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地獄，果真隻是一念之間。

    一個時辰前，龍軒燁還抱我在懷，親吻著我，對我許諾，“好，你要什麽，朕都準。”

    可現在，我受此責難之時，他在哪？是正與秦涵夢對酒當歌，笑擁佳人在懷嗎？

    十板子一同落下，皆是不留任何餘力。

    “呃……”我悶哼一聲，隱忍得牙齒一用力，已經將下唇咬出了一條大口子。

    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在對這人生徹底絕望的邊緣徘徊了幾招，就連默默守候，都已經變成了癡心妄想。

    沒嫁給墨非前，那十年，龍軒燁隻對我說過一次重話，便是為了秦涵夢。

    龍軒燁十八歲那年，現今的太後，曾著手為他選妃，而當時，先皇最屬意的人選，便是安瑞王之女秦涵夢。

    隻是，這看似板上釘釘的事情，最後竟是不了了之。

    安瑞王，外姓王爺，戎馬一生，是先皇的生死之交，亦是教導龍軒燁兵法的老師。

    一年多以前，在龍軒燁初登皇位之時，他主動請命，為龍軒燁駐守邊關，舉家遷至漠城那種荒蕪之地。

    秦涵夢與龍軒燁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研讀兵法，也曾出雙入對。

    我雖認識了龍軒燁十一年，她卻比我還早……

    我真是笨，我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秦涵夢現如今已經二十歲了，卻還是沒有出閣，不是很蹊蹺嗎？

    她出身顯赫，模樣娟秀，心思細膩，聰明睿智，卻又不失女人的溫柔似水。

    想必，說媒的人，定會踏破安瑞王府的門檻吧！

    可她為什麽不嫁？

    如今，龍軒燁納她為妃，答案便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原來，皇貴妃之位一直懸空，是為了她而留。

    可是，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許諾於我？

    鍙國建國以來，從來都隻有一個皇貴妃，既然允給了她，為何還要答應我？

    相識十一年，我終是看不懂他的心……

    緩緩閉上眼，頭重重的磕在堅硬的地麵上，淚水已經濕潤了整張臉。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還要等龍軒燁回來，問問他，這到底是為什麽？

    努力的掀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氤氳一片的事物，在不停的晃動。

    “姐姐……”春兒微弱的聲音飄入我的耳中，又將我遊移的神誌拉回了些。

    她翠綠色的衣衫，已經被染成了紅色，一張慘白的小臉上，掛滿了淚水。

    她看著我的視線雖然微弱，可唇角卻掛著明媚的微笑。

    我知，她是想告訴我，陪我一起去死，她不後悔。

    “對不起……”我的淚，落得更凶了些，聲音艱澀得，隻能說出這三個字。

    我努力的彎起唇，與她一起笑看這場劫難。

    在絕望的生死邊緣，能得春兒這樣一個妹妹，老天待我，終是不薄。

    如果，還能活下去，我定然會將她視為我唯一的至親。

    隻是，努力睜開的眼，已經撐不住的緩緩合上。

    我真的以為，這一次，我會死……

    可為什麽，模模糊糊間，我好像看到一抹明黃瞬間閃現，依稀聽到一聲厲喝乍響，“都給朕住手”。

    我還沒來得及確認，那抹明黃是不是幻覺，整個人便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可為什麽，明明他的懷抱，是那麽的溫暖，我的身體卻仍是在瑟瑟發抖呢！

    “來人，將這些奴才，都給朕拉下去，斷手，杖斃。”他的黑眸，已經被怒火燒紅，冷冽的聲音，帶著席卷一切的殘暴。

    “不要……”我攥住他的衣袖，輕扯兩下，想要阻止他此刻的怒氣。

    這些奴才何其無辜？為什麽要對他們這麽殘忍？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二十個執杖的太監跪了一地，慌亂的求饒著。

    龍軒燁擰緊眉心，低頭看一眼懷中的我，眼中似有痛色閃過。

    我以為，那是動容。

    我以為，他會放過那些小太監。

    畢竟，那是二十條，活生生的生命啊！

    可是，我卻又一次估計錯誤……

    “拉下去”他的聲音，冷如冰，堅定得不容人質疑一清半點。

    “皇帝，你這是幹什麽？這個賤婢剛剛害死了你的龍脈，你難道想就這樣放過她？”太後夾雜著怒氣的聲音，不穩的響起。

    可見，這樣的局麵之下，她也不能鎮定自若。

    “朕，信她。”他咬緊每一個字，重重落下每一個音。

    而這三個字，字字皆砸在我的心頭，泛起一種複雜的情愫。

    如今，愛，恨，信任，猜忌，任何一種情愫，都無法獨占心頭。

    而是，交織在一切，變成了一種不確定。

    不確定，此刻的他，是真，是假……

    眼前又是一片人影晃動，禁衛軍已經衝了上來，將二十個哭喊著的小太監全都拉了下去。

    我痛苦的閉上眼，任由淚水，一行行的滑落。

    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為什麽要拿這些無辜的生命來填恨？

    龍軒燁避過我背後的傷，動作小心的抱起我，聲音卻極其暴戾的喝道：“趙忠，傳禦醫。”

    “皇上，宮裏今日當值的禦醫都在殿內為洛妹妹醫治。”皇後上前，擰緊秀眉，一臉痛色的說道。

    “皇後，洛妃小產的事，朕今日就交給你查辦。”龍軒燁沉聲吩咐道。

    溫夕月的表情僵了下，才應下，“是，皇上，臣妾一定不負皇上厚望。”

    “朕不希望，再有無辜之人，受到牽連。”龍軒燁低沉的聲音霎降，冷冷的警告道。

    “是，臣妾明白。”溫夕月勉強的擠出一抹笑，恭敬的回道。

    龍軒燁這才滿意，抱著我，轉身。

    “春兒……”我呢喃一聲，微轉視線，看著春兒的方向，便見禁衛軍的統領霍安夜，已經抱起了她。

    “有朕在，你們都不會有事。”他眼中的痛色，越加明顯，聲音雖微顫，承諾卻極其的鄭重。

    龍軒燁，你是在難過，在心痛，在害怕失去嗎？

    綰綰也難過，也心痛，也害怕失去……

    所以，綰綰不敢再信你……

    我望著他眼中的痛，剛啟唇，話還未出口，一股腥甜便已經湧了上來，溢出口。

    盡管，喉嚨已經被那股腥甜堵住，很難再發出聲音，我卻還是艱澀的問出了口，“為……為什麽？”

    龍軒燁步子微頓，抱住我的手臂，緩緩收緊，眼中的痛色亦漸濃。

    “綰綰，信朕一次，當真這麽難嗎？”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竟是顫抖得更加厲害。

    我終是太過的愛他，他一個眼神，便足以讓我動容，讓我願意為他萬劫不複。

    我可以放手，可以遠遠的看著他，甚至可以離開他，就是不能不愛他。

    我從來都懂，愛上他，是一場劫難，我也想及時抽身，可終是心不由己。

    看著他眼中的痛，聽著他聲音裏害怕一般的顫抖，我真的很想說：“龍軒燁，我信，即便信你是錯，是癡傻，是一場浩劫，我也願意信。”

    可是，喉嚨中，一股腥甜又湧了上來，瞬間衝散所有我想要說的話。

    怒火，燒紅了龍軒燁的眸子，而我口中湧出的鮮血，則將那本該黑亮璀璨的眸子，染得更加的嗜血幾分。

    他不敢再耽擱，抱緊我，迅速閃入內殿，怒吼聲震顫了整座龍延宮，“禦醫”。

    正在矮塌邊，忙和著為洛翩躚醫治的禦醫，聽到龍軒燁的怒吼聲後，不敢怠慢，連忙都扔下洛翩躚，小跑了過來。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洛翩躚側著頭，沒有一點血色的唇，微微顫動著，用失去了所有光澤的黑眸，向龍軒燁投來求救的眼神。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囂張跋扈的女人眼中，看到閃動著淚光的脆弱。

    可，她終究所求非人……

    龍軒燁這樣的男人，從來都是，他在意的，便視如珍寶，他不在意的，即使在他麵前五馬分屍，挫骨揚灰，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給一點憐憫。

    我昂頭，看著他沉黑一片的俊顏，輕扯了下他的衣袖，他便低了頭，赤紅嗜血的眸子緊緊看著我。

    我轉頭看著洛翩躚的方向，想開口求他，救救她，卻怎奈，氣息遊離，即便我再努力，也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隻是，我沒想到，我此刻痛苦掙紮的表情，不但沒能救得洛翩躚，反而帶給她更重的傷害，讓龍軒燁誤會我是不想看到她，才會如此。

    “你們都是怎麽做事的，落胎這般髒汙，也可以留在朕的龍延宮嗎？”龍軒燁薄涼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厭惡。

    我心下震驚，他怎麽可以狠心到如此的地步？

    那個女人，曾與他同床共枕，恩愛纏綿。

    那個孩子，是他賜予而來，與他血脈相連，怎會成了髒汙？

    這便是失寵的下場嗎？

    我突然很想抓緊龍軒燁，因為我怕他日，我也會有洛翩躚今日的收場。

    龍軒燁下了命令，宮人們哪裏敢怠慢，立刻上前，便想抬走洛翩躚。

    棋兒見狀，立刻衝到龍軒燁的近前，跪在地上，哭喊著求道：“皇上，娘娘就快不行了，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求皇上網開一麵，等娘娘的血崩止住了，再趕娘娘離開。”

    龍軒燁，讓洛翩躚留下吧！我不希望我愛的男人，太過的絕情！

    那樣，我會害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