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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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和葉宣要談南疆之事,葉瑤趁機請辭,向著抱月軒走去。
“小姐!”路上,恰碰上提著燈籠的含嫣。這丫頭見著她,驚喜之下,眼角沁出了淚水。
“謝天謝地!小姐總算是平安回來了。您不在的這些日子,婢子每天早晚都要去佛前燒三炷香!就盼著風雪快些停,小姐快些回府!”
“我無礙!”葉瑤笑道:“你們怎麽樣?我不在的時候,可有人欺負你們?”
“夫人還在呢,哪個敢明目張膽的和水雲居作對?”含嫣笑道:“不過就是些酸話罷了,誰和她們一般見識!有那個碎嘴的功夫,不如多修煉一會兒!”
果然是長進了!葉瑤心裏滿意,嘴上卻道:“還算勤勉!等過一陣子,我再幫你尋些能增進修為的丹藥。這樣子修煉,還是太慢了!”
“多謝小姐!”含嫣笑嘻嘻應下。主仆兩個沿著灑滿了月光的小徑,一路來到抱月軒之中。
正堂裏,太子楚乾坐在主位,葉清風和刑部尚書錢毅坐在他的下首。兩邊站著十來個佩劍的武者,一副森然威武的模樣。
葉家的主子們都在西廂房裏。穿著素衣,抹著眼淚,一邊飲茶,一邊低低私語。
葉瑤來到西廂房的時候,恰聽一個家丁來報。
“太子殿下,錢大人,抱月軒的一個花盆裏,藏著一包黑色藥粉。因為這藥粉,整株花都枯死了,疑似毒藥!”
“哦?抱月軒是誰的住處?”錢毅精神一振,問。
“回大人,是主母的住處。不過,那盆花卻是擺在主母的大丫鬟屋裏。”
“把那丫鬟帶進來!”錢毅見太子點頭,道:“去,把葉家人也請進來!”
蘭姨娘用白帕子擦了擦眼角,對李氏蒼白一笑:“李姐姐,老爺的毒,應該不是您下的吧?謀害親夫,這可是大罪!”
李氏冷冷瞧她一眼,看上去高傲又倔強。“不過一包藥粉,也不一定就是毒藥。是非黑白,還是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後再說吧!”
“姐姐說的是!”蘭姨娘微微低頭,一綹青絲垂在白玉般的頸間,更襯出幾分柔弱無依,“婢妾隻盼著,姐姐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大嫂別理她!”沈淑燕拉住了李氏的手,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這裏爭辯有什麽用!”
因為葉輝的事情,她欠了李氏母子的情,隻要有機會,便主動維護李氏幾分。
“母親,二嬸母!”葉瑤在門外迎上李氏,屈膝一禮。
“你也跟著來吧!”李氏柔和笑了笑,說:“委屈你了,才回家來,就碰上這些糟心事。”
“女兒無礙,多謝母親關心!”葉瑤淡淡笑笑,自去扶著李氏,走進正堂。
正堂的地上,跪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丫頭。葉瑤低頭一瞧,卻是個熟人,李氏身邊的大丫鬟,采荷。
“見過太子殿下!”眾女眷屈身行禮。
“免禮!”楚乾揉了揉額角,一擺手,“諸位請坐吧!”
有人在錢毅和葉清風的下首擺了竹椅,葉忠和葉誠坐在左下首,李氏,沈淑燕,周錦桂則坐在右下首。葉瑤站在李氏身邊,沉靜看向正堂。
“你叫采荷?”錢毅正了正顏色,問:“這包藥粉,可是從你的住處搜出來的?”
“正是!”采荷咬了咬牙,神色慌亂,聲音卻還鎮靜,“回大人,這是奴婢奉夫人之命,買來的耗子藥,萬萬不是用來害人的。”
“耗子藥?你買的這耗子藥,叫什麽名字?”錢毅問。
“奴婢也記不清了,隻記得,這藥叫什麽劫!夫人特意吩咐了,隻許買這種藥。藥鋪裏的夥計說,這種藥毒性太烈,反複確認了幾遍,才把藥給奴婢。哦,濟民藥鋪的夥計可以為奴婢作證!”采荷低下頭,小聲說。
“什麽劫?不是叫子夜劫吧?”錢毅說。
“這……好像是!”采荷的聲音更低了。
采苓就站在李氏旁邊,忍不住出聲道:“什麽子夜劫?采荷,我怎麽不記得,夫人吩咐你買過耗子藥?你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來這裏栽害夫人?”
“住口!”錢毅狠狠拍了拍桌子。“你們夫人買了耗子藥,都做了什麽?”
“奴婢不知!”采荷的頭垂得更低了,“夫人拿走了耗子藥,用了一些,又把剩下的給了奴婢,要奴婢找個地方,悄悄埋了。奴婢一時偷懶,就塞進了花盆裏。”
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李氏。
葉忠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來,衝著李氏道:“大嫂,你讓丫頭買毒藥,真的是用來對付耗子的嗎?我知道,大哥對你是有些冷淡。可是,你也不能,也不能毒殺親夫啊!我葉家是造了什麽孽,娶了你這個心黑手黑的媳婦!”
“住口!”葉清風和李氏同時開口。
葉清風陰沉著臉,冷冷道:“李氏,你怎麽說?”
“兒媳從未指使人買過什麽耗子藥!”李氏微微低頭,目光如利劍,狠狠刺向采荷:“采荷,你是受了誰的指使,來這裏栽害主子!”
采荷身子一顫,沒有說話,隻是抽動著肩膀,無聲哭泣。
這模樣,更坐實了李氏的嫌疑。
葉瑤神色不變,心中卻明白,這一局必定扳不倒李氏。
她能蟄伏十年,然後一朝崛起,絕對不是做事不密,輕易就被人拿捏住把柄的人。
“太子殿下,錢大人,父親,這包藥粉究竟是不是子夜劫,是不是要禦醫驗看過之後,再來做決定?”李氏沉聲說。
錢毅點了點頭,道:“請陳太醫來!”
葉忠又要說話,被葉清風狠狠瞪了一眼,臉紅脖子粗的坐了回去。
葉誠沉默著坐在他的身邊,臉上除了悲痛,再看不到別的感情。
陳太醫來的時候,還帶來了另外兩個人。
葉宣和楚淵。
眾人紛紛見過禮,陳太醫已經驗看完畢。
“太子殿下,宸王殿下,錢大人,這的確是劇毒之物,浮生劫。中者昏迷不醒,一月後方死亡。”陳太醫說。
“什麽?不是子夜劫?”錢毅訝然道。
“的確不是!子夜劫隻要毒發,就再無幸理。浮生劫卻不然。隻要服下解藥,便能醒轉。”陳太醫說。
“怎麽可能?”蘭姨娘一聲驚呼,忙掩住口,一顆心如墜冰窟,冰冷透骨。
“原來是浮生劫!”李氏淡淡笑了笑,“不過,不管是什麽,此物都不是妾身吩咐人置辦的。采荷,你還不從實說來,此物究竟從何處來。”
采荷麵無人色地顫抖著,悄悄看了蘭姨娘一眼,又隱忍不言。
“可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有人捏住了你的家人性命?”李氏又道:“莫忘了,你的家人都是本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本夫人要他們死,誰也不能讓他們活!現在把一切和盤托出,本夫人允諾你,會盡力保他們無恙。”
“姐姐!”蘭姨娘輕聲說:“姐姐是想讓她咬出誰來?既然這藥和老爺的死沒有關係,想來是有人假冒了夫人的命令,或者是傳錯了話,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呢?上天有好生之德,給著丫頭一條生路吧,就當是為老爺祈福了!”
“你倒是好心!”李氏卻不買賬,堅持道:“采荷,誰讓你去買毒藥的?”
“夫人容稟!”采荷抽泣了一聲,終於張開口。
然而,就在這時候,隻聽蘭姨娘一聲痛呼,從椅子上摔倒了地上,恰好倒在采荷跟前,抱著肚子呼痛。
貼身丫頭燕兒忙去扶她,兩個人趔趄起身,卻因為立身不穩,又向著地上摔去。
細看去,她們倒下的方向,恰好對著采荷。
殺人滅口。
葉瑤心裏迅速閃過這個念頭。
她剛要出手,就見燕兒和蘭姨娘又重新站好,采荷卻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如一灘泥般癱軟。
“怎麽回事?”錢毅一拍桌子,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重要證人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死了?
陳太醫忙上前查看。
葉宣卻先他一步走上前,從采荷的脖頸上,撚下一根閃著細碎藍光的繡花針。
“毒針,殺人滅口?”他冷冷看著蘭姨娘主仆,忽地一揚手,從燕兒的手腕上,滑下來一枚寶藍色的鐲子。
葉宣的手指在鐲子上一劃,細碎的藍色繡花針叮叮當當落地,灑在了鋪著青灰色石磚的地麵上。
“燕兒,到底怎麽回事?”蘭姨娘呆呆問。
燕兒的瞳孔猛然一縮,瞬間想明白了什麽,後退了一步,頹然一笑,說:“是我!是我瞞著主子,私下動了手腳。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隱瞞了的。”
“那麽,你為何要殺死采荷?”錢毅精神一振,問。
“她是主母的人,身家性命都捏在主母手裏。”燕兒淡淡瞧著葉宣,跪下說:“我不能讓她被主母收買,亂攀誣主子,隻好送她去與閻王相會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葉清風坐在主座,微歎著氣問。
“此事說來話長!”燕兒笑了笑,說:“奴婢的母親,是姽嫿師父的弟子。姽嫿師父精通毒術,也懂些奇門之術。五天前,奴婢去玄女廟探望她,她問奴婢,要不要徹底除掉主母,為蘭夫人分憂。”
“姽嫿師父說,她的手裏有一種藥,名叫浮生劫。無色無味,能讓服用者產生身中劇毒的症狀,但本身並不會馬上致命,隻要在一個月內服下解藥,便不會有大礙。奴婢信了,便從她的手裏,帶走了一粒黑色的丹藥。”
“至於濟民藥鋪,諸位大人們或許不知道,但夫人們一定不會陌生。那是一家專門出售各種奇藥的藥店,不管是毒藥、"mi yao",還是情藥,隻要出得起銀子,都能從裏麵弄到手。”瞧見周錦桂和沈淑燕躲閃的目光,燕兒諷刺一笑,又道:“他們不止賣藥,也收購各種奇藥。姽嫿師父把一份浮生劫賣給了藥鋪,奴婢便指使人帶走了采荷的姐姐,逼她去藥鋪買藥,藏在花盆裏,準備栽贓。”
“你能確定,自己帶回來的是浮生劫,不是子夜劫?”錢毅問。
燕兒搖了搖頭,苦澀道:“不能!姽嫿師父,她騙了奴婢。那時候,奴婢根本不知道,她交給奴婢的,是一旦毒發,就回天乏力的子夜劫。”
“子夜劫不論是溶於水,還是固化成丹藥,味道都極辛烈,你是怎麽讓家主服下的?”葉宣道:“悄悄投毒?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燕兒閉上眼,又複睜開,苦笑道:“那是家主自願服下的。奴婢和家主身邊的柳枝姐姐要好,她知道奴婢的計劃,便和家主通了氣。家主他,也是一心為蘭夫人好。”
“這個孽障!”葉清風一聲長歎,蘭姨娘已經淚如雨下。
燕兒對著蘭姨娘搖了搖頭,又道:“後來,家主毒發,奴婢聽大公子說起,那毒藥根本不是浮生劫,心中覺得不對勁,就悄悄命人去尋姽嫿師父。可是,姽嫿師父已經不在玄女廟了。這時候,奴婢才明白,真正要害家主的人,是姽嫿師父。她騙家主服毒,又一手導演了他的死亡。”
葉瑤聽到這裏,不由對這個神秘的“姽嫿”起了興趣。
葉昶死了,燕兒應該也是深恨姽嫿的吧?所以,她願意把一切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隻為了要這個“姽嫿”償命。
這樁自食苦果的“投毒”鬧劇裏,蘭姨娘也未必清白。然這一切,都隻有找到這個“姽嫿”,才能水落石出。
燕兒倒是十分配合,主動說出了姽嫿在玄女廟的住處,還願意配合著畫師繪出畫像。
“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李氏疲倦的揉了揉額角,對葉瑤說,“明日還要招待來吊唁的客人,早些睡吧!”
“嗯!”葉瑤覺得,自己應該說幾句寬慰的話,一時又想不起說什麽,隻好道,“母親也請早些休息。父親他……不值得!”
不值得傷心,不值得懷念,甚至,不值得記恨。
李氏淡淡笑了笑,如晚風裏的殘菊,依舊堅挺,卻不無清寂。
不管怎麽說,相處了半輩子,不管是相互關心的半生,還是相互仇恨的半生,都會生出些感情來吧?
把這些心思壓下去,葉瑤帶著含嫣,徑直向著水雲居走去。
月色清淡,到處一片隱約和迷離。葉瑤忽然選了一條罕有人至的小道,穿過刺槐林,繞到荒廢的西園。
“小姐?”含嫣略有些忐忑地開口,“這裏陰氣重,咱們真的要走這條路嗎?”
“陰氣重?”葉瑤淡淡一笑,“為什麽這麽說?”
“小姐聽過那個傳說嗎?據說,百多年前,這裏死過不少人。有人從樹林裏走過時,一不小心,就會踢到人骨頭呢!奴婢們從來都不敢在夜裏來西園。”含嫣說起這些的時候,心有餘悸。
“那倒是奇怪了!”葉瑤伸手,取下一枚掛在樹梢上的香囊,聞了聞,說:“這味道有些熟悉!”她把香囊遞給含嫣,在地上仔細尋找,居然發現了一串腳印。
這裏的積雪無人打掃,一腳踩下去,能沒到腳踝。腳印很新鮮,卻不是連續的,至少,最開始的一部分被刻意抹掉了,到了林子裏麵,才連續起來。
含嫣聞了聞香囊,忽然一聲驚呼:“小姐,婢子見過這種香囊。這好像是采苓姐姐常用的香料,看針線,也像是采苓姐姐的手筆。真奇怪,采苓姐姐來這裏做什麽?”
葉瑤沒有回答,循著腳印,向前走去。
含嫣想阻攔,卻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跟著她走了上去。
腳印停在了一口古井邊。
古井上沒有汲水的繩子,井台邊覆著的積雪卻深淺不一。
葉瑤伸出手,拂開層層積雪。露出來的石板上,沒有苔痕,也沒有野草,很是光滑。
她用手摸索了一陣,不知按到了什麽開關,隻聽“哢吧”一聲,一塊青石板移開,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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