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葉清歡的談話不歡而散，葉瑤不但不覺得鬱悶，反而感覺到，胸腔裏的鬱氣消散了大半。

    也許是因為了斷了前世因果的關係吧？

    所謂煩心事，一向就是如此。你想著逃避的時候，它是不散的陰魂，是揮之不去的噩夢，日夜相隨，形影難離。可是，一旦你決定麵對了，不管是細細解去千千結，還是斷然快刀斬亂麻，都變得格外容易。

    葉瑤沒有再去理會葉清歡，安心留在淩煙閣中，讀書、修煉。

    她也沒有對楚淵提起過葉清歡其人。

    葉瑤一點兒也不覺得，對於葉清歡的異樣，楚淵會一無所覺。當然更不覺得，葉清歡會是楚淵的對手。

    楚淵會因為自己而顧忌葉清歡嗎？

    葉瑤想，不會的。

    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楚淵的性格裏，都有一種“狠絕”的因素。

    他的世界裏，大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哪怕拚上性命也要守護的；一種是隻要有必要，就能拿來犧牲和利用的。

    當然，對於被犧牲和利用的那些人，他通常會給予豐厚的補償。用慷慨大方、恩怨分明，來粉飾骨子裏的冷硬和涼薄。

    若是不喜歡葉瑤接近某一個人，他不會刻意阻攔，也不會提前滅掉那個人，隻會放縱她靠近。

    卻在她靠近的時候，引導著那個人把人格裏最陰暗齷齪的一麵暴露出來，讓她看清楚，然後，自己決定離開。

    事後，你知道了真相，卻根本生不起氣來，反而覺得，自己應該感激他。

    三月下旬的天京城裏，蘭姨娘的“身故”，不過翻起了一個小小的浪花。

    從半夏口中，葉瑤大致了解了此事的始末。

    三月二十一日，天京城的悅來酒家突然失火。

    據查，大火從保管不當的酒窖而起，迅速蔓延到廚房。因為廚房裏存了不少桐油和柴禾，大火很快席卷了整個悅來酒家，一發而不可收拾。

    附近的人家沒有見到從大火力逃出來的活人，事後，人們在火場發現了不少燒焦的骨頭。

    所幸當日下著小雨，酒樓裏的客人很少，隻有天字一號房裏有幾個女客。

    天京城的府尹帶人驗看完現場後得知，這個倒黴的女客不是別人，正是葉家原家主的側室，太子妃葉菡的生母，蘭氏。

    支持這個結論的證據倒也充分，在現場，發現了不少屬於蘭姨娘的首飾簪環，還有不少燒焦了的骨頭。其中有一具女子的骨骸，看其身形，大致與蘭氏相仿。

    蘭氏怎麽會冒著雨跑到悅來酒樓呢？

    悅來酒樓的掌櫃和夥計都“葬身”在大火裏了，如此一來，誰也說不清裏頭的原因了。

    消息送到葉府的時候，葉府的下人一臉驚愕，當家主母周氏更是如此。結果卻發現，蘭氏是私自離開府邸，前往悅來酒樓的。

    至於這私自離府的原因，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對於有關於高門女眷的香豔故事，人們常常有著非同一般的製造和傳播的熱情，葉府裏也不例外。

    很快，什麽“私會＂qing　ren＂”，“酒樓幽會”這樣的故事就悄悄流傳開了。

    周氏有意打壓長房，在製止流言上很不願意多費力氣。李氏冷眼旁觀，一副兩眼不理窗外事的賢淑模樣。

    最後，二房的沈氏隻得稟告了老太爺。

    為了護住葉家的麵子，老太爺葉清風親自出麵，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對外隻說，蘭氏離府，是為了前往東宮看望女兒。但在酒樓歇腳的時候，不幸遇難。

    三月二十二日，東宮也出麵了，“證實”了葉清風的說法。如此，才算是把這件事情圓了過去。

    葉清歡依舊在王府裏做他的“外院管家”，依舊與錦瑟和綠衣兩個丫頭來往甚密。

    他倒是沒有再在葉瑤跟前出現，但是，那些暗示著“關照”和“求和”之意的小東西，像是新鮮的瓜果，女孩子常用的香料、團扇等物，依舊時不時送到淩煙閣裏來。

    葉瑤從來不攔著葉清歡送東西，隻不過，凡是他送來的東西，她從來也不用，全都賞給了綠衣和錦瑟兩個丫鬟。

    三月二十三日的下午，葉瑤正在房間裏讀書，忽聽見外麵傳來嚎啕哭聲，間或夾雜著女子尖著嗓子罵人的聲音。

    “三小姐，求您給奴婢評評理，綠衣這個小賤蹄子，想要害死奴婢啊！就因為您把清歡管家送來的玲瓏玉鐲賜給了奴婢，她就趁著奴婢過橋的時候，把奴婢往湖裏推。嗚嗚，奴婢不活了！”錦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鬧到小姐跟前來了！”這是半夏訓斥的聲音：“小姐寬厚，你們反倒是尾巴翹上天，真拿自己當回事了，是吧？”

    “半夏姐姐這話是什麽道理？奴婢的命也是命啊！再說了，三夫人把我們賜給了小姐，我們就是小姐的人了。三小姐啊，您救救奴婢吧！”錦瑟的哭聲淒淒切切傳來。

    葉瑤撂下了手裏的書，走出書房。

    庭院裏，錦瑟和綠衣兩個丫頭互相撕扯，兩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衣衫不整，發髻散亂，看上去甚是狼狽。

    見著葉瑤，兩個丫頭齊齊撲上來，喊著要“評理”。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誰哭得淒慘，誰表現得委屈，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不過，葉瑤從來不吃這一套。她側身一讓，懶得打這筆官司，負手道：“半夏，淩煙閣裏養不起這樣鬧騰的丫頭。清歡管家往淩煙閣裏送了不少小東西了，我也沒什麽好回禮的，就把這兩個侍婢送給他吧！”

    錦瑟和綠衣各自一驚，隨後又暗自竊喜。錦瑟擦了擦淚水，淚眼模糊道：“可是，三小姐，我們的賣身契還在三夫人手裏啊！”

    “無礙！”葉瑤說：“我明日回葉府，到時候，會向三嬸母討要你們的賣身契。”

    “多謝小姐！”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忘了評理的事情了，各自拜謝。

    “收拾收拾東西，現在就過去吧！”葉瑤笑了笑，補充道:“告訴葉清歡，他若是敢不收，我便向殿下告狀，說他覬覦本姑娘，日日往淩煙閣送東西賣好。”

    兩個丫頭一陣愕然。綠衣道：“三小姐，若是清歡大哥真的不收留我們呢？”

    葉瑤說：“那麽，過幾日，你們就跟我回葉府。到時候，我會把你們退還給三嬸母。這些日子，你們都做了什麽，也會一一回稟。好了，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掂量吧！”

    看著綠衣和錦瑟連連應“是”，葉瑤揮了揮手，兩個人終於不吵鬧了，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自個的房間。

    葉瑤看著她們離開，問：“含嫣呢？”

    半夏說：“含嫣今兒一早就回葉府了。昨天夜裏，她向小姐您告過假。說是自己的兄弟在外頭出了事，需要人照看。小姐您準了，還賜下了些療傷藥材和銀錢。”

    “哦，我倒是把這個忘了！”葉瑤笑笑道：“這些日子難為你了！”她有意栽培含嫣。但說到信任，對於這個出身李家，父兄也跟著李氏的人，其實並不是特別放心。因此，有許多事情，便刻意避著她，像是葉菡和蘭姨娘的那檔子事，反而與半夏更顯親近。

    “小姐說哪裏話，都是奴婢的本分！”半夏笑著接了一句。

    葉瑤知道她什麽都明白，也不說別的話，徑直去了弈園，去見楚淵。

    這時候，一聲清唳從湖麵上響起。那隻名叫“雪雲”的鳥兒展開寬大的翅膀，仿佛一抹白色的流雲，從小巧的竹樓上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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