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就跟身體一樣漸入麻木……什麽都感覺不到，麻木得平靜。

    “萌萌，爸爸知道你肯定在這裏。”

    顧新沉穩的聲音忽然傳來，穩健地走到了她麵前，身上已經換了嶄新的西裝，渾身彰顯著誌得意滿，步步生風。

    爸爸？

    他還是她的爸爸嗎？她不是楚天明的女兒麽？

    顧萌萌目光凝滯地望著山下的花田，一句話都沒有說。

    顧新走到她身旁坐下，與她並肩坐在墓前，一張隱有皺紋的臉依然有著英俊，望著山下的花田感慨地道，“你媽以前很喜歡這裏。”

    顧萌萌沒有說話。

    “女兒，你不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親生的？”顧新轉頭注視著她沒有血色的臉，伸手想拍上她的肩。

    看著她僵硬呆滯的模樣，半晌，顧新的手還是落了下來。

    很久，顧萌萌才張口，“從你出獄，就在謀劃昨天的事了，我以為你隻是退婚讓楚家難堪，原來是你在是要在楚家的百年慶上揭發豪門醜聞，很好很完美的計策。”

    顧萌萌的聲音很淡很輕，沒有一絲感情，就好像不在講自己的事一樣……

    “萌萌，九年前，我們家家破人亡，你媽跳樓自殺，害得你一個人寄人籬下這麽多年，你受了不少苦，這一切都是楚天明造成的……是他拆散了我們這個家，”顧新的語氣充滿了恨意，“他要為他所犯的罪而付出代價！”

    ……

    楚天明是付出了代價，楚天明永遠不可能再翻身了……

    “萌萌，你還是爸爸的好女兒，你是爸爸一手帶大的……”

    “你把我迷暈的時候，就隻是想讓我成為你布局中必不可少的一顆棋子，對吧？”

    顧萌萌僵硬地轉過臉麵無表情地看向顧新，“我不是笨蛋，我分得清你是把我當女兒，還是……當成報仇的棋子。”

    ……

    顧新被顧萌萌有些漠然的聲音弄得一怔，隨即道，“這一切都是楚天明的錯……我在牢裏呆了九年，撐過來的信念就是報仇。”

    見顧萌萌還是毫無反應，顧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有些激動地說道，“萌萌，你不能怪我，我遭到好兄弟背叛，妻子的出軌，這個仇不報我就不算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顧萌萌靜靜地看著顧新，一雙杏目裏映出他反應激烈的臉。

    好久，顧萌萌才道，“那您知道我這九年來撐下去的信念是什麽？”

    顧新錯愕地看著她。

    顧萌萌從墓前站起來，雙腿已經麻痹地沒有知覺，一個字一個字沒有感情地道，“我很想再有一個家。”

    ……

    顧新震驚地看著她，看著她轉過身往前走去，一步一頓，身子很僵硬。

    很想再有一個家……

    厲楚恒欺負她欺負得最厲害的時候，她還是撐著，因為她知道爸爸會出獄……

    媽媽沒了她挽回不了，她還有一個爸爸，她還會有個家。

    現在，沒了。

    什麽都……沒了。

    顧新的一雙眼裏突然多了抹淚意，望著顧萌萌一步一步艱難地下山。

    驀地，顧萌萌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摔下來，往山下滾去……

    “萌萌！”

    顧新大驚失色，慌忙跑下去。

    顧萌萌一路滾下山，雙腿被石頭絆到才停下來，麻木的身體開始恢複知覺，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

    早上的荒草帶著露珠，濕漉漉的。

    顧萌萌躺倒在那兒，呆呆地望著整片逐漸亮起的天空……遼闊無際……卻沒有方向……

    “萌萌，你沒事吧。”顧新焦急地衝到她麵前，伸手欲扶起她，憂心地看向她平坦的腹部，“你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她沒事。

    她什麽事都不會有。

    顧萌萌推開了他，掙紮著從草地上站起來，往山下走去……

    清晨，柔和的陽光照在她身上，羸弱不堪……

    仿佛很容易……就這麽倒下。

    顧新看得有些不忍，這孩子被他從掌心裏疼到大的，一個人在外麵辛苦等了九年，就為了等他出獄……

    驀地，顧新站在她身後沉著聲音大聲喊道，“萌萌，哪天你想通了就來找爸爸，你永遠是爸爸的女兒。”

    爸爸？

    她還有爸爸嗎？她不是楚天明和媽媽奸~情的產物嗎？

    一個奸~情的產物……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顧萌萌一身狼狽出現在好友朱芷儀的公寓門前。

    朱芷儀第一個反應就是跳進屋裏關電視、把鋪了一地的報紙全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筒。

    看著好友的舉動，顧萌萌明白昨天的事鬧得有多大。

    這個時候……全世界都知道一對剛宣布婚訊的情侶是親兄妹……

    多熱鬧的八卦，多震憾的豪門醜聞。

    “萌萌，進來坐，來來來。”

    朱芷儀見顧萌萌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忙拉著她的手進來，“你看看你身上怎麽髒成這樣，去洗個澡，我一會陪你去shopping好不好？”

    顧萌萌淡默的視線瞥到朱芷儀開著的電腦。

    上麵有著偌大的八卦新聞標題——果然天下有＂qing　ren＂都是失散的親兄妹。

    顧萌萌靜靜地看著那聳動的標題，眼睛一眨都不眨，親兄妹……她和楚世修是親兄妹……

    瞥到她的視線，朱芷儀差點跳起來，急忙將電腦的電源給拔了，衝她嗬嗬傻笑，“我們一會去大買特買，女人嘛，心情不好隻要購物就行了！”

    “我想暫時借住在你這裏，方便嗎？”顧萌萌忽然說道。

    “啊？”朱芷儀愣了下，然後連連點頭，忙道，“方便方便，當然方便了，你要住多久都沒有問題。”

    “我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找工作？！”朱芷儀震驚地看著她。

    不會吧，出了這麽大的事，爸爸不是親爸爸，未婚夫成了自己的哥哥，她還有心情去找工作？！

    顧萌萌是怎麽了？！

    難道是傷心過度……都不會宣泄情緒了？！

    “嗯，我工作停了很久，也該找份新工作了。”顧萌萌點點頭，臉上沒什麽情緒，看不出一點高興還是傷心，“我先去洗個澡。”

    “哦哦……”

    朱芷儀完全被顧萌萌“正常”的反應弄得傻掉了。

    一般來說，遭遇到這種天打雷劈的事，是個人都哭得肝腸寸斷了，為什麽顧萌萌看起來這麽正常？

    正常得……都不正常了。

    顧萌萌進到浴室裏洗澡，溫熱的暖水淋下來，顧萌萌瞥了一眼腿上剛剛被石塊撞出來的瘀青。

    腦袋裏一片混沌。

    顧萌萌拿下花灑朝自己撲麵地淋來……迷到自己眼睛都睜不開。

    肚腹間忽然隱隱地抽疼，一會又沒感覺了。

    洗過澡後，顧萌萌換上衣服，打理著頭發，讓鏡中的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朱芷儀住的是獨身公寓，家裏難免有些微亂，顧萌萌洗完澡後便將她的公寓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

    察覺到肚子餓，顧萌萌又下了兩碗麵條，招呼朱芷儀過來吃，“小儀，過來吃麵。”

    “哦、哦。”朱芷儀有些心驚肉跳地看著她。

    這種情況下顧萌萌做出來的菜會不會是難吃到極點的……或者直接下了毒？跟她一起同歸於盡？！

    出乎意料地，顧萌萌下的麵維持了一貫的水準，香噴噴的，潤滑有筋道，很好吃。

    看著她吃得很香，朱芷儀忍不住拍下筷子問道，“萌萌，你沒事吧？你這個樣子看著好嚇人的……”

    顧萌萌慢條斯理地咽下一口麵，才抬起頭朝朱芷儀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沒事，我還得生活下去。”

    “……”朱芷儀找不出任何話了。

    顧萌萌的話……根本沒什麽不正常。

    相當積極向上。

    但會不會……太過積極向上了？！

    顧萌萌跟平時沒有什麽兩樣，除了不會笑以外，她也沒有難過得哭，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過。

    吃過飯後，顧萌萌便打開朱芷儀的電腦開始製作自己的簡曆，寫得很流暢。

    朱芷儀挪著屁股坐過去，也不敢提楚家百年慶的事，就隻盯著她寫的簡曆問道，“你準備幹哪一行？你舅舅的雜誌社已經繼續經營下去，你幹老本行的話就回來唄。”

    不過……這個時候回來……

    除了他們雜誌社沒有報道任何楚家的信息，其餘報紙、雜誌、電視台……呼天搶地報道著豪門婚外情醜聞。

    她再接觸這一行，不是自找打擊麽？！

    “不了，我想嚐試些別的。”顧萌萌聲音淡淡地說道，“我想去應征導演實習助理，學點東西，但我怕我的資曆夠不上，先試試再說。”

    ……

    朱芷儀佩服地看著顧萌萌，近乎膜拜。

    做導演是顧萌萌的理想，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居然還能收拾心情去規劃自己的未來……

    顧萌萌的心理真是不一般地強大……

    做完簡曆，顧萌萌在各大招聘網站上投放出去，然後道，“我去外麵打印出來，再投國內幾家影視公司試試。”

    說著，顧萌萌把簡曆存成電子檔放進自己的郵箱，站起來便要走……

    朱芷儀忙抓住她的手，擔憂地看著她，“萌萌，你今天還是休息休息吧，明天再去……”

    出了這麽大的事她都不需要給自己一個空間調整下麽？

    “我不累。”顧萌萌搖頭，她真得感覺不到累。

    她隻知道她現在要做點什麽，要忙碌一些什麽……才能填補一些空洞的東西……

    如果她就這麽呆著，她的耳邊又會響起商場的嘈雜聲。

    那種聲音……就好像是某種魔障一樣，想將她吞噬幹淨。

    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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