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的大庫房就設在抱月軒的北麵，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葉瑤就來到了這座庫房之前。周錦桂和李氏落後她一步，但也很快就趕過來了。

    “奴婢拜見各位三小姐，拜見各位主子！”

    庫房門口，四個膀大腰圓的仆婦匆匆忙忙上前見禮。其中兩個人衣衫上還有酒漬，走起路來如不倒翁似的，一顫一顫的搖晃不停。

    “碧月呢？”周錦桂沒找到碧月，心裏微微驚慌，強撐著鎮靜問。

    “碧月昨日就告假了，說是家裏的孩子病了，要回去照看孩子！”一個半邊臉上長滿了麻子的仆婦抬起頭，膽戰心驚道：“她把庫房的鑰匙給了奴婢，要奴婢替她當值！”

    “這事兒怎麽沒人告訴我？你們都是怎麽當差的？這庫房的鑰匙也好隨便托人看管嗎？”周錦桂氣不打一處來。她已經能推測出，那一副冰晶石步搖就是有心人鑽了這個空子，用來陷害她，下她的臉麵的！而這個人，指定就是現在找上門來的秀姨娘！

    “奴婢知錯，求三夫人饒命！”四個仆婦見情勢不妙，一味地磕頭。

    “方才，可有人來庫房裏取出過東西？”沈淑燕上前道。

    “回二夫人，沒有！到現在為止，今天庫房的門根本就沒打開過。”麻子臉仆婦慌慌張張道。

    葉瑤不耐煩地上前一步，越過四個仆婦，走到庫房的大門前，根本沒去管鑰匙的事情，冰影劍出鞘，一劍砍斷了庫門上的鐵碎。然後，用力推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她已經是高階靈術師，這一係列的動作說起來複雜，她做起來卻很寬，以至於匆匆趕來的葉誠等人根本來不及阻攔。

    走進庫房中，一股潮腐的味道撲麵而來，葉瑤一眼看去，四下裏滿是各種各樣的箱子和儲物架。

    用大紅紙條封著的聘禮就落在庫房的一角，她走到近前，發現那封條都已經破損，箱子附近積了一層灰塵，灰塵上還有亂七八糟的腳印。看來，這地方起碼有半個月未曾打掃過了。

    她打開箱子看了看，連著好幾個木箱子都是空的，裏麵什麽都沒有！

    這時候，李氏和沈淑燕也走了進來。看到那些空空如也的木箱子，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周錦桂的雙腿不由得一軟，險些栽到地上去。附近的丫鬟忙扶了一把，她勉強站穩了身子，冷汗與雨水似的淋漓落下來，看上去好不狼狽。

    她的確動過聘禮裏的東西，但那隻限於不易被發現的少數物品。可是現在，所有的聘禮都不見了，這其中，定然藏著更深的算計。這個局是秀姨娘做的嗎？當真是好深的心計！

    不對，一個姨娘還沒這麽大的本事。

    難道李氏，或者是沈淑燕，也在裏頭摻了一腳？

    不，李氏應該不會動自己女兒的聘禮，這事兒若是鬧開了，隻會讓宸王府看輕葉瑤這個準王妃。

    那就是沈淑燕了吧？

    也許，葉菡也在裏麵用了些心思！

    周錦桂這會兒是看哪一個人都有嫌疑，心裏又恨又慌。

    “三弟妹，卻不知你如今要給大嫂一個什麽交代！”卻聽沈淑燕冷冷一笑，說道：“你說過，這庫房裏遭過賊。如今看來，這賊人的癖好也未免太過別致了。周圍的金銀玉器一件沒少，就著王府的聘禮一件不剩。莫非，這賊人就是衝著王府聘禮來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葉誠臉上又羞又惱，轉頭衝著周氏怒吼道：“聘禮好端端擱在庫房裏，怎麽會不翼而飛了？你是怎麽當家做主的，連侄女的聘禮都看不住？”

    “夫君，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周錦桂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不顧地上的灰塵，一下子跪了下去：“夫君，妾身也不是貧寒小戶出身，怎麽會貪墨這幾個聘禮錢？一定是秀姨娘，秀姨娘她勾結了碧月，設計陷害起身！”

    “你給我住嘴！這種時候，還惦記著陷害別人？”葉誠猛地踢出一腳，將周錦桂踢到了一邊，略一頓足，轉頭吩咐道：“來人，去把碧月找來。另外，把管庫房的人都集中到這裏，本家主有話要問！”

    葉瑤冷著臉把所有的木箱子都看完，隻說了一句話：“搜府吧！丟了的東西裏，有些是帶有宸王府徽記的精致細物，這種首飾很難出手，一般的銀樓也不敢收，應該不是圖利的飛賊所為，而是家賊猖狂所致！”

    就在這時候，半夏帶著宸王府的金銀匠、前外院管家葉清歡、夜梟，還有做婦人打扮的朝雲來到了葉府。

    夜梟的臉色也不好看，對葉誠說道：“殿下吩咐了，所有丟了的東西務必全數找回來。被人用過碰過的一律毀掉，王府會在日後補上。”停了停，又道：“若是葉府找不回來，宸王府不介意幫上一把，或者是去京兆府報案，請府衙幫忙！”

    若是把事情鬧進了衙門裏，那笑話就大了。葉府丟不起這個臉！葉誠青著臉代周錦桂下了命令：搜府！

    整個葉家都忙亂了起來。李氏遣出了身邊的得利之人，與葉清歡帶來的人一道，去各處搜尋那些消失不見的聘禮。

    沈淑燕和李氏則留在了庫房前，則命人把看管庫房的人都叫到了一處，審問那批聘禮的下落。

    受傷的周錦桂被下人扶了出去，葉誠嫌棄她丟人，命人將之關在了院子裏，等事情查清楚後，再放她出來。

    “娶妻不賢，真是家門不幸！”葉誠恨恨罵了一句，心裏惱火得很。在大嫂和侄女麵前丟臉，到底同是葉家人，也則罷了。現在，在宸王府的人跟前，他同樣顏麵掃地。

    葉瑤在一邊冷眼旁觀，始終未發一言。她心裏頭著實後悔，後悔先前不上心，就這麽把東西丟在了庫房裏。饒是一貫自詡臉皮厚，此時也覺得慚愧。

    朝雲也留了下來，她自打見到葉瑤，身上就浮現出一層濃重的怨氣。此時隻是冷眼瞧見眼前的亂象，同樣不曾開口。

    昨日一場秋雨，將庫房門前的青石板地麵衝洗得幹幹淨淨。日光微斜，高大的梧桐樹在風裏瑟縮，那褪去了濃碧繁葉的剪影斜鋪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恍然描出幾筆深秋的肅殺和蕭涼。幾十個丫鬟和仆婦跪在梧桐樹下，如深秋的寒蟬，沒有一個人敢發出一點兒細微的聲響。

    “庫房裏的東西送進送出都要記擋，如今那清單在誰的手裏？”李氏先問道。她的聲音劃破了一院的岑寂，不遠處的梧桐樹上，幾隻寒鴉倏然掠起，留下幾聲突兀的驚鳴。

    眾仆婦沉默了一會兒，一個略有些癡肥的婆子抬起頭，強笑了一下，討好道：“回大夫人，這清單的事情都是碧月姑姑在管。按理說，所有的清單應該都鎖在賬房裏，這鑰匙隻有她一個人有。”

    “這個碧月幾時能趕過來？”李氏又問。

    “她夫家就在天京城，想來也要一兩個時辰吧！”那婆子神情不自然地說道。

    “那就不必去尋鑰匙了，直接毀掉門鎖好了！”葉瑤冷不丁的開口，順便看了一眼被自己斬斷的庫房門鎖。而後，順手指了一個婆子，淡淡道：“賬房在哪裏？你去帶路！”

    “站住！”葉誠惱怒道：“葉家是什麽地方？容得你一個晚輩胡來！”而後看了朝雲一眼，壓低聲音道：“若是這悍婦的名聲傳到王府裏，日後有你的苦頭吃！”

    葉瑤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她到底是什麽脾性，世上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比楚淵更清楚了。不過，在宸王府的下人麵前，她得給他留幾分麵子，遂斂了怒容，歇了去闖賬房的心思。

    李氏走過來，愧疚道：“阿瑤放心，娘親一定會為你找回這些東西！”話落，她抬起頭，冷冷瞧著場中的下人，說道：“這些日子，都有誰來過庫房，帶走了什麽東西，你們日夜在這地方當值，應該不會一無所知。聽好了，庫房失守，爾等都有辦事不利之罪。本夫人如今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但凡是舉報屬實的，可以將功抵過，其餘的，就等著領罰吧！”見眾仆婦麵上現出猶豫之色，李氏轉頭對葉誠道：“葉家主，你該不會偏私徇情吧？”

    葉誠隻得搖頭，賠笑道：“此事是我對不住大嫂。大嫂自可全權做主！”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一批聘禮若是找不回來，明天一早，他葉誠克扣王府聘禮，算計自家侄女的名聲就會傳遍天京城。太子的人馬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添油加醋的機會，到時候，一個治家不嚴，苛待兄長遺孤的罪名是指定逃不掉的。

    沈淑燕輕笑了一聲，對眾仆婦道：“你們都聽到了吧，家主都親自發話了！到了這種時候，你們還想替誰藏著掖著呢？”

    之前說話的麻臉婆子第一個開口，往前膝行兩步，說道：“回家主，回大夫人、二夫人，奴婢記得，半個月前，表小姐周嫣然來府裏做客。九小姐帶著表小姐去過一次庫房，從庫房裏帶走了不少精細首飾。奴婢請九小姐和表小姐記賬的時候，表小姐發了脾氣，奴婢一時驚恐，沒敢強求。”

    “周嫣然？可是三夫人的娘家侄女？”葉瑤出聲問：“周家幾時來了天京城？”

    “一年前，周家就遷到了天京城中。從那時候起，嫣然表小姐就常來府裏做客。”麻臉婆子說道。

    葉誠的臉色更黑了。他隻有葉清風一個靠山，想要站穩腳跟，隻能把周家這一門不怎麽入流的親家抬舉起來。誰曾想，這家人還沒幫上忙，就先闖出了禍事。

    “周嫣然和九小姐都帶走了什麽東西？”李氏沉聲問。

    “大概有十幾樣吧，滿滿的一大包袱呢！”麻臉婆子回憶道：“包袱裏是什麽奴婢沒敢看，倒是周小姐離開的時候，頭上了多了條暖玉蓮花眉心墜，一支水月梨花簪。奴婢從沒在天京城的貴人頭上見過如此花樣的首飾，當時就多看了幾眼。後來，九小姐命思惠姑娘給奴婢送來了十兩銀子，讓奴婢把這件事兒藏在心裏。奴婢怕擔上幹係，就去庫房裏查了一遍，這才發現，三小姐的聘禮被人動過了。”

    “很好，采苓，一會兒命人賞她十兩銀子，免了她的失職之罪！”李氏說道。

    有了這個先例，接下來開口的人就多了起來。葉瑤卻是不想聽下去了，招呼也不打，徑自轉身離開。

    她去了水雲居，命身邊的侍女收拾行裝，準備搬離葉府。

    半夏自是跟著葉瑤離開，進了水雲居後，她方才低聲道：“小姐，婢子臨來時，殿下托人帶來了一句話，說是要說給您聽。”

    “哦？什麽話？”葉瑤問。

    半夏笑了笑道：“殿下說，東西丟了也沒什麽打緊的。這些所謂的聘禮，本就是留給您打賞下人的。那些真正的珍品，都收在殿下的私庫裏。等您過門後，斷然不會短了穿戴之物！”

    葉瑤的心裏頓時泛起一陣又是好笑又是感動的溫暖來。那個人啊，總有辦法，讓她舍不得，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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