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秀娟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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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華京北部三百裏外的小城。
原本寬敞的馬路上,此刻被車輛和人群擠得水泄不通。
盡管華夏信息管製得很嚴,人們還是聽說戰火馬上就要蔓延到這個城市。從一些幸存者的口中,他們更是了解到敵人的殘忍手段。於是整個小城都慌亂起來,人們急著收拾好財物,匆匆地離開家門,朝華京的方向湧去。
在人群中,卻有一個女孩逆著人流朝北方前進。
於是交通更加擁堵。司機搖下窗戶,不耐煩地鳴著喇叭,被擠到臉或踩到腳的人們罵罵咧咧地表示著不滿,用胳膊去推前邊人的身子。
那個女孩是秀娟兒。
秀娟兒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捏著玉犀鞭,艱難地走在人群裏。她的身子被擠得左搖右晃,就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魚,緩慢而堅定地前進著。
她的胸口很痛,痛到眼淚都要掉下來。
從她醒來的那天,她的胸口就開始痛。先是隱隱的疼,然後是尖銳的刺痛,最後疼到撕心裂肺。
她知道,這是來自命運的訃告。
命運告訴她,自己生命中的某個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
江語帆死了。
這感覺,跟六年前,姐姐去世時一樣。
…………
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家裏的情況。
她是孤兒,隻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姐姐。
姐姐很早就輟學,每天辛苦工作,掙錢供她上學。
那一年,她十五歲,她上了中學,開銷變大,於是姐姐決定去華京打工。
在姐姐即將登上列車的時候,秀娟兒的身子如墜冰窖。
十五歲的她陷入恐懼……她看到了姐姐的死亡!
她哭鬧,叫嚷,甚至報警,試圖讓姐姐下車……姐姐隻以為她是舍不得自己走,笑著摸摸自己的頭,叫自己別鬧,轉身離開。
然後她永遠地離開了自己。
列車相撞的一刻,自己的心髒上仿佛**進了一根鋼針。
痛,痛得眼淚止不住。
她恨,恨自己不會做任何事情,恨自己救不下自己的姐姐,甚至開始憎恨命運本身。
可能是她對命運的憎恨太強烈,姐姐離開一年了,命運再也沒有對她做出過任何暗示。
沒有了疼愛自己的姐姐,她失去了經濟來源,隻能輟學,去幫一個遠房親戚打工,掙紮度日。
那個親戚開了一個賣活魚的攤麵,於是菜市場上多了一個係著髒圍裙的女孩。
菜市場算不得市場,路邊經常可以看到乞丐、江湖騙子和流浪貓狗。
遠方親戚也算不得親戚,她完全被當成免費勞動力使喚。
她每天都很累,渾身腥臭,所謂的親戚從沒給過她好臉色。但她沒有選擇。
在姐姐走後,她變成了真正的孤兒。連魚攤旁的乞丐和騙子都不願意搭理這個瘦弱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她在魚攤邊看到一個穿著邋裏邋遢道袍的男孩。
男孩擠在一群江湖騙子中間,身後豎著“天機門第一神算”的幡子,有些神經質地掂著手裏的幾枚銅錢,對著路邊的行人傻笑。
神算嗎?看來是新來的江湖騙子。
她輕蔑一笑。
就算不是江湖騙子,算得出命運,又能怎樣?
該窮困的還不是照樣窮困?該死亡的還不是照樣死亡?
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她搖了搖頭,神色冷漠,準備快速從這群無聊的人身邊走過。
然而她的胳膊卻被人抓住了。
“這位……美女,要不要算一卦?免費的!”一個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
美女?這是在叫我?
秀娟兒低頭,看著身上掛著魚鱗和鮮血的肮髒圍裙,想著自己蓬亂的頭發,略感諷刺。
她準備甩開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回頭卻看到了男孩自信清澈的眼睛和漲紅的臉。
以及圍繞在他身周,像精靈般躍動盤旋的命運之力。
這股命運之力如水般溫柔,順著男孩的手,攀上秀娟兒的手臂,像一枝綠色的牽牛花枝攀上木籬,從此再難分開。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她的心底升起。仿佛世界變得更加鮮活。
花開花落,雲漲雲消,冥冥之中的命運在她耳畔哼起曲子,在她的鼻端散發芳香,在她的皮膚上輕輕摩挲。
那一年,她16歲,他15歲。她的命運感知能力再次覺醒,而且更加清晰。
他對她一笑。
“你相信命運嗎?”他問。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想了想,問道:“你擺攤算命,每天能騙到多少錢?”
男孩兒一臉苦笑。
他是江語帆,天機門年輕一代最天才的弟子。
第二天,菜市場邊的江湖騙子隊伍裏多了兩個孩子。
兩個月之後,她掙了一點錢,準備離開賣魚的攤位,複習參加高考。
離開魚攤之前,江語帆和秀娟兒聊了很久,後來爭執起來。爭執中,江語帆撒銅錢,扔蓍草,丟玉玨,卻吐血倒地,最後立下一誓,黯然離去。
秀娟兒沉默目送他離開。
其後數年間,神相的名聲漸漸傳遍哈城大學,繼而傳遍哈城,而江語帆不知所蹤。
秀娟兒從此再沒見過江語帆,卻知道他在做些什麽。
世上命運的洪潮每時每刻都在變化,這種變化看似沒有規律,卻隱隱指向當年的某個誓言。
秀娟兒曾經看不懂他做了什麽,現在她卻懂了。
若要改命,必先逆天!
為了改寫秀娟兒的命,江語帆不惜逆天!
…………
秀娟兒看著臉帶焦慮的人們,聽著遠處傳來的隱隱炮火聲,心中的恐懼和悲傷像野火般騰起。
她醒來後,身上的命運之力更加濃鬱,眼前的景象也就越發清晰。
命運的洪流轟鳴著,裹著無辜的民眾和舊世界走向毀滅。
秀娟兒捂著胸口,淚水無聲地落下:“你這個笨蛋,命運哪是這麽好改的?為了改我的命,你死了,還要拖這麽多人一起死……這真的值得嗎?”
江語帆已經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但如果秀娟知道他臨死前是笑著的,也許會明白他的答案。
不管江語帆會怎麽回答,她卻有了自己的答案。
她認為,為了自己的事,連累了這麽多人,這很荒謬。
她默默地想,沒有人有資格決定別人的命,即使是為了她好也不行。
所以她決定做點什麽。
她抬起手,抹去眼淚,繼續逆著人流超前擠去。
在她的前方,是一團被硝煙染黑的雲朵,是一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
戰爭無眼,生死由天。
她卻相信自己必死,因為她此去,是為赴死。(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