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乘風得了蘇阮的安撫，便把昨夜的事情忘了。

    蘇阮帶他洗漱一番，換了套新衣服，又指揮他將自己弄壞的東西收拾幹淨，便拿起鈴鐺搖了搖。

    鈴鐺晃了三下，寧辛從匆匆而來。

    “您有什麽吩咐？”

    “你們這裏可有教人識字的先生？”蘇阮看了看江乘風。許是昨天受到教訓，他今早起來一直很乖，除了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蘇阮身後出出進進外，再沒發過脾氣。哪怕對昨日自己玩的時候沒有響，今天卻突然有響聲的鈴鐺感興趣，也隻是用眼睛盯著，不敢問她討要。

    寧辛楞了一下。

    很少有客人問這樣的事。

    能住在凝水閣的至少是金丹期修士，這些修士自是習文斷字的，哪怕偶爾帶一兩個夥伴也不至於大字不識。

    “城中倒是有，您要是有需要，我這就給您找一個來。”寧辛道。

    “找個有耐心的先生。”蘇阮無奈道：“我弟弟脾氣不好，前段時間落水失了憶，什麽都不記得了，連說話都不會，要從頭教起。”

    寧辛點頭表示理解。

    他請來了一位約五旬年歲的老先生，相貌和藹，臉上掛著笑，不似大部分先生那樣嚴肅。他叫文博易，頗受望月城人尊敬，人稱文老先生。

    寧辛客客氣氣把人請來，對束脩之事隻字不提。

    蘇阮把江乘風現如今的狀態給文老先生說明了一下，文老先生了然點頭，伸手摸了摸江乘風頭頂，被江乘風躲過，便笑道：“我看這孩子天資聰穎，之前又已識文斷字，如今稍加學習，便會很快恢複。至於他不說話，興許是受了刺激，我多引導些，會很快開口的。”

    文老先生見蘇阮衣著穿戴，理所應當的以為江乘風是公子哥出身，哪知道他失憶是真，沒讀過書也是真。

    蘇阮懶得在這種事上做解釋，於是笑道：“那便交給先生了。”

    文老先生是個做事風風火火的人，說教江乘風，當天下午就在凝水閣中選了個坐北朝南的屋子作為書房，托寧辛準備好筆墨紙硯，從最簡單的讀音開始教授。

    江乘風雖然什麽都忘光了，但說話這種刻入身體中的本能，哪怕是暫時忘記，在文老先生刻意的引導下很快就恢複。

    文老先生先是教江乘風叫他自己的名字，並讓站在一旁的蘇阮示範。

    僅僅三遍，江乘風已經學會張口說出自己的名字。他還不習慣說話，聲音吞吞吐吐，仿佛口中含著什麽東西。但在叫了幾聲之後，他的發音自動變標準，很快就能流利說出自己的名字。

    文老先生大感欣慰，將房中每一件東西都指了一遍叫出名稱，讓江乘風學著說話。所有文老先生叫過的東西，隻要三遍，江乘風就能記住這個東西的名稱。那些被封印的記憶流逝了，但根深蒂固的習慣保留了下來，到後來，文老先生甚至不用說話，隻要指著一件東西，無論他有沒有教過江乘風，他都能叫出名字。

    從他張開口說出自己的名字起，他的一部分東西就又聚合了，重新拚湊出一個他。

    文老先生走時興高采烈，江乘風也興高采烈。

    他指著自己叫自己的名字，用詢問的眼神望著蘇阮。他仍記不得她的名字，這段記憶是最深最需要被封印的，也是忘得最幹淨的。

    蘇阮指了指自己，說出自己的名字，“蘇阮。”

    “蘇阮，蘇阮。”江乘風低頭喃喃念了兩遍，他感覺有一種急迫的東西從胸口湧出，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大聲喊叫：抓住她！抓住她！

    抓住什麽？

    他不知道。

    他看著蘇阮，看著她眉心那顆紅豔的朱砂痣，遲疑片刻。

    “阮……阮兒？”

    蘇阮沒有說話。她臉上慣有的冰冷讓她不至於露出驚駭的神色。

    被前塵印記封印記憶的人會不會恢複記憶？

    她在心裏狂呼係統，急切問著。

    「除非他的修為超過施法者，否則永遠不可能恢複記憶。或者施法者死去，靈氣消散，沒有靈氣支撐，前塵印記會自動從被封印者身體離開。」

    那為什麽江乘風會記得我的名字？他記得他曾經怎麽叫我！

    「係統掃描中——

    係統掃描中——

    叮——判定：主角江乘風的記憶並未出現鬆動，無任何問題。」

    “我……我從前……”江乘風晃了晃腦袋，他渾濁的大腦拒絕對這個問題做出解釋，他想起什麽，又不知道自己想起什麽，忘記自己要想起什麽，最後陷入困境。

    蘇阮悄悄鬆了口氣。

    可能是江乘風的習慣，他還記得自己的習慣，她安慰自己。

    天色將晚，文老先生年紀大，與蘇阮約定明日早晨來此教學後便離開了。

    江乘風還在糾結，糾結了一會兒，他忘記自己在糾結什麽。隨後撇開這個問題，又高高興興追著蘇阮走來走去，固執的讓她叫自己的名字。

    蘇阮順口叫了兩聲，江乘風高興得跳了起來。

    他激動的在她周圍轉圈，蹦來蹦去。在蘇阮準備飯菜時，主動替她分擔，幫她提東西。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不加遮攔的直接呈現出來。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文老先生好好學，切不可惹惱他。”蘇阮道。

    江乘風一聽她要出去，急忙抓她的胳膊。

    他隻會詞，還不會將這些詞連成語句表達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意見。

    “我要準備藥草治你的傷。”蘇阮伸出手指頭在他頭上點了點，又道：“乖乖聽話，回來給你帶東西。”

    江乘風還要說什麽。

    蘇阮將手指點在他唇上，又拿開搖了搖，表示沒得商量。

    江乘風楞了一下，抓著蘇阮的手指讓它靠近自己的嘴唇，他不明白自己這麽做的含義，但他覺得自己要這麽做。

    手還沒觸到江乘風的唇就被主人狠狠收回。

    “吃完飯收拾好趕緊睡覺。”蘇阮起身，冷漠的說話轉身便走。

    江乘風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生氣，急忙追上前，被蘇阮一揮手合上房門，他拍了拍門，發現被關上，隻得沮喪地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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