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動作慢條斯理又小心謹慎，她走出了城堡，在城堡外麵埋下一個小墳包，取了一根荊棘，插在墳包前麵。

    小醜放眼望去，那裏有好多這樣的小墳包，老太婆剛埋下的那個隻是其中之一。

    老人撲了撲衣裙上的灰，雖然那裙子已經髒得不能更髒了。她扶了扶自己花白的發髻。

    黑壓壓的天就快要塌了，沒有星星，一輪元月孤零零地掛在高空。群鴉在嘶鳴，十字架上一雙雙發亮的眼睛，在低低地訴說著什麽。

    夜風在嚎叫，吹進了屋子裏，燭光閃動，整個房間兀的沉寂下來。黑暗吞噬了一切，濃重的涼意刺進了骨髓，小醜的大腦被一陣冰冷席卷，他渾身輕顫，眼前有個模糊的影子，耳邊還有空洞的聲音在說話。

    “留下吧，留下吧，陪著我，陪著我。”

    陪你？

    去死，去死！

    他腦中隻剩下這個想法，該死的，他什麽都看不到了，好黑，好黑。

    他揮舞著手臂，緊緊握住不知何時已召喚出來的鐮刀，但他什麽也砍不到，甚至連砍到空氣的破空聲都沒有，這儼然又是另一個怪異的地方。

    “阿撒茲勒！”

    “阿撒茲勒！”

    他受夠了，他受夠了這些破地方，他要回到馬戲團！

    他瘋狂地叫著阿撒茲勒的名字，可是沒人回應他，完全黑暗的空間裏，他隻感受到腳下的一方土地。

    他跌倒在地上，膝蓋觸地發出“砰”的一聲，但他顧不上那個疼痛，他的手撐在地上，支撐起他的身體，手臂在顫抖，他渾身都在發抖。

    “喵——”

    小醜看到了光，橘紅的光從地上延伸開來，溫度也隨之升高，他好不容易適應黑暗的眼睛終於又見到了一絲光亮。

    “你醒了？你還好嗎？”

    團長拍了拍胸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真是嚇壞我了，感謝上帝。”

    “我怎麽了？”小醜躺在床上，這是團長的房間，爐子裏還燒著柴火，他身上蓋著溫暖的棉被。

    “你暈倒了在帳篷外麵了，我聽到外麵有動靜，就出去看了下，沒想到是你倒在了雨泊中。”

    “喵——”

    小醜望了一眼白貓，它正舒服地窩在蒲團上，冰藍的眸子若隱若現。

    藍色？

    小醜冷冷開口：“你打算怎麽收拾我呢？”

    他看向團長，嘴角一抹狡黠。

    “我收拾你？為什麽？你是不是又欺負愛娜！”

    愛娜是馴獸師，和小醜一樣，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因為她是個啞巴。

    小醜常常愛逗她，愛娜不怎麽搭理他，他卻樂此不疲。可能是找到了心性相同的人，他對所有人都冷著臉，唯獨對愛娜與眾不同。

    “裝？你不是認定我殺人了嗎。”

    小醜的眼睛迸出一抹紅色，覆蓋住原本湛藍的眸子。

    團長一臉疑惑：“什麽？你發燒了嗎？”他拂去小醜額上的濕發，試探著他的額頭，“沒有啊，你在說什麽胡話？”

    小醜不語。

    團長不是扮豬吃虎的人，這不像他的作風。

    “我先走了。”小醜掀開被子就要離開，他一向冷言冷語，大家都習慣了。

    “你還好嗎？能撐過表演嗎？”

    “什麽表演？不是結束了嗎？”

    團長揉揉他的頭：“睡傻了吧，我們今早剛到呢。”

    “什麽？”小醜驚訝之際，猛然跳下床，赤腳衝到帳篷外麵，拉開簾子的瞬間，他忽然感到一陣迷茫。

    碧朗晴空，萬裏無雲。空氣中帶著濕度，地上的積水還未幹，顯然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把廣場的塵垢都洗去了不少。

    小醜呆呆地站在那兒，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表演剛剛結束的時候下了雨，有錢人家就有馬車接送，沒錢的人就自己冒雨回家。

    他還在想，如果晚上要下雨，天空自然是陰沉沉的，也不會有那麽多人來看馬戲，當時觀眾席的位置幾乎是坐滿了的。

    因為他們隻是個小型馬戲團，沒有什麽名氣，並不會有什麽慕名而來的人。且就算是運氣好，這裏的人很愛看馬戲，他們爭先恐後地搶滿了座位，滿心歡喜地看完了馬戲。

    但卻沒有一個人帶傘，好多人都遭了雨，他出門時，甚至都能聽到路燈底下有人低低的抱怨。

    而且他完全沒有注意，那天上午也下過一場雨，而且他來找過團長，並且在團長的帳篷外麵暈倒了。

    這一切都像錯亂了時間，團長不知道他殺了一個男人，因為馬戲還沒有開演，他們是今天上午才到的這個地方，晚上才是馬戲正式開演的時間。

    這麽說來，他在一天晚上無緣無故到了裏奈和奈裏兩個怪地，回來的時候卻是那天的中午，馬戲還沒有開場，他還沒有殺人，團長也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是原樣，但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他回頭，白貓在蒲團上睡的正香。

    他問：“那隻貓是你養的？”

    團長拿著小醜的鞋子走到他身邊，示意他穿上：“我已經養很久了，你不知道嗎？把鞋子穿上。”

    小醜又走回帳篷裏，那隻白貓還慵懶著，他伸手摸了一下，白貓睜開了一條縫。

    藍眼睛。

    一定有什麽被改變了，至少這隻貓是不同的。

    他進入那兩個詭異的地方，與這隻貓有關嗎？他記得他是看了它的眼睛……

    等等，他好像忘了什麽！

    小醜拔足狂奔，用力掀起的簾子上灑了團長一頭的積水：“喂，你跑什麽呀？小醜！”

    團長還提著小醜的鞋，他看了看自己滿身的濕水，又看了看跑遠的小醜，在曦光中逐漸變小，逐漸消失不見，長籲出一口氣。

    該拿這個孩子怎麽辦才好呢？

    耳邊有狂風呼嘯，足下的積水弄髒了他的腳，他跑得極快，踏起的水花四處飛濺，白淨的腿上掛滿了晶瑩。

    “呼——呼——”

    不知是風還是他的呼吸，急促而不安。他跑的跌跌撞撞，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可他從不道歉。

    他的腳底被磨破了，流了好多血，血糊到了腳背，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疼，他隻是跑著，跑著，仿佛那是他畢生的追求。

    那坐高樓，那片民居地，那裏有他留下的東西，他要去看看，他要親自去看個究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