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神界·九天·花顏畔】

    眾人互相攙扶著上了敞篷小舟。長孫馥霖與淩風瀚、花美姒同舟，長孫寧霄與孟韞琦、紫玉同舟，露水與鮮卑雲端、幽明、淩虛同舟。三條小舟齊頭並進，由三個男子負責劃槳，緩緩朝湖心亭蕩去。

    “寧霄殿下，還是由奴婢掌舵吧。天冷，仔細著涼了。”紫玉見長孫寧霄露在外麵的手凍得發紅，實在不忍，道。

    “不必了，紫玉姐姐原應該去皇姐那邊侍奉的。”紫玉雖算不上長孫寧霄的奴婢，但長孫姐弟同一處院落長大，紫玉和寧霄還是有情分的。如今天冷無比，長孫寧霄縱使再冷漠，亦不會讓一個女子劃槳。

    “公主那兒還有淩風殿下、美姒姑娘照看著，公主是怕殿下和孟姑娘二人太孤單了，所以才派了奴婢來。”

    “有韞琦，已經足以。”長孫寧霄看向孟韞琦，鮮少地露出了一抹暖暖的笑容，孟韞琦卻回避了他的目光，隻淡淡道：“謝殿下。”

    這位孟姑娘好生奇怪呢。紫玉心道，甭說是九天，就是放眼六界，長孫寧霄也是塊炙手可熱的寶，有多少名門閨女想著他的青睞。可寧霄偏偏對這個身份不算尊貴，法力也不算高強，容貌也不算絕世的女子感興趣。而這位孟姑娘卻總是這麽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神情。

    莫不是又是一對癡男怨女？紫玉歎道。

    露水那邊因為人多，熱鬧得很。露水生性灑脫活潑，最會鼓弄氣氛，這時已經和鮮卑雲端、幽明猜起繡拳來，說是誰贏了淩虛就可以為她們做一件事情。三個姑娘玩得不亦樂乎，淩虛無緣無故成了她們取樂的對象，雖說他本不願，但見幽明少有開心一次，也就心甘情願了。

    長孫馥霖這邊異常的安靜，這安靜卻又是有別於其弟弟的小舟——說是安靜，不如說是一種非同尋常的尷尬。淩風瀚早已放下船槳，獨自捧著一卷隨身攜帶的古籍坐在船頭閱讀，長孫馥霖想找他扯話，又怕打擾到他，隻得托腮看著露水那邊玩得起勁。花美姒見兩位主子都沒說話，也不敢發語，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湖麵。

    “花姐姐，”片刻後，長孫馥霖實在憋不住了，便往花美姒那兒靠近，低聲道，“我看寧霄今日好像不是很開心呢。是因為爺爺把他派到冥界的原因吧？”

    花美姒越過長孫馥霖看向長孫寧霄的小舟，見那條小舟上的人也是沉默不語。長孫寧霄除了和孟韞琦說話時會露出笑容之外，其餘時間幾乎都是板著一張臉的。

    “那位孟姑娘，這一次會跟寧霄殿下一起去冥界吧？”花美姒看似漫不經心道。其實她心中明白，在未來的千年萬年裏，陪伴在長孫寧霄身邊的不是他的皇姐，也不是這群小夥伴，而是成為冥界引魂使的孟婆孟韞琦。

    說來，長孫寧霄對孟韞琦的感情也算不上愛情，隻是多年來的惺惺相惜罷了。那個真正讓長孫寧霄魂牽夢縈千年放不下舍不棄的人，此時此刻還沒有出生呢。

    “孟姑娘嗎？好像聽寧霄提起過會帶她去呢。”長孫馥霖也順著花美姒的視線看向孟韞琦，“冥界那樣的地方，也虧得她有這個心，願意陪寧霄前往。”

    “公主，”花美姒回過心神，“公主可曾怨祭司？公主與寧霄殿下一向情深義厚，若此番殿下去往冥界成了冥王，將來必定不能常常相見了。”

    長孫馥霖把頭埋得很低：“我知道……隻是，爺爺的決定肯定是正確的。他派寧霄去那兒，肯定有他的原因。寧霄和我都是爺爺的親孫兒，爺爺對寧霄的愛從來不比我少。外人隻道爺爺偏心，但我卻知道，爺爺之所以管著寧霄苛刻，是因為寧霄是男孩子，男孩子將來是要幹大事的。爺爺想讓寧霄快些成長，長成和爺爺一樣厲害的人，好讓寧霄保護鳳凰族，保護神界，保護六界的子民。所以才……”

    長孫馥霖抬起頭，看著長孫寧霄的眼神裏蘊含著滿滿的關愛——這是一個姐姐對弟弟的憐愛。

    “寧霄雖然不願意，但我相信他是明白爺爺的苦心的。不然，他也不會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爺爺的要求。”長孫馥霖的眼眶裏流出了晶瑩的淚花，“我總是想，為什麽我不是男孩子呢？若我是個男子，我一定會很努力成為一個強者，保護爺爺和寧霄，保護大家！若我是個男子，我一定自告奮勇去冥界做冥王，這樣寧霄就可以留在爺爺身邊了。”

    花美姒凝望著長孫馥霖沾滿淚水的臉龐，那堅定的目光和千年後王座之上執掌八荒的女子孤傲的目光重疊在了一起。

    花美姒一直以為洪荒之戰之後，長孫馥霖變了，但現在才發現，其實她沒有變。她一直，都是一個想要張開鳳凰的雙翅保護大家的善良的女孩呢。

    事實上，誰也不知道若當初是長孫寧霄即位，神界和六界會是怎樣一個局麵。但誰也不能否認，長孫馥霖是一名優秀的統領者，她完美地繼承了老祭司的遺誌，並努力去發揚，使得六界和平安順這麽些年。當初老祭司為何作此抉擇，恐怕除了當事人之外已經沒人知道了。長孫寧霄作為冥王在鬼界隱藏身份，低調地過了這些年，沒有任何立場，看似不斷依附六界中的強者，實則誰也沒有依附。他心中到底有沒有怨憤呢？怨老祭司選擇讓姐姐登上皇位，怨老祭司把他送到羸弱的鬼界放任其自生自滅……

    或許有那麽一絲怨憤的吧。才會遲遲不主動交出鸚鵡玉螺，才會態度不明，才會一會兒幫助正道，一會兒又幫助魔界……

    這麽看來，要打開寧霄的心結，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呢。

    “公主不必去羨慕男子，”花美姒溫柔地撫摸著長孫馥霖的頭發，“誰說女子不能保家衛國？祭司既然將你留在身邊，你就應該不負他所托才是。公主你，將來也會成為一個厲害的人呢。”

    “真的嗎？”長孫馥霖抹了抹眼淚，“可是我什麽都學不好呢。樂理比不上琴姐姐，書畫比不上露水，詩詞比不上寧霄，法術方麵連淩虛都能勝過我……女紅什麽的就更不用說了……我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沒用的人！不知道爺爺到底為什麽選擇了我。”

    “因為公主有一個兼濟天下的博愛的心呐。”花美姒指了指長孫馥霖的胸膛，“琴棋書畫詩詞不懂可以學，法術不懂可以練，可這顆心，卻是來之不易的。無論過去多久，隻要守著這份心，你就會是最優秀的君王。”

    “我明白了，”長孫馥霖道，“姐姐，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登上王座的那一天。”

    花美姒淺笑：傻孩子，姐姐已經看到了呢。

    淩風瀚獨坐在船頭，手中捧著一本古卷。他的鬢發在額間隨風飄蕩，眉角似笑非笑。也不知剛才兩位女子所言有沒有入他的耳。

    花美姒見長孫馥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淩風瀚，暗歎一口氣。世間人都是如此，緣分未盡時不好好把握，緣分盡了又來強求。

    “霖兒，”花美姒假意擺弄著腰間的結穗，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和淩風殿下說？”

    這句話似輕似重，卻不偏不倚地飄到了淩風瀚的耳裏。淩風瀚身體一頓，緩緩扭過頭，剛巧對上長孫馥霖的目光，又急忙轉了回去。

    他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姐姐？！”長孫馥霖沒想到花美姒冷不丁冒出來這樣的話，急紅了眼，“姐姐，你、你說什麽呢？我、我沒有什麽話……哎！這算什麽事啊……”

    淩風瀚合起書卷，起身，走至長孫馥霖的身邊，坐下。

    “霖兒有話不妨直說。”

    淩風瀚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撲鼻而來，長孫馥霖臉頰泛紅：“我沒有。”

    “既沒有什麽要緊事，為什麽適才一直盯著殿下看呢在？”花美姒知道長孫馥霖素來是個極其爽快的人，卻偏偏在這件事上優柔寡斷，淩風瀚又是個架子很高的，你若不主動上前，他必定不會主動來碰你。正因為此二人如此性格，才湊成這般冤孽。

    如今，她少不了推他們一把，盡快促成此事，豈不妙哉？也不用耽擱了良辰美景，等過後再來後悔。

    “姐姐？！”長孫馥霖自然不知道花美姒的心思——她還隻當日子還長，機會多得很，還有足夠的光陰讓她去慢慢磨蹭呢。

    “姐姐，你今日好生奇怪！原以為隻是累了，或病了，現在看來，竟是瘋了不曾？”長孫馥霖好歹也是個機靈的，很快就平複下來，“瀚兄長，你也看見了，姐姐這一日情況都不似平常，你可別信她的鬼話。”

    淩風瀚看了看花美姒，又看了看長孫馥霖，笑而不語。

    那邊露水卻喊了起來：“喂，你們仨還待在舟上作甚？仔細湖水泛著冷氣，把你們一個個都凍成冰塊！”

    “知道了！我們這就來！”花美姒回複道。原來，就在他們三個談話之際，長孫寧霄和露水的小舟都靠了岸。

    “這亭子也是建在湖中心的，你要是怕湖水泛起的冷氣，還不如就待在梅林的火爐邊取暖，別來了！”長孫馥霖還在為剛才的事不爽快，找到機會就碓懟露水。

    “我的姑奶奶，如此美景你就別掃大家的興了！開心點兒！待會兒還有很多好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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