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十二章:閑談查心性、都統入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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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選聞言,默默點了點頭,道:“這事我記住了,會想辦法聯絡打聽的。你父親在郡府任職,可曾找他想想辦法?”

    謝仁道:“我今年沒回荊襄,除了在洞天中研習煉器之道、煉丹之術,再就是去了趟平越。我父親是普通人,修行人的事能不讓他們攙和進來,就盡量不攙和……畢竟修行人也有自己的戒律,既然認了您這師兄,我這就把這些戒律告訴您。”說完,一道神念將丹鼎戒律與散行三戒一並告訴了崔選。

    解讀了謝仁的神念,崔選才理解他為何會如此說了——修行人與世俗之間,有著一道無形的鴻溝藩籬。暗自慶幸自己這些年,並未將這事透露給家人,但是如今情況不同了呀,自己也算是丹鼎宗門人了,於是就有了點小心思,遂向謝仁問道:“師弟,我家祖訓,神農訣需代代相傳。我悟了道法之後,隻是讓你侄兒背誦了口訣,秘法卻遲遲未敢傳給他,這種情況依宗門規矩,該如何處置?”

    謝仁轉念間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笑道:“師兄不必擔心,五氣朝元前的修行秘法為世間顯傳,前些年流行的很多氣功,都是顯傳秘法演變而來。晚間我隨你歸家,自然是對他的考校。若侄兒是這塊料,你大可將前四句修行秘法傳給他,若能入門,再作計較;若不是這塊料,那就讓他把口訣背熟,依祖訓代代相傳吧。

    修行講究資質、悟性、性情,更要憑緣法,並非人人都能踏上這條路,您是有福緣受了高人點化,方才知曉秘法、得以修行,但我們不必奢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各人皆有各人的緣法,子孫能有此福緣自當扶持,但若無此福緣,也不必強求。隻是今天的事,莫讓世人知曉便好。”

    崔選訕訕笑道:“遇到了你,得到了指點,我就有些飄飄然了。剛才還想:能不能把你嫂子也拉進來呢……聽你這麽一說,好像也不大現實,修行人都是這麽清心寡欲的嗎?”

    謝仁樂道:“師兄,您在紅塵中打滾太長時間,難免有些世俗的想法,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您若能洗去這些凡塵,一心打磨心性,憑著這三十年的積累,修為精進指日可待。”

    崔選道:“承師弟吉言,我過幾天就回趟宗門。言歸正傳,咱們還是談談正事吧,關於這次行動的一些資料,都在我這裏,你可以看看。”說著,從辦公桌上隔空攝來一個文件袋,遞給謝仁。

    此處並無外人,謝仁拆開封口,直接運起翻書功,紙張憑空翻動,嘩嘩之聲不絕於耳,神識掃過就記住了內容,百多頁資料片刻之間就已看完記住。對崔選道:“從資料上看,強巴此人極為小心,其行蹤忽東忽西、忽南忽北,雖然其在西域的行蹤很不規律,但主要活動範圍仍是在邊境一線。西域特勤隊失聯後,他在西域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再次出現,卻是在唐古拉山附近。既然西域特勤隊已打草驚蛇……那他在西域兩個月所接觸到的人,上麵就沒有采取措施,查問其此行目的嗎?”

    崔選皺眉沉吟道:“怪就怪在這裏,這人入境一月多來,從未去過任何寺廟、也並未與他人有所交際,就好似觀光旅遊或是信徒朝聖一般,曾現身之處都是些風景名勝區。”

    謝仁道:“說不定他是為了掩人耳目,混淆視聽,故意在這些地方現身,背地裏卻不知幹了些什麽。畢竟修為境界與我相仿,神識現形之後,隱匿身形不為世人所見,其實並不難。從他出現的時間看,都是白天……我懷疑他身懷飛天神器,隔段時間故意現身一次,以迷惑我們,而其夜間在西域幹嘛,就不得而知了,保不準都有固定的居所!”

    崔選背心發涼,驚訝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引出西域特勤隊,或者是各郡精英?”

    謝仁沉吟道:“並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我想這些並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更可能引出朝廷隱藏的力量並抹去,隻是順手而為。師兄您跟上級申請一下,請務必隱瞞我的行蹤,若發現強巴蹤跡,保密手機通知我即可。在西域期間,我想單獨行動。另外,也請您事先想好掩蓋我身份的說辭,避免節外生枝。”

    崔選應道:“雖然有一定難度……但我會盡力。”

    ……

    當天午飯,謝仁是與虎子吃的,而晚飯,則是在崔選家。

    求易經洗髓的修行人,已經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五穀雜糧,一是因為用不著吃,二則是汙穢濁氣會隨著這些人間食物,被攝入體內。但謝仁在崔選家裏卻吃了很多,因為嫂子的廚藝實在是一絕!崔都統的妻子是地地道道的黔州人,她所調製的酸辣口味,讓謝仁想起了與半仙在黔州胡吃海喝的日子。

    謝仁也見到了崔都統二十歲的兒子小海——一個戴著近視眼鏡的文靜男孩兒。

    崔小海對謝仁非常好奇,他不明白父親正三品的官階,為何會對一個從七品的參謀如此重視,不光母親親自下廚,父親還拿出了珍藏的五十年原漿茅台,並且在席間頻頻勸酒,更為離奇的是:父親竟然讓他喊這年輕人“叔叔”。

    其次,這個看起來隻比自己隻大幾歲的年輕人,在身居高位多年的父親麵前怡然不懼、談吐自若,甚至某些見解比自己的父親還要深刻三分。要知道,他的父親可是滇南邊軍的都統,是從血與火中一步步走出來的,在父親麵前,他從來都是大氣不敢出的。

    再次,這位年輕人目光深邃無比,就似黝黑的星空一般,每當他看向自己,自己就有種被看透的感覺,會不由自主的避開他的目光。從這年輕人身上,隱隱透出一股出塵之意,好似世間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如此的雲淡風輕、混不在意。

    最後,父親對這名年輕人的介紹很簡單,隻說這是滇南邊軍戍邊十一營的謝參謀,讓他多多親近。但這年輕人身上卻有如長滿芒刺一般,離他稍近就會覺得皮膚隱隱刺痛、渾身不寒而栗。

    總之這名年輕人處處透著神秘,讓他覺得既好奇又敬畏,但是心中卻隱隱有些不滿——這個年輕人憑什麽能有如此禮遇?崔小海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畢竟謝仁隻比他虛長幾歲,同時職務很低,無論從年歲還是資曆,都不應該受到父親如此的重視,甚至是仰視,一切都顯得十分反常——事出反常必為妖。崔小海自小就受著嚴格的家教,並不似大部分家庭優越的子弟一般隻以自我為中心,因謝仁的倨傲而火冒三丈。崔小海從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他意識到這個男人絕不像父親介紹的那麽簡單,在他的身後必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否則父親如何會如此禮敬?

    想明白了這些,崔小海收起了輕慢之心,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在想:父親把這年輕人請到家裏來,應該不隻是吃頓飯那麽簡單。他不知父親到底有何用意、是何目的,但是憑著父子倆多年相處的經驗,他覺得父親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其中定有深意。

    崔小海就坐在閑談的兩人身旁想著心事,冷不丁謝仁問了句:“小海是大學生,對這事有什麽看法嗎?”說完,謝仁與崔選皆轉頭看向他,崔選眼中更是閃爍著期冀的光芒。

    謝仁問得有些刁鑽,在他神識感應下,崔小海確實正神遊天際、心不在焉,根本沒有注意謝仁與崔選在聊些什麽。崔小海也沒想到謝仁會突然發問,隻得尷尬的道:“謝叔叔,我剛才有些走神,並未聽清你和我爸在談些什麽。”

    謝仁聞言笑道:“無妨無妨,也就是順口這麽一問。”說完又轉頭與崔選閑聊起來,而崔選則是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暗中用眼神示意崔小海別走神。父子連心,崔小海當然讀懂了父親眼中的意思,於是豎起耳朵聽兩人閑聊。但一直到談話結束,謝仁都未再問一句,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崔選眼中的失望之色越來越重。兩人一直聊到戌時,謝仁婉拒了崔選留宿的好意,徑直走出門去。崔選急急忙忙追至院中,悄聲問道:“師弟,你看小海這孩子……可有仙緣?”

    謝仁笑道:“師兄將頭四句世間顯傳秘法,傳予小海吧。若能入門,自有仙緣……您若不嫌我多事,他入門後,我便收他做個弟子,如何?”

    本來內心充滿失望的崔選聞言愣住了,大喜問道:“此話當真?”

    謝仁卻道:“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希夷已,可入門徑。”說罷,禦丹鼎令往西北騰空而起,轉瞬之間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同時一道神念印入崔選腦中:師兄,小海這孩子心思細膩、能沉住氣,更兼誠實不妄言,恭喜您了。此去西域不知多久,不能陪您回洞天祭祖了,世間諸事還請您多加照拂。

    ……

    一月後,滇南邊軍都統視察邊軍各部隊,第三站就是戍邊第十一營。校尉、督校高度重視,全營動員清水洗路、灑掃相迎,連樹葉都擦拭得一塵不染。崔都尉到了十一營,首先聽取了校尉關於年度工作的匯報,而後檢驗了十一營邊境處突出動能力,查閱了各項訓練登統計、作戰方案,尤其對謝仁主持修定的戰備方案提出了特別表揚,並抽考了部分官兵。隨後,都統以實地查勘地形為由,在校尉的陪同下,帶名參謀便進山了。

    進了山,崔都統指著簸箕頂道:“那裏視野最好,咱們就去那裏先看看。”校尉有心勸阻,但總不能說“當地傳說那裏經常鬼打牆”吧?也隻得硬著頭皮跟上。

    三人沿山路上到簸箕頂,都統卻“一不小心”鑽入霧海之中,緊隨在後的兩人連忙跟進去找尋,卻哪裏還有都統的影子?

    崔選一進霧海,便暗中掏出寒譚碧龜握於手中,往深處疾行。走出十多步,眼前光影變換,已身在古鬆林中——顯然是青青感知到了寒譚碧龜,打開了門戶。崔選立足處腳下一條青石小徑,身前站著一名微胖的道士,對他一揖道:“忽聞竹長老傳音,命我來此迎接訪客。貧道龍虎山天師道微啟,在此見過,敢問居士名諱?”

    崔選修煉三十年,始終停留在五氣朝元之境,雖爐鼎強健、身強力壯,幾乎相當於世間的內勁高手,但畢竟神通有限。如此多年下來,他根本想象不到五氣朝元之上的諸多玄妙境界,更想不到福地洞天會如此玄奇。心中隻以為所謂的洞天,應是類似於桃花源般與世隔絕之處,哪裏想得到,洞天門戶打開之後會是此等景象?光影變換就好似跨越無數空間,還未及擺脫短暫的眩暈感,立足處已是一片空氣清新、古木參天、鳥語花香、靈獸悠然、異禽翩翩,宛如仙境一般的不知名之地。更為離奇的是:自己剛一現身,就有個道士在這迎著了。

    第一次入洞天福地,心中除了震撼,更難免忐忑。在前往簸箕頂的途中,崔選就暗自預想了多種見麵的情景,打好了一些應對的腹稿。隨著洞天門戶打開,光影變換、空間移轉,心中震撼莫名,一時之間就有點懵,腦中似一團亂麻,打好的腹稿也忘得七七八八,被微啟這麽一問才回過神來,應到:“滇南邊軍都統崔選,勞煩微……微啟道友通稟,就說……”話未說完,手中握著的寒譚碧龜化一道碧光徑投洞天深處,又把崔選嚇了一跳——這東西是個活物?師弟不是說隻是個法寶嗎?

    這邊微啟卻伸手一引,微微笑道:“煩請居士隨我進裏間說話。”言畢轉身沿小徑而上,行走間道袍飄飄,足不點地,儀態瀟灑從容、雲淡風輕,令人心生仰慕。

    崔選看著前方微啟的姿態儀容,雖然身材略胖,卻不顯臃腫遲緩,反而透著輕盈之意,心中愈加歎服。不由想到:難怪師弟能如此淡定從容、見解獨到,每天與此種人物朝夕相處,自然而然就會熏陶出塵超脫之意。

    別看崔選身在高位多年,指揮過千軍萬馬,但見到傳說中的神仙般人物,仙境般明淨無塵的福地洞天,依然會忐忑、緊張與不安。崔選強自鎮定,一邊邁步,一邊調整呼吸,亦步亦趨的跟在微啟身後,往上行去。片刻之後就到了刻有“青崖洞天”的巨石下,崔選稍稍平複的心境再次受到震撼,同時他亦收到了祖師扁鵲留於石上的仙家神意——這神意似乎隻有修習神農訣之人方能收到。

    繞過巨石,眼前豁然開朗,一股古樸、蒼涼、恢宏氣息撲麵而來,崔選不由得深吸口氣,瞪大了眼睛——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仙山福地、人間仙境啊!

    現在的青崖洞天,比謝仁與青青剛進入時熱鬧多了,草甸上散布著十數名男女道人,有的在相互演法切磋,有的三五成群、席地而坐,而更多的則是盤坐在一名青衣女子四周,似乎在聽她講述著什麽。那青衣女子清麗脫俗、容顏嬌美,手握寒譚碧龜,而寧瑞鵬則規規矩矩站在她身前答話,顯然正在向青青稟報自己與崔選的身份來曆。正與寧瑞鵬敘話的女子,感知到崔選繞過巨石、進入洞天,轉美目往他望來,眼如繁星、無比深邃,輕啟朱唇道:“崔師兄遠道而來,小妹有失遠迎,還請贖罪。”說話間已邁步飄飛,眨眼間來到崔選身前丈許外,對著崔選襝衽一禮。

    不用問崔選就知道,這就是謝仁口中的青青,既是謝仁的道侶,又是丹鼎宗當代傳功長老。崔選連忙回禮道:“謝師弟前往西域行事,交代我攜信物回洞天祭祖歸宗,並勞煩師妹為我治愈體內痼疾。”

    青青微微笑道:“師兄言重了,分屬同門、舉手之勞,小妹定當盡力,師兄還是入內敘話吧。”遂領著崔選行過草甸、越過石橋,往屋舍處行去。崔選一邊行路,一邊左顧右盼,看著一切都挺新奇,甚至蹲下去摸摸青草是不是活的,看著飛禽走獸旁若無人的在洞天內晃悠,更讓他無限感慨。

    行過盤坐的眾人身旁時,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青青回禮道:“今天宗內有內務,外丹之術就先講到這裏吧,諸位見諒。”眾人一揖之後,客氣幾句各自散去。

    青青領著崔選、寧瑞鵬入到濟世堂中各自落座,瑞麟馱著靈果送上,而璞智大師竟然幹起了煮水烹茶的雜務,並由九楓端上茶來。

    坐定之後,崔選將與謝仁如何相識、相認的經過與青青一一說起,青青聽完後呆呆出神半晌,長歎一聲道:“師兄啊,你家那名先祖,正是傳我秘法之人。與他別後,再未相見……如今兩塊信物已合二為一,丹鼎令重現天日,並被謝仁血煉入形神之中……其中緣法牽扯頗多,亦有我輩難明之玄妙。細論起來,你我應是一脈相承。千年變遷、物是人非,圍繞丹鼎宗,修行界將有一場大風波,而丹鼎當代弟子卻隻有我們三人,風口浪尖,師兄作何打算?”

    崔選道:“我不是怕事之人、更不是怕死之人,從軍多年,在生死邊緣行走過多次,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宗門的事便是我的事,哪有明哲保身、逃責避禍之理?隻是如今修為低微、力不從心,心中有愧。”

    青青道:“師兄不必自輕,修行路漫漫,誰也不知自己將會行至何處,各憑機緣罷了。修為高超亦不能盡解世間紛擾,說不定似師兄這般身在俗世中,反而能為神通不及之事。請師兄放開形神,待我探明病因,方可對症下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