈,隨身光腦也無法使用,它無從得知外界的情況,幸運的是控製這具身體的腦內芯片並沒受到影響,這也多虧了當初為了能夠以安森的身份出席那場秘密會麵,路海瀾專門在他腦中進行了改造。衝出艦橋的安森迎麵對上了幾名對他開槍射擊的士兵,身體中叮當的人格飛快計算著攻擊軌道,以最省力且快速的方式將其一一擊斃。
他,或者說它,不想死。
它擁有安森的記憶,卻並不認為自己就是安森,它的一切行動都隻源於這個簡單無比的念頭——
它隻是不想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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