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初亮，白秋展方才從醉香樓裏出來，宿醉的難受就是一早醒來腦袋裏嗡嗡地響。

    醉香樓裏這時候還沒開業，幾個打雜的夥計在前後方間穿來穿去，他剛走出去，經理就迎了上來，看著他恭敬道，“二爺，要不要稍歇息一會兒再走。”

    白秋展也沒瞧他，徑直出了大門。

    屋外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正走到馬路上，一輛突如其來的黃包車撞了他一個趔趄，整個人險些摔倒在地上。

    範曦月帶著慌忙從車上下來，一邊嗬斥著黃包車夫，一邊檢查著他的傷勢。

    白秋展抬眼似乎要看她卻又看不清楚的樣子，右手用力擦了擦眼睛，“你是誰？”

    範曦月一愣很快就堆著笑容道，“我是範家的人，二爺不記得也正常，不如讓我送你回去？”

    白秋展看了黃包車，大概酒還未醒，隻抱怨著道，“不回去，我不會去。”

    範曦月看他醉著七八分，大著膽子扶住他搖晃的身子，“好，不回去，那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不去好地方，去喬家！”他嘴裏又說著醉話，身子越發晃悠悠地沒個穩型。

    範曦月笑著拉他上了一輛黃包車，低聲吩咐兩句，車子就朝著巷子口去了。

    另一頭，今日最熱鬧的事情就是早晨在黃浦江打撈了一具女屍，但是卻遲遲沒有人過來認領，喬伊是被林子熙硬拉著過來的，車後麵還坐著莫子衿。

    兩人臉色都算不得好，臉色冷硬都沒有一句話。

    到了黃浦江渡頭，圍著的人已經散去，孔太太的屍體被帶進了碼頭船艙中，裏頭十來個碼頭上的警衛，正愁著不知如何是好。

    喬伊上前拉開白色的粗布，果然是孔太太。

    莫子衿隻瞧了一眼，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掩麵痛哭起來。

    林子熙看她們兩個如此難過，隻歎了口氣，給幾個船工使了銀元，差人趕緊到警廳裏去報信。

    “怎麽會這樣？”喬伊看著孔太太的屍體，忍不住自問道。

    莫子衿擦幹了眼淚，憤憤道，“這還能有誰，必定是那個蛇蠍心腸的女的，這樣子草菅人命的事，她也不是頭一次做了。”

    “如今孔子健偏寵她一人，想必對這件事情未必會細查。”林子熙說完，外頭去警廳同傳的人已經過來。

    “那邊說了，孔太太如今還在家中，這個人不是孔太太。”船工說著也是不信，“爺，你們看清楚了，這個女人一身破布衣衫，手裏連個鐲子都沒有，怎麽會是孔太太，分明就不可能嘛！”

    喬伊歎了口氣，隻是倚著窗口低低抽噎。

    “你們這群人都眼瞎了不是，這就是孔太太啊！”她說著拉著方才報信的幾個人，隻是不停哭泣。

    旁邊的人看他們這樣，俱也十分難過。

    “你們說是就是吧！”幾人說完悻悻出了房門。

    外頭，林楓一身風衣，大笑著從外麵進來，身後十幾個記者將裏麵幾乎塞滿，這些人對著死者哢哢拍照。

    喬伊回身見是他，又是氣惱，“人死了，你們還得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林楓微微側頭看她，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一個弧度。

    “我這個卑鄙小人，就是愛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他說完，從包裏拿出相機對著孔太太卡擦擦拍了幾張照片，拍完立馬就出去。

    喬伊追出去，一把拉住他的相機，“你準備如何寫這篇報道？你可知道這裏死去的人是誰？”

    林楓掙了掙仍舊被她拉的緊，甩掉手裏的煙頭，看著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又哢擦一聲對準她的腦袋拍了一張照片。

    “你這個人好歹不知，這時候還有心情拍照？”喬伊說著拳腳上去了。

    林楓縮著腦袋隻將相機抱在懷裏，強受了她的拳腳，也不吭一聲。

    “大小姐，我呢，就是靠這個養活自己的，你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你倒叫我們這些人如何活呀！”

    喬伊仍看著他單手扯著相機。

    林子熙這時從裏麵追了出來，看兩人尷尬的姿勢，微微皺著眉頭將喬伊從地上扶了起來，頗有些好笑打量她一番。

    “這位先生是記者吧？”

    林楓站遠了些，衝他點了點頭。

    “你知道裏麵的人是誰，拍這些個照片不是為了報導出去吧？”林子熙說完又虎視眈眈瞟了他的相機一眼。

    林楓隻是尬笑，指著從裏麵陸續出來的幾個人嚷嚷著道，“裏麵那些人都拍了，你們怎麽就專找我的麻煩？”

    “裏麵的人嘛？”林子熙笑笑，“他們都是你找過來的吧！”

    這句話並不是疑問，倒是嚇得林楓又縮了縮腦袋。

    “真是服了你們，我承認我是快交不上房租吃不上飯了，所以才出此下策，不過是想借著幾張照片換幾個錢來。”

    喬伊看著他，輕輕嗤笑一聲又要去奪他手裏的相機，又被他一個閃身躲過去。

    林子熙拉住喬伊，隻是笑著歎氣，“你莫要搶了，孔太太死的不明不白，難道你就不準備給她報仇了？”

    “他可是為了換錢？”

    “真的嗎？”林子熙又定定望著這人，中等身材，相貌端正，一雙眼睛如珠子一般又黑又亮，長長的睫毛在上麵落下一小片陰影，很容易就讓你忽略掉其中的狡黠。

    “不是。”他否認著，更加用力抱緊了相機。

    “這份照片是絕不可能上報！”林子熙臉上帶著看透一切的淺笑，在陽光下總是有些晃眼。

    “你是哪位？”

    “林家人，想必你還有幾分了解吧！”林子熙說完隻看著他，補充道，“先生的大名我也有所耳聞，每個人都有落魄無奈的時候，以你的才華，未來定會大展拳腳。”

    “林家人，你是林家大少爺？”林楓說著已深深皺著眉頭，“是我冒犯了你，還請大少爺別怪罪。”

    喬伊看著一愣，這時候忙從他懷裏將相機搶了過來。

    林楓隻垂著頭，微微躬著身子，“大少爺要我的相機，我沒有不給的道理，你也不必和我來搶。”

    喬伊哼了一聲，抱著相機站到林子熙身後。

    “喬喬，你把相機還給他吧！”林子熙扭過頭將她從身後拉到前麵，麵上仍舊是淡淡的笑意。

    莫子衿這時候也從裏麵出來，另一手也拉扯著相機帶子，隻不願歸還出去。

    “你們兩人倒是小氣！”林楓淡淡說了一句，卻也幹站著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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