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吾家有兒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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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高高掛起,吃早飯的陳長青看到兒子和他的小侍女柚子都沒有過來用餐,也知道昨晚肯定是給他們累壞了,不知道忙活到多晚。
喝完小米粥,陳長青盛了兩碗放到了托盤裏,又往上邊裝了六個煮雞蛋,就這麽端著往外邊走去。
邊上的陳伯可沒有主動將這個送餐的差事給攬過來,少爺和老爺之間的關係總算是緩和了一些,他是看在眼裏樂在心上。少爺雖然有時候胡鬧一些,可是太出格的事情也不會做,頂多算得上有些調皮。
要是換成了別人家的少爺,以柚子和榴蓮的樣貌,豈能到現在還是完璧之身。
陳長青能夠感受到陳伯的目光,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尷尬的。上一次親自給兒子端飯,好像還是在他四歲的時候。
那時候的兒子多招人喜歡,你教他什麽都能夠快速的背誦下來。說話叮當響,還以為自己家裏邊總算是後繼有人了呢。往事不堪回首啊,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怎麽就變了個樣子。
來到廂房中,看到兒子就穿著常服趴在桌案上睡著,陳長青又有些心疼。
將餐盤放到一旁,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想要給兒子蓋上。無意中卻看到了陳守信所作的賬簿,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賬簿就如陳伯昨日所言,比正常的賬簿大很多,上邊也有線條縱橫交錯。吸引他目光的不是賬簿上的小格子,也不是賬簿上那潦草得他看了都覺得有些丟人的字跡,而是這樣的記賬方式。
陳伯昨日裏沒有說明白,作為行裏人來講,倒是一見便知。
這樣的記賬方式略顯繁瑣,每日裏都要登記上出與入,可是對於東家或是自己這樣盤帳的人來講,卻方便了很多。
他越看越覺新奇,就將袍子給扔到了一旁,拿著賬簿仔細的查看起來。每翻一頁,他都忍不住的點頭。
帳頁承轉之間,還有定北城中庫房總資產的記錄,一筆筆的賬目清晰明了,能夠直觀的看出每日裏的銀錢往來。這樣的記賬方式怎是一個妙字可言,如果以後地方府庫全部用這樣的記賬方式,看還有多少蠹蟲敢貪汙藏私。
“老爺,柚子貪睡了,沒有看到老爺進來。”在床上迷迷糊糊睡醒的柚子看到陳長青後趕忙跑下了床輕聲告罪。
“無妨。”陳長青擺了擺手,“柚子,我問你,這些賬簿都是你跟少爺整理出來的麽?少爺有沒有說過什麽?”
“回稟老爺,都是少爺在說,柚子隻負責記錄。然後……然後……少爺看我太累就讓我先休息了。”柚子諾諾的說道。
“好好好,你也辛苦了。快些梳洗去吧,然後將早餐吃了。你的少爺不是說過,早餐很重要麽。”陳守信看著柚子點了點頭滿臉笑容的說道。
給柚子嚇了一跳,啥時候老爺跟自己這麽和顏悅色的說過話。自打自己依了少爺的規矩,違了府裏的規矩後,老爺好像就對自己跟榴蓮姐都不怎麽待見。
沒敢再多想,柚子的小腦袋裏想不明白老爺為啥性情大變。她覺得還是先逃走吧,至於說現在還睡得香的少爺,自求多福吧。
陳守信趴在桌上睡覺,陳長青就坐在一旁看賬簿,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中午。
趴著睡覺不是很舒服,迷迷糊糊睜開眼的陳守信就覺得渾身酸痛無比。往邊上看了一眼,老頭子正聚精會神的看自己的賬簿呢。
“看出了什麽端倪麽?”伸了個懶腰後陳守信開口問道。
“暫時沒有,你是如何學會這樣的記賬方式的?”陳長青放下賬簿,看著他很是認真的問道。
“昨天不是說了麽,動腦子想一想就好。”陳守信笑眯眯的說道。
說完後站起身來,走到火盆旁,將火盆抱起,“咣”的一聲就給放到了桌案上。
“咳咳咳……操作失誤。”
他本是想玩個俏,沒想到火盆放到桌案上後卻騰起一陣煙灰,給他自己都嗆個夠嗆。
“你的意思是說馬玉在木炭上做了文章?我倒是也在賬簿上看到了關於木炭方麵的支出,邊塞苦寒,使用得多一些倒也正常。而且這邊的木炭品質上佳,就算是在皇城中也是難尋。”陳長青捏著胡須說道。
“差了,老頭子啊,差了。”陳守信搖了搖頭說道。
“起初我也沒想到這個棉花糖能夠在木炭上做文章,一斤木炭才幾個錢啊,可是我仔細的盤算了一下才發現這裏邊不僅僅可以做文章,而且這個文章還很大。人家這個木炭賣得不是錢,而是用同等的錢換算成的米。”
“在咱們大周朝,能夠用這個米做多少文章,我想就不用我細說了吧?而且從賬簿上可以看出來,每次朝廷往這邊撥的米少的時候,他們就會大量的采購木炭。就算是夏天,他們也仍然在采購。”
“你可以說這是留待備用,可是正兒八經做買賣的人,誰不知道一次買多些,采購量大一些才能講價錢。”
“木炭確實不值錢,可是換出去的那些米,要是好好的做作文章,就算是將這邊的糧價給把控了吧?關係到民生的問題就不是小事情。”
“我無意中還獲得了一個小小的小道兒消息,據說馬玉的某一房夫人是胡人,他的兒子便是這位夫人所生。就算是現在,他們家跟胡人那邊也有聯係。這也是為什麽定北城中胡商這麽多,跟漢人之間相處得這麽融洽。”
“說句白話,這邊可是真真的炭比米貴。哪裏能夠找到這麽好的營生?反正我就覺得這裏邊牽扯到的事情小不了。抓著老馬,沒準就會帶出來一堆。您可要真正的想清楚,反正我是越想越害怕。”
“現在我都有些後悔,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啥都不知道多好,省得給咱們家招惹這麽多的事端。”
他也是真的有些怕了,本來就擔心馬玉那邊會下狠手。不過那時候還多少有些底氣,畢竟老頭子是欽差麽。
可是現在是什麽情況?自己這邊可能挖出來一個利益集團。而能夠劇中調度的人,絕非是馬玉。就算是他能夠想出來這個辦法,他也沒有那個能耐。
“你就是通過這些看出來的?”陳長青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我哪裏有那個能耐?都是猜的。”陳守信無奈的說道。
“雖然前邊的帳我沒有細看,可是我看到他這邊的支出大多都是以糧食替代。這裏邊肯定有文章,木炭這邊去年的采購量比前年還多了三成。而去年整個大周欠收,糧價上浮了很多。”
“再看看訂購木炭的日子,都是在糧食確定撥付到這邊之前。棉花糖能夠未卜先知不曾?要是沒人提前知會他才有了鬼呢。”
“而且這邊的林木雖多,可是照著那個炭廠這麽個燒法,這裏早就光禿禿一片了。可是咱們過來的時候,那些林子長得可都很不錯。”
“就算是他們從別的地方弄來的樹,那麽那麽多的炭都燒到了那裏去?你能相信往軍營中撥的那些,會給這些軍卒放開了量的燒?反正我是不信。”
“所以我才覺得有些危險,這邊的城防營和邊防營,恐怕也被馬玉給籠絡過去,這裏早已是鐵板一塊。除了調撥軍隊過來鎮壓,我是真的想不到任何的法子既能夠將馬玉給辦了,又能讓咱們爺倆平安無事。”
說完之後,陳守信的神情落寞無比。
久處廟堂之高,不知江湖之險。雖然他不曾站在廟堂之上,可是他一直都生活在皇城那邊,在那裏多少還得講究個規矩。
定北城這邊雖然不至於到了禮崩樂壞的地步,可是這些人為了利益就能夠做出很多瘋狂的事情來。
馬老頭都曾說過,一旦有了利潤,資本就會大膽起來。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們就會鋌而走險,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潤就會踐踏人間的一切律法,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們就會冒著殺頭的危險。
這還僅僅是資本,現在這個朝代可是封建皇城,官權一體。他們做的又是無本的買賣,這個利潤會有多少?
陳長青臉上的表情倒是沒有什麽變化,就這麽笑眯眯的看著陳守信,給他看得都有些發毛。
“老頭子,你這麽看著我幹啥?”陳守信有些心虛的問道。
“好、很好,吾家有兒初長成,為父甚慰啊。”陳長青看著陳守信滿麵笑容的說了一句。
“別,千萬別,你可別動歪心思,我可不想當官。”陳守信趕忙說道。
“伴君如伴虎,當的官越大,越危險。就像你,這不就被貶到了這邊來。咱們就平平安安的做個富家翁,養幾群牛羊,生一堆娃娃,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這比什麽都強。”
他是真不想當官,他覺得自己真心沒有那個腦子。
陳長青沒有說什麽,很是小心的將他弄出來的兩本賬簿給拿起來。還有些不放心,又將邊上的袍子鋪在桌子上,將兩本賬簿放到上邊,仔細的包好。
陳守信看得很無語,至於的麽。
這就是一層窗戶紙而已,隻要捅破了,這個時代的財務人員就能夠掌握訣竅。自家的老子又是戶部侍郎,換到後世,那也是國家的財政部副部長,現在卻如此小心翼翼的,沒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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