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航看著百目鬼表現出蠢蠢欲動的樣子, 感覺到對方的不善, 再次質問時口吻變得冷冽起來：“你是誰？”

    徐航釋放出的殺氣讓百目鬼回過神來，稍微清醒了點。

    好可怕！麵對比自身強大的妖怪而感到害怕，這是生存本能, 通常情況下這可以避免不自量力的和大妖發生衝突。

    但是此刻, 對於眼睛的執念, 讓百目鬼明知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也甘願去涉險。

    百目鬼一邊用癡迷的目光去瞄徐航的眼睛, 一邊細聲細氣道：“我是百目鬼。”

    徐航皺了皺眉，然後就在這時，百目鬼突然睜開她所有的鬼眼：“詛咒之眼！”

    在詛咒之前的凝視下, 徐航的動作一下子變得緩鈍, 盡管他意識到不對，想要破除對方的凝視，但短短幾秒的遲緩，足以給了百目鬼可乘之機。

    眼睛！那雙純黑的眼睛！百目鬼伸出手，此時她已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眼中隻剩下那雙眼睛。百目鬼知道自己不是徐航對手, 所以她從沒想過要殺死對方，她的目標隻是要那雙眼睛而已。

    然而就在她的手觸碰到徐航的眼瞼, 已經迫不及待的想進一步挖出時, 百目鬼的能力, 通過觸碰眼球看到他人記憶這點，讓百目鬼一下子感知到徐航的情緒。然後……百目鬼愣住了, 同時臉上露出恐懼。

    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怪物啊！

    百目鬼喜歡收藏各種漂亮的眼睛，還喜歡在挖下眼睛後看主人的記憶。但是，觀看記憶的同時，不可避免的她也挖掘到每個人心裏最陰暗的一麵。唯獨有一雙眼睛的主人，那是她在火災現場收集到的，是她最喜歡的一雙眼睛。原本以為那個女孩這麽痛苦的死去，回憶也一定充滿怨憤的吧？沒想到居然沒有絲毫恨意和不甘。

    為什麽會有這樣不去介意的人？

    如果那個女孩記憶是純粹的美好，那這個大妖的記憶一定是純粹的黑暗吧！百目鬼心想，然而當她真正觸碰到時，卻發現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黑暗，但也沒有任何美好，那是完全不帶感情色彩的世界，對於自身經曆的事，就連記憶主人本身也隻是個旁觀者而已。

    看徐航記憶的過程就像是在連環畫，百目鬼不會像以往看其他人記憶時那樣，被他人心中的激烈情緒所影響，可是仔細一想的話，這樣一個永遠理智客觀的人，不會被任何事物幹擾，甚至把自身也隻是當作可利用的工具看待，這樣的人難道不是最可怕的嗎？

    百目鬼錯愕起來，而此刻徐航也成功解除了凝視狀態。他立馬伸手抓住百目鬼的手腕，然後哢嚓一聲，就幹脆利落的將百目鬼的手腕給扭折了。

    “啊啊啊！！！”

    手腕被生生折斷的痛楚，讓百目鬼發出慘叫。

    徐航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然後道：“你臉上的這隻眼睛，也是這樣得到的嗎？”

    百目鬼恐慌起來，在偷襲失敗的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要完了！她原本就隻是仗著大妖怪沒有防備，才成功讓對方中招，現在對方已經破除自己的凝視，正麵對決下自己肯定沒有勝算。百目鬼在失手的一刻，就已經做好自己將迎來死亡的準備。

    然而，她沒想到事情又再一次超出自身預計，這個大妖在動手解決之前卻注意到她的眼睛。

    這是她最喜歡的眼睛啊！就算死去也不希望被人拿走的眼睛！

    “不、這是我的眼睛……”百目鬼掙紮道。

    不過已經被她的行為觸及底線，加上百目鬼對自己挑釁在先，所以徐航斷然不會手下留情。

    徐航冷漠地說：“這不是屬於你的東西，它不應該在你這樣邪惡的妖怪身上。”

    說完，徐航就毫無心理負擔地將百目鬼臉上的眼睛摳了下來。

    像百目鬼這樣的妖怪，徐航覺得不能再放任她在外麵活動，不過就這樣殺了她，這樣的處理結果，似乎又和她過去曾犯下的罪惡無法對等。徐航看著手中剛被自己摳下來的眼睛，又看著一旁已經被他製住正在嚎叫著還她眼睛的百目鬼，徐航想了想，決定明天去找晴明商量。

    於是徐航用縛妖索將百目鬼捆住，帶回落腳的別院，放進一個房間裏，下了禁製並叫仆人不要靠近這個房間後，徐航就準備將手上的眼睛找容器裝起來。

    如果有時間的話，看能不能找到它原來的主人，把它一起安葬了，徐航心想。

    然後就隨手將裝著眼睛的容器，放在房間的角落裏，開始和平時一樣，在月光下打坐修煉。

    不過今夜又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到了半夜時，已進到入定狀態的徐航發現自己腦海中見到一片奇異的光景，這是在個風景優美的山溝裏。徐航感到奇怪，他往日入定時隻會看到靈氣在流轉，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場景出現。

    徐航不動聲色，繼續修煉。

    沒多久，他就看到畫麵轉換到山裏一座房屋，庭院裏有兩個小孩在打鬧，看樣子應當是對兄妹。接著，當看見一名身穿巫女服的女人從屋裏出來時，徐航立馬意識到，這應當是玉藻前的過往，可他為什麽會看到這番景象？

    盡管有著些許疑惑，徐航仍然專心著修煉，周圍的場景像是電影院中的畫麵一樣，在他眼前走馬觀花的播放。徐航原本以為後麵可能會有悲傷難過的東西，但並沒有，從頭到尾都是充滿著溫馨幸福的情緒，甚至讓他這個觀者都感到十分溫暖。

    當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徐航結束修煉睜眼時，心底仍然流淌著一股暖意，這對他而言是很新奇的體驗，他大概是喜歡這種感覺的，徐航心想，然後就看向房間角落裏裝著眼睛的容器。

    徐航把容器拿過來，然後打量裏麵的眼睛，最後放出神識進行查探。果然，上麵是殘留著執念。徐航心情有些複雜，他沒記錯的話，這是叫愛花那個孩子的眼睛，但這孩子的心思卻很單純，隻是因為臨死前看到父親陷入狂暴化作九尾狐，所以擔心父親-->>

    的狀態。

    還是先去晴明那裏處理了百目鬼的事吧……徐航不確定如果將愛花的眼睛拿到玉藻前麵前，是否會刺激到玉藻前。如果在皇宮裏暴露，引來陰陽師的圍剿，就算是大妖怪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沒多久，徐航就來到晴明的府邸。

    看到徐航抓著隻妖怪過來，晴明有些驚訝，不過當聽清緣由以及百目鬼平時做的事情後，晴明就變得嚴肅起來。

    他說：“這樣的妖怪，確實不能再放任她在外麵。”

    徐航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雖然我有能力滅殺她，但我覺得和她過去所作所為相比，就這樣痛快死去無法彌補那些受害者們，所以我過來想和你討論一下，該如何讓她贖罪。”

    晴明聞言皺了皺眉，思索片刻後，道：“我倒是有個提議，不妨將她封印起來。”

    百目鬼聽到晴明打算將她封印，立馬十分驚懼。晴明口中的封印肯定不是封印力量這麽簡單，通常陰陽師所指的封印，是通過陣法將妖怪封印在一個固定空間裏，在漫長的歲月中，接觸不到任何東西，眼前隻剩下黑暗，無疑是種煎熬。

    百目鬼哀求道：“不！我願意為您效力，請不要把我封印起來！”

    徐航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百目鬼立馬縮了縮脖子，不敢和他對視。

    “這……”晴明看向徐航。

    徐航問起晴明：“如果是封印起來，妖怪會因為力量衰弱，時間長了就死去嗎？”

    晴明有些為難道：“這就不好說了，有些妖怪的力量來源是人類的恐懼和臆想，隻要還有與之相關的傳說流傳，就不會消亡。”

    徐航想到後世百目鬼的傳說流傳得還是相當廣的，就覺得封印一事漏洞略大，想了想，他問道：“晴明，那你還需要式神嗎？”

    晴明問道：“你是打算讓她在我這裏嗎？”

    “嗯，我是有這樣的打算。”徐航告訴晴明自己的想法，“等下會先和她簽訂個契約，這會約束她的力量，你以後要是有需要就盡管使喚她吧。”

    百目鬼聽到這樣可以不用被封印，立馬打起精神來。

    晴明打開扇子掩嘴笑道：“哎呀，明明是你打敗的，可卻成了我的式神，這似乎讓人有些過意不去啊。”

    徐航失笑道：“笑得這麽高興再說推脫的話，可是顯得很虛假啊！”

    百目鬼好歹也是sr級的妖怪，能得到她作為式神，對於晴明來說當然是件好事。

    晴明歡快道：“那我就收下了。”

    然後，徐航以繪卷為契約，將百目鬼添加到繪卷上後，對她命令道：“從今以後，你不可再奪他人雙目。”

    對於喜歡收集美麗眼睛的百目鬼而言，今後無法再奪取他人眼睛無疑是件痛苦的事。

    果然，百目鬼臉上露出掙紮之色。

    但是徐航說這話時使用了類似言靈的術法，對百目鬼是有強製性的效果。

    再然後，徐航說：“將那些無辜人的眼睛還回去，如果宿主已經死了那就將眼睛一同安葬。”

    百目鬼咬咬牙，最後還是應道：“我、我知道了。”

    “就這樣吧。”徐航把百目鬼交給了晴明。

    晴明又再與百目鬼簽訂契約，進一步對其進行約束。

    處理了百目鬼的事後，晴明就邀請徐航坐下閑聊敘舊了。

    讓庭院裏的紙人端來茶水，晴明就八卦道：“你近日經常出入宮廷，可有與哪位女官表示相悅之意。”

    徐航作畫的時候，常有女官、命婦在一旁的竹簾後窺視，他的相貌俊美，對於那些常年待在宮裏的女人而言，無疑是道風景線。自第一次進宮作畫後，他作畫時，院中總是有不少圍觀的宮女。

    女官並非都是天皇後宮的後備役，當中不乏曾嫁過人的，她們不會一輩子都在宮中，年紀大了通常就辭官離宮了。而在宮中任職時不能輕易出宮，所以有時找個書信來往、互相贈禮的情人，這是很常見的事，算是排解在宮中的寂寞。

    徐航搖搖頭，無奈道：“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思不會放在這種事上。”

    晴明笑說：“真是意料中的回答，不過徐航，有時候我是真的好奇，你究竟對什麽感興趣？我看你總是對什麽事都表現得淡淡的，就算是你成名的畫技，但也不見得你對作畫真有多少喜歡，有時候你給我的感覺隻是純粹為了做事而做事。”

    徐航又想起先前玉藻前的話，想必玉藻前也是看穿他這點，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感歎。說來也是，活了這麽久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確實可悲，徐航都忍不住自嘲地想。

    “你說得沒錯，我也想知道啊……”徐航喃喃道。

    晴明見他看起來有些失落，就沒有追問，轉而道：“前幾日我到平安京附近的花樹林賞春，那裏的桃花和櫻花現在都已開得十分繁盛，也算是平安京周邊的一大美景，十分推薦你有空前去。”

    徐航聞言，道：“你這樣盛情推薦，我又怎麽能錯過？”

    徐航在晴明這消磨了半天時間才回去。

    隔天，他便又要到宮中去作畫。

    和往常一樣，他作畫時，旁邊的竹簾後都是聞訊前來觀看的女官們。

    隻是今天當他作畫結束，收拾東西要走人時，有個宮女將張花箋與一枝桐樹花交給了徐航，說：“這是淑景舍的那位殿下讓我代傳。”

    徐航一看花箋上的落款，是玉藻前的名字，再看到還有些沒散去的宮女都戲謔地笑著看他，盡管看不到此刻竹簾後玉藻前的表情，但想必對方此時定是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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