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雪夕抬頭，是林景軒。他就這麽雍雅地笑著，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站在自己麵前。

    雪夕哭著撲進林景軒懷裏，緊緊抱住眼前的人，“混蛋，我以為你死了呢！”

    景軒聞言眉頭一跳，目光掃過她受傷的手臂，心裏一軟，在心裏的短暫且無用的糾結過後，緩緩伸手也抱住了懷裏的這個人。

    良久之後，林景軒才輕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早呢，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認出來了。”雪夕一邊抽泣著，一邊緩緩從景軒懷裏離開，自然地拿起林景軒的衣角擦眼淚，“你以為隨便找一個相似的人來就能糊弄過我嗎？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雖然這幾年裏我沒有去看你，但也不至於認不出你啊。雖然那位公子也確實是一位世間難尋的翩翩公子，但比起你來還是差遠了。”

    林景軒聽她這麽說，慢慢地笑了。以前她便是這般無遮掩地誇自己，根本不知女子的矜持與婉約是何物，現在竟然還是如此。

    “果然瞞不過你。”

    “好了先不說這些，你怎麽會在這……”雪夕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想扭頭去看，身後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剛才埋伏在正廳門口的射手，守軍，侍衛全部都已不見，又回頭去看花園內，也不知在什麽時候起早已是空無一人。

    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偏激的念頭，她不信，走了幾步，打開花園通向後院的門，然後看見一地屍體，有丫鬟的，有下人的有妃子侍妾的還有侍衛守軍的……宛如人間地獄……

    “芩息，你……這是你做得嗎……”

    林景軒靜靜的站著，眸光不移手上的血跡，那是剛才扶雪夕時沾染上的。

    “芩息，這是你做的嗎？”直到雪夕又問了一遍，他才抬首，平靜的看著雪夕，然後起身，一步一步移近雪夕，話還是那樣又輕又冷“是。”

    他沒有否認……自己不想騙她，也瞞不過她。

    雪夕的眸光瞬間變化，褪去所有的平靜與淡然，變得又冷又利，還帶著無可名狀的悲與痛。她還是不敢相信，哪怕芩息已經開口承認，哪怕自己心裏已然想通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是難以相信……

    “所以從始至終，一切都是你設下的局？

    你早已在瓊府內安插進內應，甚至早就將瓊府守軍替換成你的人。你知道瓊其好色，每次歡愉之時都不願去管任何事情，於是派人給他送兩個異域美人，趁他玩樂之際再派人假裝瓊府士兵，抄自己的家，燒自己的房子，然後殺了自己家裏所有人，就為了做戲使百姓覺得皇室草菅人命，暴戾害民，而你芩息芩大公子一世菩薩心腸，卻死得無辜，死得冤枉！使百姓會在惋惜你的同時，對皇家不滿。

    嗬嗬，不對，其實你早就再挑起百姓對皇家的不滿了。秋收稅重，百姓交完稅後，根本難以裹腹，你便推出免費借憑的辦法。皇室有意壓製民商發展，你便開商會，把商人集資，發展共同盈利。

    一來，你有了民心，二來，有了錢商資源。”

    雪夕雙眸盈滿著水霧，霧中卻又燃著怒焰，怒焰之中是切膚的痛與徹骨的哀。她懷疑，懷疑是自己錯了，這一切其實根本不是芩息做的，也懷疑，懷疑麵前這人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芩息……

    那樣的眼光緊緊的盯著景軒，他忽覺得麵上涼涼的，手心也涼涼的，這炎熱的夏暮，他卻覺得非常的涼，涼得有如深冬的雪夜，靜、寒而空寂！

    “是。果然雪夕你很了解我，所有的心思與動機皆猜得一分不差。”景軒的聲音忽有幾分縹緲，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這還沒完呢……你燒了自己的家後，又派人滅掉瓊府上下，然後假扮成瓊府的士兵，等著我來。你知道我肯定會來尋你，也肯定會生氣，也許也會意氣用事錯殺瓊其……但無論瓊其是不是真的死在我的手上並不重要，反正他必須死。

    你這麽做，無非是想皇室知道，蕭家蕭雪夕殺了當朝二皇子，自此蕭家與瓊家定是勢不兩立，絕無再結盟的可能。

    而這麽一出之後，世人皆知芩息已死。我本來還疑慮，當年之事，若無人提起，你便可有早些換個身份，繼續安然生活。為何需用芩息的身份，開鋪營生，白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本來以為你是想誓死守護芩家的名聲，使得芩家不敗，無論世態如何發展，這世間得要有一個芩家。

    現在看來，你用早就該在八年前死去的芩息的身份，回來經商，斂財，又得了民心，又損了瓊家的威望。而後芩息又死了，死得比當年還壯烈，更足已被世人銘記……”

    雪夕仰首看著星空，目光迷茫，“我沒想到的是，你連我都利用…………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明明說過會幫你的……”

    景軒，現在也可有叫芩息，芩息的目光越來越淡，越來越冷，他看著雪夕，想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一股涼風拂過兩人麵上，一瞬間，似有風雪飛過，迷蒙住兩人的視線，這一刻，對方麵目竟是那麽的模糊而遙遠。

    “那原先假扮芩息的那個人，是否死了？”雪夕緊緊盯著芩息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出。

    “沒有。他便是素有竹仙之稱的，赫起雲，現在在鎮外客棧等候。”芩息的聲音還是很輕，虛無縹緲地，剛吐露在空中刹那間便消散不見。

    “赫起雲……嗬嗬嗬，也好，有人在你身邊幫你，那也好…………”

    話剛落，雪夕身影一閃，那修長的白色背影在晦暗的夜色中那般的寂寥，轉瞬消失。

    芩息緊追幾步，又站住，手無力地垂落，目光茫然的穿過雲層，企圖再看見那抹白色的影子…………可天空中散雲遮月，天空灰暗一片，哪還有什麽白色的影子……

    夜涼如水，一道身影靜靜的立於夜空之下，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對天空吐露心事，“其實我還有一個目，我希望你離開，不希望你也參與進這般無聊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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