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本以為昨天就是一切的終點，她反複想了很久，自己這些天沒有一處得罪過這位大小姐，因而當她終於決定收拾心情去上班的時候，被人，嚴格來說，是很多人堵在了家門口，生平頭一次受到如此多人的圍觀，卻是如此混亂的情形，讓她已經沒時間來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森林小姐，醜小鴨的故事說的是你嗎？”

    “森小姐，範大少爺因為你被退婚，請問有什麽感想？”

    “森林小姐，請問你是不是為了範大少爺，可以接近喬小姐的呢？”

    “森林小姐和範明的婚期定了沒？”

    ……

    森林左推右攘試圖擠出一個口子，但是這群記者就像是銅牆鐵壁一般，將她牢牢困住，無論怎麽都衝不破這群人的包圍，心裏生氣又無處可發，。

    終於，她被人絆倒在地上，手邊抓到一張報紙，人群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很快倒了一片，她從縫隙裏好不容易擠了出來，剛跑出巷子口，就又被他們叫喊著追了過來。

    繞過厚街，這裏是一處處攤販叫賣的場地，她順勢躲進賣臭豆腐的攤位下麵，緩緩攤開手裏的報紙：“上海灘大才子戀上鄉下醜小鴨”，配圖是一張她和範明初中時期的模糊合照，雖然文章沒有署真實姓名，但是照片上的人卻仍舊依稀可辨，凡是認識他們的人，都能輕易辨識出來。

    森林氣的將報紙撕成碎片，她此刻是絕不能有任何負麵消息，她是要做大明星的人，他們怎麽敢這樣詆毀自己？

    “姑娘，那群人都走了，你趕快出來！”買豆腐的女人掀開廣告布，將她扶了出來，“姑娘，你沒事？”

    “你看我像是沒事的人嗎？像嗎？”她心裏帶著氣，同時又發狠道，“你們給我等著，等著！”

    “神經病！”女人自顧笑了笑，推著豆腐攤消失在巷口。

    另一邊，喬伊看到今早的報紙卻是興奮極了，雖然沒想到夏雨會這麽靠譜，但是這份報紙寫的實在太合喬伊的心思，不僅明明白白寫清楚了森林是如何勾引富家公子，搶奪好朋友的男朋友，而且將自己刻畫成無辜受害的小白兔，簡直不能更加形象生動，而這一切不過就是上輩子真切發生的事情罷了。

    故事裏雖然都是化名，可人們隻要稍微聯想一下就不難猜到，說的正是最近喬家退婚之事，一時間坊間傳聞紛紛，看熱鬧的人卻更多。

    孔霞飛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喬伊手裏還握著報紙，還沒來得及看完，孔霞飛向來不會放棄任何打擊報複她的時機。

    她語氣裏卻帶著掩蓋不住的興奮，劈裏啪啦就是一頓冷嘲熱諷。

    喬伊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刁鑽難纏的女孩形象，凡事都愛與自己作對到了瘋狂的境地，範明上輩子是學校的香餑餑，有一次一個女孩子對範明表白，她生氣將女孩訓斥一番，而孔霞飛卻將女孩直接趕出學校，甚至還害的女孩父親丟了工作，而這些都是很遠之前的事了。

    她們是同班同學，曾經也是情敵和對手。

    她對範明的心思，在中學裏鬧的是人盡皆知的地步，如喬伊退婚，她倒是有些歡心過頭，喬伊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她那麽點小提示。

    “聽說範明很喜歡森林，我們家比你們家有錢，範大哥都不稀罕，你有什麽？”

    “你別忘了，我父親可是上海灘的警察廳長，動動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們家有錢能比得了？”

    喬伊嗬嗬笑了兩聲，孔子健上輩子聯合趙子龍奪走喬家船行，這筆賬，一點點和你們算。

    “喂，你笑什麽？”電話那邊傳來孔霞飛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笑，你太傻！範大哥喜歡森林，你是要殺了範大哥，還是森林？殺人可是要坐牢的，你要是坐牢了，剛好成全範大哥和森林。”

    “你不要臉，你被人拋棄了，成為了上海灘的笑柄，別以為借著一份報紙，就能扭曲事實真相，我可是知道的，你才是被拋棄的，被拋棄的那個，你你你——被拋棄了！”孔霞飛氣的掛斷電話，從始至終那邊都太安靜了，這一點太不像喬伊的作風，她竟然一點不傷心，也不生氣，她為什麽不傷心，孔霞飛覺得，她肯定是傷心過頭了。

    不過她不需要再想這些，森林，要處理她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森林一直在家門口躲到傍晚，才終於進了院子，門外的記者都已經散開，外麵站著一個人虎背熊腰的男人，右臉帶著可怖的刀疤，月光下森森地可怕。

    “你怎麽來了？”

    “小姐，出了這樣的事，我擔心過來遲了，見到你總算放心了。”他說著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報紙，“這件事大帥那邊已經知道了，他讓我這些天寸步不離跟在你身邊。”

    森林苦笑了笑，一雙大眼睛閃了閃，“難得他還能記得我。”

    “大帥一直記著小姐。”

    森林又笑了兩聲，轉身走到門口，拿鑰匙打開兩扇木門，“進來說，今日的事情是誰做的？”

    龍二走到門口，站在門旁邊的窗台下，低聲回道，“是孔小姐做的，明日想必還會上報，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與她正麵衝突。”

    “知道了，我知道分寸，你回去，不用留在這邊，雖然鬧了這些事出來，終歸不能奈何到我。”

    外麵安靜了一會兒，半晌傳過來一個粗粗的聲音，“是，聽小姐的。”

    第二天清晨，記者已經散去了不少，森林一大清早沿著後門出了巷子，巷子口寂靜無聲，隻剩下昨日那個賣臭豆腐的老媽子，身旁還多了個小姑娘，大清早改賣起了油條，這個時間點四下無人，看樣子她們還沒有開張。

    森林走過去，從口袋裏取出兩個銅板，“來兩根油條。”

    “好嘞！”老板娘興衝衝答應一聲，轉過身看到她，臉上頓時失去了笑意，從女兒手裏接過熱乎乎的兩根油條，徑直丟到她跟前。

    森林拿起來，嘴角扯了扯沒理會她，喬家離這裏還很遠，她在街頭繞了兩圈，坐著黃包車到了喬家，兩日前的張燈結彩的布置，已經全部撤了下來，四麵牆壁恢複了一片光禿禿的寂寥模樣，她用力扣了扣門，張管家打開小窗口看見是她，啪地一聲關上小門。

    森林隻得站在門外繼續候著，她覺得自己和喬伊是沒有太大矛盾，相反地，自己更像是這次事件的無辜受害者，她已經想好了各種理由，隻要喬伊開口，她隻要打死不承認自己有一丁點喜歡範明就好了。

    等到日上三竿，大門終於開了，森林有些驚詫地看著她，在她的印象裏喬伊很少有穿的這樣樸素簡單的時候，一貫的大紅色才是她的最愛。

    她穿著一身梅子青短衫，領口和袖口鑲著精致的竹青色緣邊，細節處頓顯精致；下身是一條竹青色過膝裙，白襪黑鞋，清麗淡雅，長長的辮子剪成了齊肩的短發，又帶著女兒家的伶俐可愛。

    而透過這些顏色的衣服，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森林，你過來了，”喬伊拉著她進了大門，“我早晨有睡懶覺的毛病，下人們不敢上去叫我，你等了好一會兒。”

    “沒關係，我隻來了一會兒。”她跟著跨進大門，一雙眼睛滴溜溜四下看著，喬家今日裏太靜了，就像是暴風雨之後的寧靜，寬敞的大廳裏隻剩下芸香一人擺著水果，仆人都不見影蹤，而她熟悉的幾個丫頭一個都不在。

    森林心裏突地升起幾分不好的預感。

    “昨日的事情希望你沒有誤會我，沒想到報紙上會那麽寫，昨天清早大批記者堵在家門口，我甚至沒有機會過來和你道歉。”森林說著，努力擠出兩滴眼淚，一臉懇切望著喬伊。

    她從茶幾上拿過幾張報紙，細細看了一遍，森林住宿和個人信息都被登在了報紙上，但是即便記者，對於森林的身世也沒有其他說明，來自他鄉的醜小鴨，是他們用壞掉的字眼，喬伊翻了兩頁，將報紙遞到她手裏。

    “記者的話我不想看了，我隻想聽聽你心裏的真實想法。”喬伊喝了口水，定定望著她。

    “我對範大哥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非分之想，這報紙上的一切純粹胡說八道，我雖然早知道你們兩人之間有婚約，可是從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你們感情的事，”她說完看了喬伊一眼，女孩冷淡的臉上仍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甚至透著淡淡的疏離，“喬伊，我也是後來發現範明喜歡我。”

    “什麽時候？”

    森林皺了皺眉，卻也認真想了想，範明大約從見到她第一眼就有了心思，隻是，她想起三人一起去郊外爬山的那次，突然遇到下雨天，喬伊差點滑下山坡，結果還是自己救了她，結果手臂眼中拉傷，“就是去北林鄉的那次，我受了傷，他總是偷偷跑來看我，並且跟我表白。”

    喬伊當然也記得，經過那件事情之後，她感動極了，從那之後就把她當親姐妹看待，“所以你也喜歡上了範明？”

    “不，不，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早有婚約在身，所以果斷拒絕他了。”

    “那你如今？”

    “我對他絕對沒有半分心思，之前沒有，之後也絕對不會有。”森林保證著道。

    “果真是這樣嗎？一點喜歡都沒有？”範明從後麵的屏風裏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失落和悲愴，他身上裹滿了白布，整個人就像埃及電影裏的木乃伊。

    森林呆在原地，在她的計劃裏並沒有和範明徹底決裂的準備，然而，竟然到了這一步，她望著一旁悠悠坐著的喬伊，一切從幾日前變的不一樣了。

    “你過去從沒有一點喜歡我？是嗎？”

    範明單手捂著胸口，半跪在她麵前，臉上的肌肉就接到了一起，他擔心她顧不得受傷到處找她，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難道曾經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她逼你說的？這都不是你的真心話？”他說著長吼一聲，眼淚嘩啦啦落下，“你是在生氣，對嗎？”

    森林用力推開他，長長歎了口氣，“我沒有說謊，也沒有誰逼我，我從沒有喜歡過你，以後也不會。”

    她說完看了喬伊一眼，“喬伊，我從沒喜歡過他。”

    喬伊哎了一聲，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芸香跑過來將範明扶到椅子上，麵上擔憂極了，昨天的情形曆曆在目，她這才終於確認下來，小姐是真的不喜歡範少爺了。

    “她，怎麽會？一定是你在逼她對不對？”範明哭著再次跌倒在地上，失去戀人的傷心狠狠撅住了他。

    喬伊望著正午的陽光，明媚跳躍的光在屋子裏跳動著。

    “送範少爺出去！”她不再看他一眼，推開後門就出了房間，走到門口稍頓了一下，“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範明發瘋般大叫一聲，被人帶出了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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