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和蕭瑾奕離開後，阿玲立即飛奔至昏迷的玄音身邊，幾位影俠和禦林軍也跑上前，將玄音抬上馬。梵塵下令撤退，眾人隨之折返。

    梵塵命禦林軍將廣林王送進皇宮，親自守著他；影俠們則回到虛淵閣，圍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起玄音閣主的曠世武功和奇異表現；至於清什和蕭瑾奕，兩人沒走多遠，就見安東迎麵而來。

    “我選了個隱蔽的位置，恰巧能將山下景色一覽無餘。”安東沉聲道，眉宇間有幾分困惑。

    “瑾奕，你先回去。”清什打算把她的小跟班支走再做解釋。

    “師父，廣林王實在奇怪，我太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讓我聽聽好嗎？”蕭瑾奕祈求著。

    清什瞥了他一眼，無奈地閉目搖頭。

    “我不曾聽到你們的聲音，但玄音的功力絕非凡俗世人能夠練就，他究竟——”安東欲言又止，充滿期待地望向清什。

    “我聽見了！”蕭瑾奕大步走近安東，有些激動地說道：“廣林王擁著師父，一邊流淚一邊說‘自紅塵深處，我應劫而來——’”

    “‘自紅塵深處，我應劫而來，你讓我的心迷失在萬古深邃中，可終是逃不過這蠻荒時定下的命運，此後千年，再無歡顏，我將在東海神山之巔守望你的靈石——”清什打斷蕭瑾奕的聲音，幽幽地複述了那段令她為之動容瞬間銘記於心的話。

    沉默片刻後，清什將她所知的故事講給安東和蕭瑾奕。

    “我就知道廣林王絕非凡俗之人！”蕭瑾奕聽完，又來了精神。“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覺得他與眾不同，他身上有皇族的貴氣，還有與生俱來的仙氣！原來他真的是神仙！”

    “玄音究竟為何方神聖，目前尚難定論。瑾奕，這件事不要向其他同族提起。”清什一臉嚴肅地說道。

    “是，師父。”蕭瑾奕低眉順目地回應著。

    “我在想,你會不會是重生的幽兒……”沉默良久的安東終於出聲說話。“如你所言，你在他眼中看到的女子與你容顏相似，他說會在東海神山守望幽兒的靈石，而東海神山一麵朝海，另一麵則正對幽明山的方向……”

    “東海神山……”清什呢喃，驀然想起六百多年前她遊曆四方，曾到過東海，站在山下仰望那座雲霧繚繞的高峰。附近村民說，那座山峰就是東海神山，上麵住著仙人，佑護東海之地不被災亂侵擾，享永世太平。

    彼時清什聽了，隻是不屑一顧地笑笑。但此刻，清什微蹙秀眉，瞬間想起許多事，含玉而生的煊朝三皇子、化為靈石的幽兒姑娘、風幽之戰救她的神秘人、刻有嘲風圖騰的短刃……

    清什察覺到一絲微妙，微妙間又頓感慌亂，慌亂之下又禁不住悲從中生，於是她立即斷了念想，不再深思。

    安東凝視著她迷蒙的灰眸，緩聲慢語：“既然玄音四印已解，一定想起許多往事，你不妨向他問詢，以解困惑。”

    “他願意講，我隻需聆聽；他不想說，我怎好多問。”清什回應道。

    “真相也許事關重大。”安東並不滿足於她的答案。

    “現在我最關心的是你何時能煉成神丹妙藥，平息影俠和幽族的紛爭。”清什似乎不想再與安東談論玄音的事，語氣有些生硬。

    “噢，那麽如今，我倒成了你最重要的人？”安東略帶調侃地笑言。

    清什頗為無奈地點點頭。

    “我近日將啟程前往東海尋幾種藥材，可能還會有其他發現，要不與我同行？”安東仍未死心，想拽著她一起探秘。

    清什一臉無奈地搖搖頭。

    安東望著她，柔聲輕語：“那我先告辭了，你多保重。”

    “等你的好消息。”她淺笑回應，從身上解下清顏的半塊月玉遞給他。“讓姐姐隨你同行吧。”

    清什之前並未將另一半月玉的下落告訴他，故安東並不知煊朝三皇子“含玉而生”的傳說。

    他雙手接過月玉，緊握於掌心，微笑垂眸。穿越百年的執念與愛戀流淌在他眉宇間，清什望著他，眼眶漸潤。

    送別安東，清什繼續帶著族人在山間修習幽術，卻終歸難以平靜。她不免擔心玄音，他醒來後會怎樣、梵塵是否會對他做些什麽，想到此，她的血氣就開始混亂。

    “你去吧，師父。”蕭瑾奕的聲音驀然在耳邊響起，清什猛地睜開眼睛，他白淨的臉已湊到麵前，明眸閃動，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我知道你想去看廣林王，快去吧，這裏有我呢，放心。”他說著，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自打從半翼化的狀態恢複過來，蕭瑾奕的性格越來越討喜，乖巧懂事，忠誠聽話，還會偶爾裝無辜撒嬌，而其他人也很老實，極少惹是生非，對清什唯命是從，這讓她常感恍惚，卻也覺得分外欣慰。

    “我回來時給你們帶食物，老實待在山裏，別亂跑。”清什語氣威嚴，目光卻充滿感激。

    “遵命，師父。”蕭瑾奕微笑回應，目送清什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考慮到自己的畫像已滿城飛揚，清什下山後，先到附近村莊弄了件黑色披風，將自己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隨後潛入天都，直奔皇宮。

    依清什對梵塵的了解，在他親眼見到異樣的玄音、聽到那些話語後，絕不會置之不理，放任那些影俠將玄音抬回虛淵閣。他定會將玄音帶入皇宮，仔細觀察琢磨。

    清什猜得沒錯，隻可惜，她尚未抵達玄音身邊，就被梵塵逮到。怒氣未消的梵塵把清什拽到昏暗隱蔽的角落，瞬間就用結界束縛住她，目光陰冷地盯著她。

    清什雖無法動彈，神色卻是平靜沉穩。梵塵沒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分毫鮮明情緒，氣憤又無奈，抬手解開結界，背過身不再看她。

    “你果然厲害，竟可瞬間構建結界。”清什一邊活動著幾近僵硬手腕，一邊幽聲感慨。

    梵塵並未說話，姿態高傲地等候她的解釋。

    “我去看看廣林王。”清什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站住！”梵塵喝道，用力將她拽到身前，一腔怒火卻又語塞難言。

    “這是最好的選擇。”她低語，神色淡然。

    “無論你發現什麽、想做什麽決定，都要事先告知我，你已歸屬塵之血，你是——”他突然止住聲，眼中閃過一絲幽怨。

    清什望著他，眼圈悄然紅潤。她禁不住想象著許久以前，他永失摯愛的那刻，悲痛，憤怒，無盡的傷懷……

    “如今，你已經原諒她了，對麽？”她說著，一滴清淚無聲滑落。

    “你——”梵塵緩緩鬆了手，訝異地望著她。

    “我已知曉，清顏殺了你最愛的女人……”或許是歸屬誓言的作用，再次靠近梵塵時，清什終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心緒，她不能說出安東的身份，卻也不能一句都不解釋。

    “怎麽可能……”梵塵困惑地搖頭，神色凝重。

    “我們都有各自的秘密。”清什說著，向後退了兩步。“即使水歸塵，塵生水，即使我眷戀著你，我們亦無法坦誠相待，這一點，你心裏很清楚。不過我的誓言仍在，我依然會守護你今世的宿命。但是梵塵，若你欲無故傷害我在意之人，我亦不會聽之任之。”

    “在意之人？清什，百年來你在意過多少人？以前是清顏，現在我有幸得知，我也算其中之一。”梵塵冷言冷語地回敬她。

    “我在意我的血脈，朋友，還有……玄音。”清什極為認真地說道。

    梵塵聽到玄音的名字，禁不住怨怒大發：“你真是愚蠢至極！到現在你都看不出，玄音是我們幽族的死敵嗎？！”他瞪著她低吼，滿臉氣憤與無奈。

    “幽族的死敵……”清什愣了一下，聲音微顫。

    梵塵斜睨著她，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

    “清什，你應時刻銘記，幽族誕生於黑暗之翼，天尊也罷，神仙也好，若他們真的存在，注定是與我們勢不兩立的敵人。那麽能夠接受神印的人，會如我們一般來自於黑暗？就算不理這些論斷，你告訴我，現今，你可否還能品嚐玄音的血？”

    “我……”

    梵塵望向啞口無言的清什，冷笑著打開瓷瓶的蓋子，將其中的紅色濃漿倒在他另一手的掌心，他細膩的皮膚霎時被灼傷，血跡斑斑，而那破損之處卻遲遲未能自愈。

    “四印開解，玄音的血已成我們的毒藥，那麽等全部神印消弭，可想而知——”梵塵不再言語，陷入深思。

    “你打算殺他……”清什已然感受到梵塵的凜冽寒氣。

    “我已經試過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