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自銘看著再次陷入昏迷的洛晚，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他想起之前老乞兒曾經說過的話，默默退出了人群中。

    “你要做什麽，阿銘？”燕綏察覺到閔自銘的異常，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閔自銘拿出懷兜裏的自己的名字，“我要救阿晚。”

    “不行。”燕綏攔住閔自銘的舉動，“師傅說過了，你每一次用名字救她，就是在折損自己的壽命，再這麽下去，非但你救不了她，自己也會丟掉性命。”

    “難道你要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麵前去死嗎？”

    “為什麽不可以？”燕綏大聲怒吼道：“你之前不是也做過這種事情嗎？你當時不是也做得很好嗎？”

    閔自銘眼睛裏的憤怒因為燕綏的話頓時消靜下來，他後退了幾步，嘴唇又張又合，燕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走上前想去彌補自己剛剛說過的話，但是藍衣男子卻搖了搖手，有些低落的說道：“你說得對，燕綏，一直以來都是我的錯，是我把責任全都推到你的身上，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夠苟活下來。”

    六年前。

    金遼國的代代帝王為了更好地接控國家，必須要在成為儲君之前一一拔掉自己的全部軟肋。

    就算是最受先皇喜愛的閔自銘也不能幸免。

    “阿娘，我怎麽聽不懂父漢說的話？”剛下了書堂的閔自銘走到婦人的身邊，他把身上的書袋扔到一邊，“父漢說什麽我應經到了承擔自己責任的年紀了，阿娘，父漢今天好奇怪啊。”

    紅衣紅裙的婦人笑著一把攬過閔自銘的身子，溫柔的說道：“你父漢這幾日公務繁忙，大概是累著了吧，他呀，年輕的時候就愛冒出一些奇怪的話，也就是因為這個，阿娘當初才義無反顧的嫁給你父漢。”

    “阿娘，阿娘。”閔自銘晃了晃婦人的肩膀，“阿娘，你怎麽哭了？”

    婦人回過神，笑著搖了搖頭，“阿娘是回憶起以前的事情，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太幸福了，就因為過得太圓滿了，所以才需要一些不幸來補全，阿銘，你明白阿娘說的話嗎？”

    閔自銘疑惑的看著婦人，他雖然不清楚阿娘說的話，但是他已經深刻的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阿娘，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你和父漢瞞著我什麽事情是不是？”

    “阿銘，如果有一天阿娘離開了你，你也會自己一個人把接下來的路走完是嗎？”

    “阿娘？”閔自銘站起來，他還沒等把嘴裏的話說出來，就突然衝進來一幫人，他看著為首的燕綏，驚慌地問道：“燕綏，你們要對我阿娘做什麽？”

    “阿銘，不，拜見儲君大人。”

    “儲君大人？”閔自銘回頭看了看婦人，“阿娘，燕綏剛剛在說什麽？什麽儲君大人？”

    婦人緩緩起身走到閔自銘麵前，她伸出手放在男子的臉上輕柔的撫摸著，“隻要你能當上儲君大人，阿娘做什麽都行。”

    “什麽意思啊，阿娘，父漢不是答應過我不讓我當儲君的嗎？”閔自銘哭著說道：“父漢不是答應讓你永遠陪在我身邊嗎？現在這是要做什麽啊？”

    “阿銘，不要哭。”婦人拿出手帕擦掉閔自銘臉上的眼淚，“身為一名儲君，不能讓人看到你軟弱的一麵，同樣的，也不能讓人抓到你的弱點不放，阿娘並不是要離開你，隻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陪在你身邊罷了，阿銘這麽乖巧懂事，這次一定也會聽阿娘的話對不對？”

    “聽什麽？”閔自銘甩開婦人的手，“你以為你這麽做我會很感激你嗎？你以為我很想當這個儲君嗎？你以為這個江山對我來說很重要嗎？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我就是想要你和父漢坐在桌子上陪我好好吃一頓飯，我就是想過那種平民的生活，我就是想做一個普通人。”

    “阿銘。”婦人捂著嘴說道：“阿銘，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孩子，阿娘一直到不知道你是這麽想的。”說話的人哽咽聲越來越大，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絲哭腔說道：“可是，可是這一切都太晚了，你出生在帝王家，就注定要與別人家的孩子不同，你身上背負著別人沒有的枷鎖，即使你不當這個儲君，也依舊無法躲避皇室奪位的紛爭，阿娘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送走性命，對不起，阿銘，你必須當這個儲君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閔自銘看著婦人和燕綏逐漸靠近，搖著頭連連後退，“你們不要逼我。”

    “不是我們逼你。”燕綏抽出紅木盤上的匕首放到閔自銘麵前，“這是你自己不得不做的選擇，也是當前局勢下最好的選擇。”

    “我不會做出弑母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的。”

    “你會的。”燕綏肯定的回答道，他把匕首強製性的交到閔自銘手中，“這是你的使命。”

    “去他的狗屁使命。”閔自銘伸出手想要扔掉匕首，卻不料這個時候燕綏突然上前一步扯住男子的手腕向前一送，清亮的匕首就已經插進了婦人的胸膛中，滾燙的血噴湧而出，把閔自銘青白的衣衫染了個紅透，男子過了半晌才“哇”的一聲大叫出來，他拚命甩掉手中的匕首，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麽。

    婦人倒在血泊之中微笑著看著閔自銘，她伸出手指向男子的方向，依然是那般溫柔的語氣，“阿銘，你這次做得很好，以後，以後就算是，沒有阿娘了，你也要自己一個人堅持走完，剩下的路。”

    “啊，不要。”閔自銘爬過去抱住婦人的屍體，他把婦人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阿娘，你不要離開阿銘，阿銘不知道沒有你怎麽活下去的。”

    “儲君大人。”燕綏走過來，他揮了揮手，示意幾個人把婦人的屍體清理幹淨。

    “你們別碰她。”閔自銘瘋狂的喊道：“燕綏，我恨你，如果我當上了金遼國的帝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燕綏恭等這一日的到來。”

    振虎將軍宅邸。

    小姑娘已經昏迷了整整一日了。

    閔自銘坐在房頂上，他手裏拿著一個酒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阿銘。”燕綏爬上來走到男子身旁，“今兒白日裏發生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

    閔自銘搖了搖頭，“你說得對，這種事情我確實已經習慣了。”他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但是阿晚和之前所有人的感覺都不一樣，感覺我不能沒有她，無論是付出什麽慘痛的代價都要把她留在我身邊。”他把手裏的酒壺遞給燕綏，“明明就慫了那麽多次，這回卻偏偏要逞什麽英雄，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吧？”

    燕綏接過閔自銘手中的酒壺，暗自呷了一口，這酒烈得很，入到口裏，辣的喉嚨都像在冒火一樣，他皺了皺眉，低聲說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在逞能，現在及時收手的話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閔自銘仰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已經太晚了，燕綏，我早在前枚看到阿晚第一眼是就泥足深陷了。”

    清爽的夜風靜靜地刮過，不知怎的，燕綏忽然就被風迷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睛，隻能見到模糊中閔自銘離開的身影。

    “果然不適合我。”燕綏又飲了一口手中的酒，“早在當初我就應該知道的。”

    屋子裏雙生子還在和月瓷想著辦法，他們正在商量對策的時候，閔自銘忽然推門而入，他看了看幾人，“阿晚就讓我來救吧。”

    “你有辦法救活姑娘？”月瓷驚喜的問道。

    “你們之前不就一直想知道去金遼國那一次我是怎麽把阿晚救活的嗎？”閔自銘走到洛晚的床邊，自顧自的坐了下來，他撫摸著小姑娘細膩的臉龐，“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他把寫著自己名字的紙扔到正在煎藥的火盆中，“我就是這樣做的，通過折損自己的壽命為阿晚續命的。”

    “這麽說的話，那你……”

    “我已經活不長了。”男子把洛晚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帝王不長命，我本來就是一個短命鬼，誰曾想還能在有生之年遇到阿晚，就算是把剩下的時間都浪費在她身上，我也死而無憾了。”

    月瓷走過來，眼眶有些紅紅的，“那，那姑娘如果醒來了，要不要……”

    “不要告訴她。”閔自銘親了親小姑娘的頭發，“永遠都不要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這樣她才能毫無負擔的快樂幸福的走完這一輩子。”男子不舍得放下洛晚，“我不想，也不會成為阿晚的負擔。”

    閔自銘說完這番話，屋子裏麵靜靜地，除了爐火煎藥時發出的“滋滋”聲響，就隻剩下小姑娘輕輕的酣睡聲。

    有人咳嗽的聲音響起，月瓷小聲地說道。

    “姑娘醒了。”

    “恩，我知道了。”閔自銘疲憊的坐在椅子上，他發現自己的視線慢慢模糊，最後隻有一層白白的光線留下來。

    他聽到有人向他走過來的腳步聲，他微笑著向那人擁過去。

    “阿晚。”

    阿晚，你醒了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