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九章:曆劫不自知、可歎磨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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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鳳凰頂,道班早已準備好飯食、熱水,並幫眾人在山頂的唯一一家客棧訂好了房間——當然,房錢還得自己付。眾人鬧哄哄的圍著三堆篝火一邊烘烤衣服,一邊狼吞虎咽吃著飯菜,還不時端起紙杯推杯換盞……有幾個女孩子更是跳起了當地的佤族舞蹈,輕鬆、活躍又溫暖。
眾人除了感激駕駛員,頻頻敬酒之外,兩名新軍就是第二目標,人群總會對第一個振臂而呼的人,有著莫名的敬佩,何況當地軍民關係本就融洽。第二營的戰友酒量不錯,但仍是猛虎架不住群狼,不多大一會兒就被扶去休息了,謝仁則穩如泰山,兩輪下來臉不變色心不跳,更是贏得這些當地人的敬佩。佤族喝酒,要麽全幹、要麽幹一半,喝了兩輪,大夥兒一算,謝仁喝了六七斤?那是打心眼裏佩服,紛紛豎起大拇指:新軍就是牛!謝仁心裏清楚:神通牛才是真的牛!
……
晚宴盡歡而散,眾人各自回房休息,謝仁與剛結識的戰友一間,洗澡、行功、安眠,一夜無話。
次日早起,謝仁照例打了一套太極拳,等他抱元守一收功,人們才陸陸續續起床。駕駛員昨晚也喝了不少,不過卻是除謝仁外最先起床的——他得去問問,下山的路能不能通行。一問才得知,下山的路有四處嚴重塌方毀了路基,暫時走不了了。上山的路是這個道班負責,下山的路則是另一個道班,如果天氣沒有大的變化,下山需要等到兩天以後。
得知了這個情況,謝仁打電話給都尉報了平安,並匯報了行程被耽擱的事。都尉得知他乘坐的車輛有驚無險避過了泥石流,心中也是一塊大石落地,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讓他不要著急,時間充裕、耐心等待。謝仁掛了電話,把昨天弄髒的衣服洗淨晾起來,吃了早餐便獨自在鳳凰頂上遊覽起來。
道班與客棧並不在峰頂,距離峰頂尚有一段距離,目測還有三百米左右的海拔。雖然鳳凰頂有著鳳凰棲息的傳說,但他實實在在就是個比較大、比較高的高地,沒有多少特殊的地方,頂峰位於道班的東北方向,從這裏望過去一覽無餘,並無神奇之處。雖然海拔三千三百七十多米,卻不似簸箕頂那般終年雲霧繚繞,顯得神秘異常。
謝仁也不管這些,循著山間小路就施施然往山頂行去,鳳凰頂以前都是長滿參天大樹的叢林,現在大部分都被伐了改種桉樹,僅餘稀稀拉拉的小片鬆林,唯有東麵山坡還有些鬆樹生長,謝仁決定先登頂俯瞰一下瀾滄江,再到東麵鬆林中探尋一番,而後沿山腰折轉返回。
今天天氣不錯,晴空萬裏無雲,練拳時太陽初升,現在日頭已上了三竿。經過昨日暴雨洗刷,林間自有一股清新之氣,山中水汽受陽光炙烤,漸漸蒸騰,還真有點人間仙境的感覺,就是那些一人高的桉樹實在礙眼,靈台內景中,此地靈氣稀薄。
何為靈氣?山水天地間的清靈生發之氣。修行人在呼吸之間,體內小環境與天地大環境進行著物質交換,一旦入了修行門徑,身體就會在交換過程中,主動吸取對其有利的、排出對其有害的,吐故納新。如若到了更高的境界,周身皮膚毛孔皆可呼吸吐納,那就是所謂的“天人合一”。
清靈生發之氣能壯大神氣法力、補充人體生機,長時間攝為己用,更可延年益壽。據小冊子中所載:修行至第一個大境界“五氣朝元”,可壽盡而終,即是身體始終處於破境時的最巔峰狀態,無疾而終;修行至下一個大境界“易經洗髓”,更是可享三元之壽,也就是一百八十年!境界越深,壽數越長。
靈氣是修行人呼吸吐納中從外界吸收的主要“養分”,到了一定境界就能辟穀不食,以餐霞飲露維持生命不衰。所以,修行人的身體對天地間的靈氣尤為敏感,這是修行人與普通人的區別之一,就像普通人聞到飯菜香會流口水一樣。修行人進入靈氣充裕之處,全身毛孔自然舒張、無比舒泰,而到了靈氣稀薄、濁氣橫生之處就會毛孔閉塞,甚至自閉五感,全憑心念映射外景入靈台。不需要任何手段,完全就是本能反應。常有修道之人不食人間煙火的傳說,歸根結底是生命的形態發生了改變,對普通人重要的東西,對修行人來說可有可無,心態自然也就會發生變化。心態的變化就會引發天劫,意識會在修行的某一階段,進入到某些幻境當中。
謝仁走在登頂的路上,就處於自閉五感的狀態。以心念映射感知身周外景,走動間自然而然行起洗練之功來,在真氣巡行洗練,氣機牽引之下,不知不覺邊走邊比劃起了太極拳,不過招式卻似是而非:本來是攬雀尾,比劃到一半又轉了單鞭,單鞭還未用實又成了白鶴亮翅……雖然招式似是而非,可意境確是越來越真切,雙手雙腿不斷在身周畫著圓,一個接一個精準的“○”,平的、豎的、側的、正的、大的、小的……一個套一個、一個連一個,老圓未消、新圓又生,連綿不絕、周而複始。“○”在道家經典中,寓意就是宇宙之初,無極生太極中的“無極”。
謝仁身體四肢不停比劃著,真氣巡行任督也是越行越暢達,經脈初通時尚有滯澀之處逐漸圓融,心念隨真氣沿經脈緩緩而行,外景內景皆明映靈台……謝仁身心舒暢,不由得一聲清嘯,似鳳啼龍吟,聲震雲霄。這才從定境中回過神來,他已站在鳳凰頂之巔!
北麵就是浩浩湯湯的瀾滄江。
連月降雨,江水略有渾濁,但卻蓋不住隱隱透出的綠意,如一條芽綠絲帶由西向東鋪陳在崇山峻嶺之間,陽光映照,江麵粼粼波光閃爍;輕風徐來,江水漣漪蕩漾,就似少女輕擺的紗裙。點點漁船點綴其間,雖然離得很遠,仍能看見漁人們撒網時濺起的星點銀光。兩側江岸群山林立,巍峨雄壯、高低起伏、錯落有致,一道道山脊線如蒼龍似長蛇蜿蜒遠去,淹沒在天際水霧雲線之間。
謝仁曲左臂緩緩前伸打開,道:“好一片壯麗景色!啊……”
本想賦詩一首,可惜憑他的才學,卻是沒了下文。他心想:半仙如果在,應該能憋出幾句應景的打油詩。
感慨片刻,謝仁轉身望東進入鬆林,林間古木新樹交織,樹下枯黃鬆針鋪地,柔軟濕潤,踩著沙沙響:沙沙……沙沙……沙沙……他閉上眼,愜意的聽著腳踩鬆針與鬆濤的和聲,駐足不前。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不對,有人?
謝仁循聲望去,一抹綠裙正往山頂而來——這是一名少女,年齡約莫十五六歲,鵝蛋臉、尖下巴,腮如桃花、柳眉瓊鼻、明目皓齒,剪影雙瞳黑中透亮、無比清澈,樣貌甚是清純。少女一襲長發垂腰,以淡綠絲絛紮束、輕攏在腦後,身著淡綠紗裙、腰配暗紫水晶墜,一身裝束並腦後青絲被微風吹拂,微微蕩漾,就似從那水霧煙波中款款行來。謝仁恍惚覺得,她不應是此山之人,甚至不像此間之人——佤妹哪有皮膚那麽白的啊?
少女行至謝仁身前丈許外站定,仰頭微嗔道:怎麽是你?沒事鬼叫什麽?吵人家休息……聲音清脆動聽,不過卻滿含怒意,同時死死盯著謝仁,貌似一言不合就要上來撕扯。
謝仁還在呆呆的欣賞美女,琢磨著怎麽上前搭訕呢,結果被幾句話淋了個透心涼,趕緊答道:“咱們見過嗎?姑娘如此美貌,就算是天上的仙子都比不上你,我謝仁可沒這福分……剛才登臨鳳凰頂,一時意氣風發,吼了一嗓子,如果吵著你了,給你賠不是。但是,山頂沒有“禁止高聲喧嘩”的牌子,這山也不是你家的,姑娘這樣說話,未免有些霸道。如果姑娘隻是路過,請自便,我要走了。拜拜!”
說罷,轉身就走。先是不著邊際一個馬屁,再表達自己的不滿,而後腳底抹油開溜……謝仁跟著半仙學壞了。
女子正享受著謝仁的馬屁,結果被這小子幾句搶白就溜之大吉,拿他這種滑頭的舉動卻是無計可施,總不能衝上去拉拉扯扯吧?遂對著謝仁倉皇逃離的背影高聲道:“你叫謝仁是吧?好的,我記住你了!”
謝仁聽到女子隱含威脅的話語,頭也不回的想著:記著又怎樣?就因為喊一嗓子吵著你了,你就要跟我理論?那麽多山、那麽多人成天亂嚎,也沒見你去找別人麻煩。怕是被家裏大人訓了,來找地方撒氣的吧?嘿嘿,記著了你也找不到哥……不過長得確實是漂亮啊,就是太凶了,溫婉一點說不定還能有一場美麗的邂逅,年紀貌似也小了點……好男不跟女鬥!三十六計走為上。荒郊野嶺的,一會兒人家父母尋來,說不清楚……
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腳步,正在胡思亂想間,靈台外景一陣恍惚,悶頭撞上了一顆鬆樹。身後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謝仁大窘,邁腿就跑,結果靈台又是一陣恍惚,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吭屎,咕嚕嚕順著山道滾了老遠……身後更是一陣大笑……
謝仁撞得額頭起包,摔得一身泥水,爬起身來正準備說點場麵話,抬眼望去那女子已不在鬆林之中。謝仁悻悻然往山下而去,邊走邊琢磨:按理說憑我現在的身手,怎麽可能撞樹上?怎麽可能摔跤?還摔個狗吭屎,真他媽丟人!我剛才的嘯聲很大嗎……那女子估計是住在北坡的,可是看皮膚不像是本地人啊,難道是養蜂人?嗯,這段時間正是山花盛開的季節,定是養蜂人家的孩子,聽她的普通話還真有點像我老家那邊的。
不過今天是怎麽回事呢?靈台竟然先後兩次恍惚,難道是因為那女孩兒?漂亮是漂亮,但應該不至於能擾動我的靈台吧。****劫?不像啊……難道那女子是個修行者?也不像,在心念感知下,她並沒有特殊的神氣波動,可為什麽我的心念感知不到她的到來呢?如果不是她走路發出聲響,還真發現不了她。走路發出這麽大聲響的,一定是普通人,看來是我的境界還不夠精深。
謝仁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下了峰頂,突然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他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山道和桉樹林,認為是剛才摔暈了產生的錯覺,於是甩甩頭加快腳步揚長而去。
回到客棧吃過午飯,謝仁美美的睡了一覺,起床後早上洗的衣服幹了,於是換了套衣服,再把上午摔髒的衣物洗淨晾著,這一天就算過去了。
……
清早起床,照例是一套拳,不過他用上了昨天新悟的法門,感覺效果比書上一招一式的練習要好得多。謝仁心想:以後走路時也用這套法門,不知效果會如何?
謝仁多年後回想起來才知道,他這是誤打誤撞悟了動功洗練之法。
下山的路已經於昨晚搶通,吃過早餐便乘車出發。第二營的那個戰友因為要到春城趕火車回家,早在昨天步行下了山,準備搭輛原地折返的便車去往春城。車輛重新啟程,定員的客車就空了個座——謝仁旁邊過道一側——之前那個乘客也沒有再過來。謝仁也不在意,端坐閉目涵養神氣。
大巴車沿著盤山路兜兜轉轉漸次往下行去,花了三個鍾頭才在瀾滄江橋頭停車接受檢查。瀾滄地區地處滇南郡西南,與佛國、猴國均有接壤,毒品、珍稀木材、珍稀野生動物走私猖獗。當地駐軍每年都會邀請六扇門赴軍營進行禁毒宣傳,從這些宣傳中謝仁得知:流入國內的毒品,有三分之二是從滇南流入內地,而這些毒品裏的三分之二則是通過瀾滄府邊境入境,因為這一段邊境都是山嶽叢林地形,極大的方便了毒販、走私者、偷獵者私自越境。故而從瀾滄到南澗的這段公路沿線設有多個檢查站,往春城方向去的所有車輛都要盤查。除了查驗身份,還有警犬對行李進行檢查,非常認真仔細,耗時也長。過往的載客車輛一般都會選擇在這裏吃午飯,這也帶動了橋頭附近一帶村莊的發展。謝仁吃午飯的地方叫“瀾滄魚莊”,魚是剛從江裏捕起來的野生鮮魚,水是山上流下的山泉水,作料就是農家栽種的生薑、蒜苗、西紅柿、花椒,加入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一鍋魚湯燉得白花花,再配上一碟香辣可口的蘸水調料,而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謝仁差點沒把舌頭吞下去。
用過餐稍事休息,謝仁悠閑的上了車,往自己的座位行去。當他抬頭看向座位時,真想馬上躲起來,原因無他:昨天那女孩占了他旁邊的位置,正笑盈盈的看著他。不過那女子今天換了身衣服,也換了個發型,不再是昨天那種古裝似的長裙,而是穿了一身淺綠色的運動服,將頭發紮了個馬尾盤在腦後,穿著一雙淡枚紅的耐克運動鞋,背著個粉白的皮質雙肩包,戴頂遮陽帽,一身裝扮幹淨利落,充滿陽光,而且一看就是出門旅行的樣子——或者離家出走?謝仁就是這麽想的。
他不想惹麻煩,於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臉上掛滿和煦的笑容,彬彬有禮的道:“對不起,小妹妹,你坐的這個座位已經有人坐了。”
女孩兒:“我問了司機,坐這兒的人昨天就離開了,現在全車就這一個空座。”
謝仁故作鎮定:“呃……是嗎?我怎麽不知道?”
女孩兒鼻子冷哼一聲,將頭轉向窗外看起江景來,對謝仁低劣的謊言顯得不屑一顧。謝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訕訕笑著僵在當場。此時正是上車的時間,乘客們陸續從大巴車的前後門上來,謝仁也總不能一直堵在過道上吧?於是硬著頭皮說道:“那麻煩你讓一讓,我的座位在裏麵。”
少女略微側了側身,算是讓出了道來,謝仁麵向少女小心橫挪著進了座位,剛轉身坐下,就聽那少女嘀咕:“竟然讓一個女孩子坐到過道旁,也好意思?”
謝仁尷尬應道:“有區別嗎?”
少女道:“我說有就有。”
謝仁也有點生氣:“你怎麽這麽霸道?坐過道還能被拐走了不成?”
少女:“你媽媽沒教過你對女孩子要謙讓、有風度嗎?”
謝仁隨口道:“我媽隻告訴我,泡妞時才那樣。”
少女:“你……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但是我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說著說著少女低下頭去,聲音也越來越低,雙頰飛起一片紅霞,連耳垂都紅得像熟透的石榴。
謝仁看得呆了一瞬,心中直罵:謝仁啊謝仁,你是禽獸嗎?這才隻是個上高中的小娃娃啊,如此下流的語句竟然脫口就來。(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