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十一章:一日閉口禪、兩百年變遷。
字數:7239 加入書籤
謝仁又想起了半仙說的周期性走水事件,遂問道:“你化龍的時候,有沒有被其他水族看到?”
青青奇怪的看著他,說道:“走水的時候可能會有,化龍的時候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不過我想那些小魚小蝦應該不敢接近吧。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問題?”
謝仁心裏想著:以後芒康河會不會盛產妖怪呢?嘴上解釋道:“我有個戰友,喜歡研究些五迷三道的東西,他家鄉每隔幾十年就發生一次蟒蛇走水,據他推測是有水族看到前輩走水,有樣學樣。正好遇到了你,我就問問。”
青青:“還有這種事?我倒想去看看。”
謝仁:“行,我帶你去。不過,你得去上學。”
青青:“學是什麽樹?”
謝仁握著她的小手,語重心長的說道:“青青,上學的意思就是去學習知識,學也不是樹,而是學習、接受別人教導的意思。你現在化作了人形,就應該學習人類的知識,讓你空白的大腦充實起來。隻有這樣,你才能更快的熟悉“人”這一身份變化,學會像人一樣生活,融入人類社會之中,成為人的一份子……”
看到青青的小嘴漸漸撅了起來,謝仁決定放大招:“這樣才能跟在我身邊啊……”
青青不情不願的道:“你就不能教我嗎?幹嘛非要去上學,我這段時間看電視,也學了很多東西。”
謝仁:“我有工作要上班的嘛,哪有時間教育你呢?何況我也沒那個水平。電視上的東西不夠係統,而且很多還是少兒不宜的……還是老師教的最好。”
青青:“我考慮考慮。”
……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南澗,後來青青用神通隔絕了視聽,車上的乘客也沒有發現他們的異常。
通過一路上一問一答,謝仁大致清楚了青青的來曆與經曆:山野精怪開啟靈智修行之初,應該是處於一種很懵懂的狀態,青青的原身是條蛇,先天就有不足,修行起來尤為艱難。她口中的長輩,應該是丹鼎宗的某位前輩高人,由於某些苦衷,並未把自己的身份告知青青,或許還運用了神通,讓青青看不清自己的麵容,更沒有告訴她有關丹鼎宗的任何訊息,隻是傳她秘法,教導她修行,而傳法修行的地方則是白龍澗上遊的一處洞穴。某一天,高人應該是遇到了麻煩,自知此去生機渺茫,擔心青青受到牽連,於是打發走了她。青青順著白龍澗逃出白龍山,一路向南到了滇南。他猜測:如果丹鼎宗尚在,青青的輩分怕是高得嚇人!而如今,丹鼎宗就隻剩他二人了。
在鳳凰頂青青捉弄他,一是想試探他的修行,進一步確認謝仁所修秘法是否與她同源,同時青青也感知到了謝仁身上的“除穢咒”;再一個就是謝仁那聲清嘯自然而然運上了神通法力,傳得極遠,確實把在瀾滄江中靜修的青青吵醒了。
這是謝仁根據青青的話語拚湊起來的最合理解釋。在後麵的交談中,青青也沒有再向他靈台中印入神念,應是發現他“看”了那段化龍的經曆,神氣法力已經有些難以為繼。交談中,青青一直隔斷外緣,以自身法力安撫謝仁形神,助其涵養神氣,謝仁也不得不接受了從此帶個“高手拖油瓶”的現實,這高手還是條龍。
……
吃過晚飯麻煩就來了——分配房間時,青青竟提出要和謝仁住一間!
當青青不滿分配結果,手指謝仁脆生生的一句“今晚我要和他住”出口,大堂裏頓時掉了一地的下巴……謝仁的臉漲得通紅,趕緊拉她袖子低聲道:“女孩子不能和男孩子住一起”。青青見了眾人的表情也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動用神通給一車的乘客“洗了腦”——運用幻術讓大家選擇性的“忘記”了剛才那段經曆。
時間仿佛停留了那麽一瞬,人們馬上回過神來又恢複如常,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雖然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些酸痛?隻有謝仁和青青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謝仁看到眾人突然恢複了若無其事的樣子,知道是青青做了手腳,但還是把青青拉到一旁,悄聲道:“你是個女孩子,怎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要和我住一起呢?”
青青委屈道:“可我就是想和你住一起嘛……聽你路上說我倆可能都是那什麽丹鼎宗的傳人,而現在這個宗門很可能都已經沒了,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以後都要和你寸步不離。”說著說著淚水就開始打轉。
謝仁耐心說服她:“現在你化成了人形、進入了人類社會,不再是一條生活在山野裏的小蛇。人類社會呢與深山老林子是不一樣的……”
謝仁大費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才讓青青接受了今晚“暫時分離”的安排。雖然現在謝仁身強體壯、精力充沛,但經曆了一天的旅途勞頓波折,精神上又大起大落,在加上觀看那段神念大耗神氣,謝仁也覺得有些疲倦,於是早早的便洗了澡,待子時行過功便沉沉睡去。
或許是白天觀看那段化龍的經曆太過震撼與真實,謝仁夜裏做了個夢,竟夢到青青與他同塌而眠……夢裏青青的樣子與剛化形時一樣,不著寸縷、春光無限。
……
第一縷陽光剛剛照耀大地,謝仁就醒了過來,回想昨晚的夢,他不由得浮想聯翩、怔怔出神……嘿嘿傻笑著,一副豬哥相的伸手抹了把剛流出嘴角的口水……咦?不對呀……我怎麽多了個手指?
謝仁借著透過窗簾照進來的微弱光線,舉起手來認真打量,才發現一條拇指粗細的袖珍小龍正纏在他小臂上,龍頭靠著拇指閉眼酣睡,小龍嘴角上還掛著一滴晶瑩的……口水?睡得還真香!那滴口水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異香……聞著神清氣爽。
看到繞在自己小臂上的青青,氣就不打一處來,再想到昨晚做那夢時,青青說不定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又覺得羞愧難當……心裏頓時五味雜陳,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內心幾乎抓狂。他很想把青青弄醒狠狠批評教育一番,但看她睡得香甜又不忍打擾,更擔心吵著鄰床的大爺,被這些普通人瞧出端倪。唯有咬牙切齒、小心翼翼的把手縮回被子裏。
“唔……好香啊!小謝,你用的什麽香皂?屋裏怎麽這麽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鄰床那老頭吸了兩口異香,醒了!
謝仁趕緊把手藏得更深,幾乎坐到了自己屁股下麵,說道:“查大爺,有香味兒嗎?我怎麽沒有聞到……不會是您做夢了吧?”說著,還裝模作樣的四處聞聞。
查大爺:“剛才還聞著呢,現在沒了,難道是做夢?唉……年紀大了,鼻子也不靈了,腦子也糊塗了……夢見的還以為是真事……再睡會兒,看還能不能夢到……”老大爺咕噥了幾句,又轉身背對著謝仁睡去。
謝仁長出一口氣,想讓青青多睡會兒,又怕夜長夢多,一會兒老頭再聞到異香。於是睡也不是、起也不是,如坐針氈還不敢亂動,如油煎火烤般說不出的難受。
謝仁的修行傳承少得可憐,所以他並不知道,青青的那滴口水正是難得的天材地寶“龍誕液”。聞之可提神醒腦、強壯筋骨,食之更是能倍增爐鼎洗練之功;垂死之人有了那麽一滴,便能補生機之不足,視其爐鼎情況續命數日到數月不等,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尋常人在世百年都難見一麵,更何況得到一滴龍的口水?龍誕液對修行人而言也是可遇不可求的靈藥,畢竟這種生物自古就十分稀少。謝仁身邊有這麽一條龍跟著,實是空守寶山而不自知。此刻他正自怨自艾:自己身邊怎麽就多了這麽個拖油瓶?帶著這個懵懂無知的少女,是多麽的麻煩……琢磨著怎麽安頓好她。
正這樣想著,謝仁感覺到她動了動,想必是剛才一番折騰,這丫頭也醒了。青青從他小臂上遊下來,又在他身上爬起圈子來,就像是在做早鍛煉。小爪子撓得他一陣麻癢,回想起昨晚的夢,謝仁心底不由升起了一絲綺念,某個部位就有了反應。這下倒好,本來在他肚子上慢慢遊動的青青,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竟然向著他的腿間遊去……謝仁那個怒啊!以最快的動作,一把扯出青青,塞到枕頭底下,然後迅速躺下,轉頭過去對著探出枕頭的袖珍龍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惡狠狠的盯著她,威脅的意味十分明顯!
青青本想發作,但看到他的手勢倒也機靈,立馬傳音吼道:“幹嘛對我那麽凶啊?不就是和你睡了嗎?還是個修行人呢,我來了都不知道,睡得跟死豬一樣!醒過來就對我那麽凶!今天不和你說話!哼!”說完自顧自的從枕頭下麵鑽出來,惡狠狠的瞪了謝仁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從門縫遊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邊遊還一邊得意的搖搖頭、擺擺尾。
謝仁氣得咬牙切齒,他尚不具備神念傳音的神通,又不能開口說話,隻能受著悶氣,咬碎了牙往肚裏咽。這丫頭也是奇怪,其他的知識幾乎一無所知,但撒潑的本事倒是一流,難道這是上天對女性的青睞?給了她們天生就會罵人、撒潑、撒嬌、耍橫的“天賦神通”。謝仁一邊這樣促狹的腹誹,一邊穿衣起床。
簡單洗漱一番,便在招待所的院子裏練起拳來,當他收功睜眼,發現青青正俏生生、笑盈盈的站在麵前,頓時嚇了一跳,這才相信那天在鬆林裏青青是故意弄出的聲響。否則憑他的修為,根本發現不了她。
謝仁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幹嘛?”,說完轉身欲走。青青沒有什麽動作,就似平移一般又堵在了他麵前,仍然俏生生、笑盈盈。
謝仁:“我臉上有花嗎?”
青青仍然是那副表情,但就是一言不發。謝仁再次轉身欲走,還是被攔住。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從青青麵前溜掉。於是說:“跟著我和堵著我,可不一樣哦。”青青這才到了他身後,背著手笑盈盈的站定。謝仁走她就走,謝仁停她也停,始終精確的跟在謝仁身後兩尺。
吃早餐時也是如此,謝仁坐著吃,她就笑盈盈的站在身後看著後腦勺,也不管別人詫異的眼光。謝仁實在沒轍了,隻得自認倒黴,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好話講了一大堆……直到說得一碗米線都涼了,青青才揚眉吐氣的坐到謝仁旁邊,也要了碗米線裝模作樣吃了幾口,算是接受了謝仁的道歉,但仍然一言不發,連句神念都沒有。
重新上車,謝仁把靠窗的座位讓給了青青。
謝仁想著:要是到了春城,這丫頭一直這樣吊在身後,自己的任務怕是完不成了。
於是也不管青青說不說話、聽沒聽見,一路上始終在苦口婆心的做著思想工作。給她講自己現在的工作任務有多重,部隊的紀律規定有多嚴,春城有多大,現在的人有多壞,她如果被攔在省軍區大門外,有多麽多麽的不安全……大道理講完,青青仍然是那副笑盈盈的表情看著他。謝仁並不氣壘,繼續從另一個角度講起小道理:春城有哪些風景名勝,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如果他能早日完成任務,就能帶青青去玩去吃……說得自己都流口水,青青眼裏也逐漸放光,謝仁見有效果,於是再接再厲、繼續鼓動,把關於春城的、自己見識過的、書本上看來的、道聽途說的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又許下許多吃喝玩樂的承諾,甚至發下毒誓,才哄得青青眉開眼笑,點頭示意到了春城他去機關辦事的時候,不跟著他,但仍然一言不發。
說了一天不和謝仁說話,就真的是一句話都不說,哪怕吭都不吭一聲。這種境界是謝仁目前尚未求的,他更想不到這也是修行——內外如一,知行一體、言出必踐,這是到了易經洗髓境界才能做到的。
有的人可能會說:我也能做到。但是說和做畢竟不是一回事。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說戒煙,行動上或許真能做到,但心裏看見別人抽煙仍然貓抓一般,很想也吸上一支——真的戒掉,需要很長時間,心理上才能逐漸克服。從外表來看,他的行止踐行了自己“戒煙”的承諾,但內心說不定十二萬分的後悔。這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內外如一”。
就拿青青一天不和謝仁說話這件事來說,看似簡單,普通人要想做到則極難:兩人朝夕相對,誰能保自己就可以做到一言不發?就像曾經有個小品:某人不笑、不說話,家人急了,帶其去就診,醫生極盡逗樂之能事,引得台下的觀眾多次哄堂大笑,而這名病人仍然無動於衷,最終還是以情景誘導的方式讓他開了口,而且哈哈大笑。每個人都有自己在乎的、關心的事物,每個人在接受到外界信息時都會觸發大腦的活動,說是不說話,但某些情況下仍然會開口說話,而且不知不覺。尤其是本來習慣了說話,卻要強迫進入不說話的“異常”狀態,就更難。
但易經洗髓之後卻不同,動念一天不和謝仁說話,就會在識海深處、靈台之中,“屏蔽”了與謝仁說話這一“功能”,那是發自內心的不說話,連潛意識裏的本能都“屏蔽”掉。哪怕謝仁的話再讓其情緒波動,都是一言不發,麵對謝仁,青青就是啞巴。退一萬步講:哪怕青青與身邊的人談得再熱火朝天,一旦謝仁嚐試要渾水摸魚誘其開口與自己說話,青青的神識就會自然而然起作用,根本不會開口。境界到了自會有此神通,就是這麽神奇。
中午車至中楚府,吃過午飯繼續前行,下午三點半左右,大巴車終於到達了春城南窯客運站。謝仁與青青出了客運站,上了川流不息的北京路,青青已經目瞪口呆!
從大巴車上了剛通車的楚大高速,青青就再沒看過謝仁,眼球完全被車外倒退的世界所吸引,不時驚訝得瞪大了眼。謝仁奇怪:她竟似想不起旁邊坐著個我似的,還真不跟自己說話?看到一些新奇的事物,竟然連問都不問。於是每當青青看到哪裏,謝仁就自作多情的給她介紹一番……一路下來,倒也充實。
青青的表現也正常:三百多年前,中華大地還是滿人統治——清朝的康熙時期,青青所說的戰亂應該是康熙平三番,而且說不定她那神秘的長輩——丹鼎宗的前輩高人,就是因此事受到牽連,這才打發走了她。她從荊襄一路遊到瀾滄,那時的城市也就和現在一個小縣城差不多大小,春城也隻是現今五華區的一部分,圍繞在五華山與翠湖四周,其中大部分還是吳三桂的私宅與花園。哪裏見過什麽高樓大廈?
兩百多年來,青青在無量山隱居潛修,也見過人們築路搭橋,認識一些現代化的交通工具與工程機械,哪怕生活在簸箕頂附近的時候遠望過縣城,但那邊陲小縣怎比得上省會春城的繁華?謝仁看得出來,當青青三百年後再次走出深山,她對這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與恐懼——上了高速以後,她的右手就始終緊緊拽著謝仁的衣袖。
她想不到汽車能跑那麽快,與盤山公路上的慢吞吞比起來,簡直不可思議!她想不到現在的春城竟然擁有那麽多的人口,房子竟然能修那麽高而不倒!她更想不明白的是那些女孩子怎麽都穿那麽少?其時已經是四月,整個滇南省早已氣溫回升,快要進入夏天了。青青雖然偶爾偷看電視,但親眼見到這種滿大街都很“清涼”的壯觀景象,仍然讓她感到震撼。(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