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南山·結匈國】

    “住手！”小喬“騰”得站了起來。眾人的眼神唰唰朝她看去。

    “又是你？”老龐長鞭一揮，“本來念你年幼，俺不想和你這種稚兒計較！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壞俺的事！你最好小心點兒！”

    江瑤伸手扯了扯小喬的袖子，暗示她別衝動，小喬哪裏熬得住這口氣，一甩袖道：“這小猴子也是一條性命，也該尊重它！你這麽大個人欺負這樣的小動物，不覺得可恥嗎？”

    老龐先是一愣，隨即捧腹大笑，旁觀的人也都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你們聽見她說的嗎？”

    “她說猴子也要我們去尊重……哈哈哈……”

    小喬氣得鼓起腮幫子直跺腳：“你們不許笑！不許笑！”

    可她愈是這樣，旁人愈是覺得她好笑，看小喬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智障。

    長意看不下去了，站起身道：“小喬姑娘說得對，萬物皆有靈，我們理應尊重每一條生命。猴子也有父母，也有朋友，與我們大家一樣，共同生活在這萬千世間，諸位不妨想想，若是有一天，你們也不幸被比你們更高一等的族群捉住——比方說神族、仙族，你們也被這樣戲弄調笑，到那時你們的感受又會如何？”

    長意語一出，四座皆驚。原本嬉笑的人都正色起來，似乎都在腦海中細細思考這個問題。

    “哪來的臭道士？”老龐見周圍民心有動，臉色一變，狠狠地抽了猴子一下，道，“這猴子不過是一個畜生，是俺的所有物，就像那奴隸似的，俺想將它怎麽著便怎麽著，旁人管不得！就是鬧到官府去，官府也會判俺無罪！諸位先生，若是你們家的奴隸奴才，你們也要尊重他們嗎？”

    旁人都道：“奴才怎能得到尊重？不能、不能！”

    老龐得意地笑了起來。

    長意皺了皺眉，重新坐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狠狠地咽了一口茶，冰冷的茶水順著他的喉管流入胃部，令他寒顫不已。但此刻更讓他心寒的，卻是這人心。

    江瑤見身旁二人都沒有好臉色，內心也是揪得很，可不知怎的，她愣是沒有出麵為那猴子伸冤的意思。

    不知不覺中，自己好像變得冷漠了。從慕容青羽的背叛，到知曉自己是玉璐藤的轉世而開始懷疑身邊所謂的朋友對自己真正的態度，再到開始質疑自己是否存在……一直到後來問心無愧地修改了容顏，剝奪了玉璐藤的一切。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間前後加起來不到一年，卻足以讓江瑤在性格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又開始漸漸恢複了年少時的冷漠寡淡，對諸事都持著無所謂的心態。

    就好比今天的事情，若是換作從前，她必然會二話不說就上前將那大漢罵個狗血淋頭，或者派一幫小廝狠狠地教訓一下那大漢。可今日她雖然於心不忍，卻始終不願意出頭，總有這樣那樣的顧忌。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冷血了？

    江瑤感到害怕，害怕這樣的自己。她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這個身份和前世的皮囊，再過不久，她還會變成怎樣惡劣的人？開始不相信美好，不相信希望，在無邊無際的冷漠中走完這一生？

    江瑤使勁晃了晃腦袋——不！她絕對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姐姐，你沒事吧？”小喬注意到江瑤的異樣，關心地問道。

    “瑤兒，你是不是也氣壞了？”長意道，“那人太不講理！”

    江瑤擺擺手，她站起身，徑直走到老龐的麵前。

    老龐放下茶杯，警惕地看著江瑤，道：“姑娘，俺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別管這茬事！”

    江瑤一拍桌子道：“我知道，你是商人。那我們就來談談交易吧！”

    “哦？”老龐來了興趣，“你想談什麽交易？”

    “你這猴兒是你的貨物，而我現在就是你的客人，你這猴兒賣多少銀兩？”江瑤回身快步走到長意身邊，也不顧男女有別毫不客氣地從長意身上摸出全部銀兩，一把甩在老龐的麵前，道，“這些應該夠了吧？”

    老龐行走江湖慣了，可卻也極少看見這樣大手筆的人，驚喜地拿起那沉甸甸的錢袋晃了晃，隻聽裏麵窸窸窣窣銀兩碰撞聲，旁邊的人眼睛都直了。

    “俺早看出來姑娘不是一般人，嘿嘿嘿……”老龐笑嘻嘻道。

    “哼！”江瑤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轉身行到那瘦削的猴子麵前，也不嫌髒，一把抱起猴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客棧，走前還不忘喊了聲：“長意，小喬，我們走！”

    長意和小喬麵麵相覷，趕忙追隨江瑤出了客棧。江瑤走到樹下，與桓耳語了幾句，桓拍拍翅膀點頭示意，江瑤便不再理會他，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前走，

    三人一路無話，一前一後地走了老遠，一直走上了結匈國城內。在熱鬧的集市中，小喬實在憋不住，上前問道：

    “姐姐，你剛才幹嘛給那廝這麽多銀子？還有，你和桓說了什麽，他怎麽沒跟上咱們？”

    長意雖然也替那些銀兩不值，卻又不敢質疑江瑤的行為，隻得關心關心桓的事情，畢竟桓靈力甚微，他還是很擔心的。

    “瑤兒，桓去哪兒了？”

    江瑤將猴子遞到了小喬的手裏，甩甩酸疼的手道：“給錢隻是一種虛以委蛇的手段，與其和那種無可救藥的人理論，不如來硬的！像他那樣的人，是吃硬不吃軟的！”

    “啊？”小喬一愣，全然沒聽懂的樣子。

    江瑤解釋道：“我先穩住他，讓他以為自己賺了一筆，再讓桓好好教訓他一頓！給他點顏色看看，看他還敢不敢再在這片地盤上撒野！”

    “啊？原來姐姐的如意算盤是這麽打的呀！”小喬歡喜地鼓鼓掌，“讓我去幫幫桓吧！你不是說那家夥靈力甚微嘛，我怕他打不過臭漢子！”

    說罷，小喬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哎……”長意看著她的背影，很是不放心，“瑤兒，就這樣讓她去，未免有些危險啊……”

    “不要緊，小喬闖蕩江湖多年，武功肯定不弱。桓雖然靈力甚微，但他體積大，地位又高，老龐也不敢傷他……總之，吃虧的肯定是老龐！最重要的是，老龐就算是吃了虧，也沒理由找上畢方去，隻得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咯。”江瑤自信地笑笑，仿佛一切都被她算在手裏。

    長意見她模樣可愛至極，淺笑道：“瑤兒，你真聰慧……”

    江瑤皺了皺眉：“長意，你之前……叫玉璐藤是叫‘玉兒’是吧？”

    “恩？”

    “我不喜歡你叫我瑤兒了，我總覺得怪怪的，”江瑤攤攤手道，“你叫我阿瑤吧！這樣可以和玉兒區別開來。”

    “你真得這樣介意嘛？”長意很無奈地笑道，“我說過，我沒有把你當作她……”

    “但我還是會忍不住這樣去想，想得我心裏難受。”

    “好吧，阿瑤。”長意抿抿嘴。

    兩人在結匈國的集市上走了許久，直至夜幕降臨，寒氣升起。原來，秋意早已滲透了南山這一帶。

    長意解開外衣，披在江瑤的身上，道：“阿瑤，收傘吧。”

    江瑤看了看天空，將油紙傘收了起來，卻發現傘上不知何時破了一個大洞。

    “這怎麽回事啊……”江瑤心疼地看著這把藍色的油紙傘，雖說沒用多久，但好歹也是一把精致的傘，現在破損了，難免令人惋惜。

    “沒事，大不了再去買一把。”長意四下尋找傘鋪，卻發現集市裏大多數商販都收攤回家去了。若要買傘，恐怕也得等第二天清早了。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不遠處傳來嘈雜聲，有許許多多的人圍成一個圈，不知道在看什麽。

    “過去看看吧，說不定是雜耍呢！”江瑤打小喜歡看雜耍，三步並這兩步上前，使勁擠進人群想看個究竟。

    天色昏暗，油燈尚未點起，江瑤隻能依稀從人縫中看到圈子中央跪著一個幼小的身影。

    “大夥都來看看呀！這是今兒最後一個啦！現在便宜出售，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那個身影後邊是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婦女，穿著誇張地大紅袍子，手中搖著一柄褪色的圓柄扇子，招呼著周邊的人們。

    江瑤隨便拍了拍身旁一位提著貨籃的大嬸的肩膀，問道：“大嬸，這是在幹什麽呀？”

    大嬸頭也沒回道：“這都看不出來嗎？秦羅敷在賣姑娘呢！”

    “賣姑娘？”江瑤一驚，“這都是從哪兒來的姑娘？”

    “還能從哪兒來？拐來的唄！也有可能是從一些偏遠地帶窮苦人家那兒低價買來的，也有可能是走失的娃娃……”

    “這結匈國怎麽如此混亂，又是施虐猴子又是賣姑娘！”長意忍不住罵了一句。江瑤連忙攔著他的嘴，以免他說出更要緊的話來。

    大嬸聽了這話，這才轉過頭來。

    “兩位是外鄉人呀？”

    “恩、恩……外麵來的。”江瑤迎合地笑道。

    “我說呢，要是本地的早就該見怪不怪了！”

    “大嬸，那位秦……老是在這兒賣姑娘嗎？”江瑤實在沒辦法將圈子裏那個大紅袍的婦女與秦羅敷聯係在一起，隻好道。

    “她就是幹這個的，街角的窯子也是她開的。”

    “那她怎麽不把這些姑娘送到窯子裏去，而是拿出來賣呢？”江瑤不解道。

    “這些本就是窯子裏的姑娘呀！”大嬸道，“但都是些笨笨的，或者不聽使喚的，秦羅敷就將她們擺出來任人挑選，帶回去做婢子做妾都好。”

    “哦……”江瑤微微點頭，她回頭看了長意一眼——果然，又是那副表情。

    隨後，她聽到後方傳來小喬的聲音：“姐姐，我們回來啦！”

    她扭頭看見小喬歡快地跑了過來，頭上的山茶花一晃一晃的，還有桓，居然是用單腳跳過來的？

    “看來，又免不了生出麻煩事了……”江瑤心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