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荒原雪陸

    芩息醒來之時，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的，他掙紮著想起來，卻感到身上一陣陣的疼痛。

    “你可別掙紮，等會傷口裂開了，又要麻煩爹爹。”

    蕭雪夕的聲音從頂上傳來，她的身子斜斜地倚在房梁上，一頭長發披散開了，而一雙眼卻是閉上，神情間似十分的瞌睡。

    芩息正麵躺在，剛好能看到她如此不羈的樣子，真是一點女人的樣子都沒有。“你為什麽在那上麵？”

    “因為你睡了我的床啊。”蕭雪夕說著直起身，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然後縱身一躍輕盈地跳下房梁。“我本想讓你睡地上的，將就一下，可爹爹說不行。我們家人少，地方小，也從沒想過會有客人，所以隻有兩個房間。爹爹的房間堆滿了書，一點地方都騰不出來，所以你隻能睡我的房間，而我又不能與你一起睡，所以我就隻好睡在那上麵了。”

    她說完還不忘指指頂上那根梁住，“那上麵可硬了，一點都沒有床睡得舒服。”

    芩息聽這話，慢慢漲紅了臉，他不知道原來自己住得這間屋子竟然是蕭雪夕的閨房。

    蕭雪夕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心裏在想什麽，看他此刻一張臉漲得通紅，忍不住俯身下去仔細看他，“怎麽臉這麽紅？又病了嗎？”

    芩息看著麵前越來越近的一張臉，閉上眼在心裏默念道德經，不念不看不想……可就算閉上了眼，他仍感覺到她垂落的發絲碰到自己的手心，有一絲冰，還有有一絲癢。

    頃刻之間便亂了氣息，失了心智。

    芩息睜開眼，麵前這人膚如凝脂，白皙似雪，讓人忍不住想去觸碰，卻又不敢出手，生怕玷汙了麵前這人。

    恰巧蕭雪夕這會也轉了過來，對上了芩息的眼睛，她似發現了什麽好玩的玩意，開心又好奇地笑著，伸手去觸碰芩息的睫毛“你睫毛好長呀，忽閃忽閃的，真好玩。以前爹爹和我說京城有一公子，名喚芩息，他天賦異稟，是儒家百年來難得的人才，關鍵是他雖還未成年，就能文善武，長得也好看，被稱為京城第一公子。如今一看，倒算是所言不虛，嘻嘻。”

    這些話雖在京城中早就傳遍，可今從她嘴裏說出來，卻異常使人愉悅。芩息輕輕咳嗽兩聲，想讓麵前這人發現這樣的動作不合規矩，但她顯然不明白規矩是什麽。

    “怎麽了？”蕭雪夕一邊說著，一邊手指沿著芩息的輪廓開始慢慢往下移，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極其無辜。

    “夕兒，快放開芩公子。”

    一個清朗的聲音輕輕傳來，似雨滴落地的清響，那麽的不緊不慢。

    “爹爹。”蕭雪夕聽見聲音，一溜煙地跑到男子麵前。

    芩息順著聲音看去，隻見門口出現一個男子，他的臉似美玉天然雕砌而成，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完全使人猜不到他到底有多大。

    芩息心想，江湖皆傳蕭家玉公子蕭啟玉，一副仙風道骨，為人清風朗月，完全不似凡間之人，更似天上嫡仙下凡，美的雌雄難辯。今日見了，倒真是仙子一般的人。

    “芩公子醒了？”

    蕭啟玉輕笑著走至芩息麵前，為他診脈。“嗯，看起來體內的草木深應該都已經排完了。再修養一段時日，估計就能大好了。”

    “多謝玉公子。”

    “芩大少爺倒是好眼力。若不是你認出了小女，此刻倒可能真命喪黃泉了。說起來，你拚勁全力一路向南逃，從青川逃到荒原雪陸來，應該不是巧合吧。”

    蕭啟玉仍是笑著的，可這話卻使芩息感到了無形的壓力，心中之事被戳破後，芩息有一秒的慌亂，但快速反應過來後，芩息掙紮地起來，跪在地上給蕭啟玉行一大禮“如今天下動蕩，皇帝昏庸無能，戰事連年，百姓民不聊生，瓊家卻選在這時起兵謀反，為了達成心裏一己私欲不擇手段，坑害我派數千名弟子，也使得百姓的生活更加艱難，就算生為江湖之人，在亂世中也無法安然保生。還望玉公子出手相助，使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蕭啟玉笑了，伸手把芩息扶起來，“出手是救你？還是芩家？還是救這國？”

    “當然是……”芩息這一刻卻不知心裏的所想，他恨，恨這世道的不公，恨皇帝無能，但更恨瓊家。

    “你，我已經救了。芩家則需要靠你。這國，這天下則需要靠你們這一輩了。”

    蕭啟玉從桌上拿過墨儒之書放在芩息手上，“物歸原主。你是個習武的好苗子，我倒認識一人能看懂墨儒之書裏的奧秘，她也是你們芩儒學家的人，等你傷好之後，我便帶你去見她。”

    “前輩！如今天下人人自危，每天都有人家破人亡，有人死去，前輩你豈能躲在這安詳過自己的日子？前輩，你可是這天下最後的希望……”

    芩息話裏帶著憤怒，還有一絲絕望。蕭啟玉聽後也不惱，伸手輕輕摸了摸芩息的頭，似在安撫他。“不是我不去救，而是這天下已經無藥可救。我倒是希望它能徹底沉沒，然後由你們再重創一個全新的天下出來。”

    芩息默默低下頭，不再言語。忽然蕭雪夕的腦袋湊到他跟前，她靠著很近，幾乎是鼻尖擦著鼻尖，芩息能感覺到她說話時吐出的溫熱氣息。

    蕭雪夕臉上還是那抹暖暖的笑意不變，“不要難過，爹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要救這天下是嗎？如果爹爹不肯幫你，那就我來幫你。”

    蕭啟玉隻有在麵對自己女兒的時候才會不淡定，他歎了口氣，把蕭雪夕從芩息麵前拉開，“夕兒，你再這樣子，我可要把你許配給芩公子了。”

    “那不行的，我要一直和爹爹呆在一起。”

    “果然是爹爹的好女兒，夕兒是不是最喜歡爹爹？”

    蕭雪夕搖搖頭，“恩……最喜歡小白，然後是爹爹。”

    …………

    芩息看著麵前的兩人，忽然明白了蕭啟玉為何不願出手。人一旦有了軟肋，就算有再硬的盔甲也不能讓這個人豁命前行。

    可自己早已無牽掛了，身後是芩家萬人屍骨，身上是天下人的笑與淚，前路無論多麽艱險，等著自己的隻有全力以赴，拚死一搏。他握緊手中的墨儒之書，又抬頭看了一眼蕭雪夕……

    亂世沉浮，有些人自遇見開始便注定要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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