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甩掉上官煜，卻未在去往幽眀山的途中看到想象裏正與心上人甜蜜相會的阿玲，倒是遇見了下山尋食的清什和蕭瑾奕。

    玄音說明狀況後，清什沉思不語，蕭瑾奕則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恨不得立即去尋找阿玲。

    “別擔心，天都繁華，新奇的地方很多，阿玲或許是流連在某處，樂而忘返。”玄音沉聲道。

    “不可能。”蕭瑾奕斬釘截鐵地說：“她若有閑心，定會和我在一起，絕不會去吃喝玩樂，夜不歸宿！她必然是出事了！”

    “影俠的敵人是幽族，我們既與阿玲為善，還會有什麽人害她呢……”清什呢喃低吟，似自言自語：“難不成是劫色盜匪？阿玲功夫不錯，幾個盜匪應能獨自對付……”

    “天都城內外已許久未出現過劫財劫色的匪徒，若說近年來偶爾擾民傷人的，似乎隻有密羽教。”玄音分析著，目光落在清什眼中。

    “密羽教……”

    她輕語，灰眸中繚繞的霧氣逐漸翻騰蕩漾。她想起一個男人的名字，安東曾告訴她，這個男人在風幽之戰中幸存，如今身為密羽教教主，他的終極目標是親手殺了如假包換的當朝皇帝，梵塵。

    清什神色凝重，沉默無語。忽然間，她抬頭望向玄音來時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縷寒光。

    “有人跟蹤你？”

    “是上官煜。他堅持同來，我途中將他甩掉，如今應是追上了。”玄音說著，回眸望向幽暗樹林。

    清什唇角微揚，笑容沉冷。旋即，她如風般飄過玄音身側，悠然立於月色中，垂眸靜候。

    上官煜遠遠看見前方的朦朧清影，立刻駐足，認真感受了一遍從腳下升到頭頂的涼意，才再次邁步行進。

    走出樹林，上官煜停在三人麵前，誰都不率先言語，大家互相用眼光打量著彼此，氣氛越發詭異。無奈之下，上官煜隻得把他的關節按得咯咯響，給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填點兒動靜。

    “上官族長，阿玲並不在此處，待本王明日派人在城內外仔細搜尋，也許是她貪玩迷了路，被困在什麽地方。”玄音語氣平緩沉穩。

    “無需閣主費心，方才家族弟子追上在下，說已找到小女的書信。小女阿玲，已起身回玉南老家了。”上官煜不動聲色地扯著謊。

    “噢？那阿玲為何要不辭而別，隻身回玉南呢？”玄音波瀾不驚，繼續問道。

    “小女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幾日前從外地返鄉，來信說希望她盡快回玉南，麵談婚嫁之事。在下早知此事，但後來生氣就忘到九霄雲外，以至於一直將阿玲關禁閉。”上官煜滿口胡言亂語，說得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不可能！”蕭瑾奕居然信了上官煜這番漏洞百出的說辭，猴急地跳出來，大聲道：“阿玲昨晚跑到幽眀山，說你打算用圖騰之刃封印我師父，後來師父無恙歸來，她就獨自返回天都，怎麽可能去玉南！再說，阿玲根本沒有什麽青梅竹馬，她的心上人是我！”

    “什麽，阿玲居然——”上官煜氣憤之下也難自控，眼鼻聚到一起，方才的沉穩消散無蹤。

    清什忍不住咯咯笑了兩聲，幽光掠過眼角眉梢，停在上官煜身上。旋即，清什舒展掌心，一隻小巧香囊從上官煜腰間脫離，疾速飛入她手中，她握住，抬至鼻下輕嗅。

    茉莉花香，夾雜著阿玲的氣息，還有一絲隱藏其中的陌生味道。不，並不陌生，這是清什最熟悉的幽之氣息。方才，她察覺到除蕭瑾奕之外的同族氣息，本以為是山上有人下來，卻原來是這隻香囊。上官煜不會隨身攜帶女子之物，那它定屬於阿玲，如此……

    清什垂眸淺笑，揚手將香囊扔給上官煜的瞬間，幻影般移至他身前，刹那利刃在手，力度均勻地劃過他的脖頸，滴血飛濺，清什以纖纖玉指承接，飄飄地轉了個圈，遂將鮮紅指尖放入口舌。

    幽族祖先獨有的取憶術，點嚐幾滴血，可知近兩日記憶，飲下越多，獲取的記憶也就隨之增加。但此番無需更多，僅是數滴，足以讓清什纖弱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顫抖。

    “清什？”

    “師父？”

    玄音和蕭瑾奕異口同聲地喚道，驚魂未定的上官煜則退到樹後，用手捂著傷口並不深的脖頸，直喘粗氣。

    清什目光凝重地掠過兩人，繼而望向林中暗影。

    “上官煜，你出來。”她語氣堅決，似命令般不容抗拒。

    上官煜深吸一口氣，從樹後走出。他的傷口雖不嚴重，卻依然瀝瀝淌血，但他不再用手捂住脖頸，挺胸昂頭地站在那裏，一副大義凜然的無懼姿態。

    “椒圖在我手中。”清什幽聲道：“明日送信至桃源鎮，告訴旖旎軒的主人，椒圖將由我，幽女清什，親自奉上。”

    上官煜霎時臉色慘白，原來清什弄傷他是為了汲血取憶。如此說，清什已全部看到他與黑衣人的交談……

    “去吧，想救阿玲，就按我說的做。否則，你們就算把五湖四海翻過來，也別想找到龍骨之刃！”

    清什語氣陰冷，目光淩厲，上官煜緩緩向後退了兩步，繼而轉身前行，沒入暗林。

    “師父，你剛才在說什麽啊？”蕭瑾奕湊過來，眼中盡是困惑。

    清什猶豫片刻，望向兩人：“瑾奕，事關你心愛的阿玲，我會告知你真相；玄音，你……我也不想欺瞞你。但請你們盡力守護這個秘密，對影俠、對身邊的人，尤其是梵塵。我不想再看同族相殘。”

    “梵塵？同族相殘？師父，我都暈了。”蕭瑾奕一頭霧水地盯著她。

    “好好聽我說。下麵我要講的，是隱藏在煊朝的驚世秘聞。”清什引領兩人穿過血咒結界，緩步走向山間樹林。

    夜霧在枝葉間流動彌散，沉寂之中隻有清什平緩空靈的聲音。雖然秘聞裏有許多令人萬分訝異之處，但玄音和蕭瑾奕仍然安靜聆聽，並不插話。因其太過精彩，蕭瑾奕聽完之後，坐在一旁深思冥想，以求自行消化；玄音則繞到清什麵前，目光柔和地凝視她。

    清什迎著他的視線，緩聲低語：“我本打算等安東歸來，再提去見炎軒的想法，或是盡量拖延，不與他接觸，因為我還不知要如何麵對他。炎軒對梵塵恨之入骨，複仇的誓言根深蒂固，無法消除。安東雖然會顧慮我的感受不與梵塵針鋒相對，但他也絕難容許別人傷害炎軒。而梵塵一旦知曉炎軒和安東的存在，必掀血雨腥風，同族相殘無可避免。”

    “清什，我們將盡力守密。但懸於深淵邊界的真相，隨時都有暴露於世的可能。既然你說炎軒不會放棄複仇，敵對也隻是早晚之事。若到那時，清什，你又要如何麵對？”

    “玄音，你知道我的選擇……不……你是想讓我盡早將真相告訴梵塵……”

    玄音注視著她的迷蒙灰眸，微微點頭。

    “不可。”清什果斷否定：“梵塵有能力解決安東和炎軒，但他們，殺不了梵塵。”

    “對了，你方才說，椒圖在你手上——”玄音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望向清什。

    “椒圖已經……被梵塵銷毀了。”她低語，緩緩垂下眼簾。

    “龍骨之刃都能被銷毀，他的確非同一般。”玄音頓了片刻，沉聲道：“手段，應是有些殘酷吧。”

    清什轉身背對他，抬眼望向皎月。

    “玄音，若是沒有我，你不會放過梵塵，對麽？”

    “梵塵有治國之才，這是天下之福。盡管他殺了玄華，奪走鈴蘭，或者還傷過不少無辜之人，但我不能以此為理由去向他複仇。試想一下，若梵塵死，朝野必亂，硝煙四起，百姓遭殃。所以清什，隻要梵塵肯做個好皇帝，我倒希望他長久地活下去，讓萬民永享太平盛世。”

    清什回眸，唇邊浮起一絲淺笑：“虛懷若穀，淵亭嶽立，玄音還是玄音，胸懷天下，心念眾生。”

    她說罷，緩步靠近他。

    熱浪襲來，灼灼難耐，但她依然神色溫柔，認真凝望著他。

    她被他感動，他讓她敬仰。她對的他的感覺，從最初單純的迷戀血氣，到後來朋友間的珍惜，經曆神印開解的困惑，如今已歸於平靜。

    但或許，從不曾平靜。雖然她過往的記憶中沒有他的身影，但感覺確是真實存在的。奇異而又微妙的聯係，萌生了不同一些於之前的情愫。

    “師父，明日我和你一起去救阿玲！”蕭瑾奕突然冒出來，湊到她身邊。

    “稍安勿躁，先等消息，再做打算。放心，阿玲不會有事。”

    清什同蕭瑾奕說話，目光卻始終籠罩著玄音。

    “如需要我幫忙——”

    “必會告之。”

    清什接住玄音的話，淺笑低語。

    玄音也望著她微笑，眸中柔情四溢。

    “那我先回去了。”

    清什點點頭，目送他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在林中飄搖，轉瞬消隱，如夢亦如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