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依小舍，花樹下。

    魅影與柳半夏皆臥於軟榻上乘涼，已經吃過藥的魅影明顯好了許多。

    “秦晚歆同你說了什麽，把你激動成那樣，都舊疾複發了。”

    害的她不得不施針壓製，可著實是廢了不少的功夫，才讓這人看上去有點兒人氣。

    不過她這份疑惑，換來的，也僅僅隻是某人的淡漠以對。

    “也沒有說什麽。”

    也沒有什麽，說出來完全沒有意義，也就選擇了沉默。

    “影兒，如果我放棄，我們還能回到從前那麽好麽？我還是想叫你一聲姐姐。”

    施紅淚的房間裏，秦晚歆聲線平緩，憂傷的眼神使人看不清真假。

    掩去眸底的嘲弄，魅影垂眸，卻是看不出卑微之感。

    “歆閣主……不，應該是總護法了，關於您這話，屬下不敢逾越。”

    好姐妹麽？

    嗬嗬，要不要這麽好笑？

    若不是她命大，隻怕這會兒早就死了。不是死於任務，而是死於自己人的算計。

    還哪裏來的好姐妹？

    不知是不是本就心虛，被這麽半輕不重地噎了一下，秦晚歆麵色稍稍有些難看。

    “你不必對我自稱屬下，做不了宮主，我什麽也不是。”

    “是，屬下隻會對宮主效忠。”

    既然要說場麵話，那就大家一起來好了。

    隻是，感情這東西，真的如此厲害麽？

    竟然將一個佳人弄成了怨婦，還讓曾經那個跟著自己叫姐姐的女孩子不再純真。

    而這個答案，顯然早就在秦晚歆的預料之中。難過的情緒一閃而過，倒是也沒有太多的意外。

    “是啊，即使我放棄，我們也回不去，我也不想在你們眼裏什麽都不是。所以，我不會放棄，暮子雲隻能是我的。這裏，”秦晚歆摸摸自己的小腹，清冷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奇異的微笑來。

    “已經有他的種了呢，柳半夏告訴你了吧！”

    即便是極力壓製了，可語氣之中所潛藏的挑釁，依舊還是十分明顯。

    成功令魅影瞬間就沒有了繼續待下去的興趣。

    “我從未想過和你爭，隻因為，本就不值得。

    不過我想你也明白，暮子雲至始至終愛著的，隻有他自己而已。你好自為之吧。”

    盡管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還是有一些難過。為了那份曾以為無懈可擊的友誼，為了那份似假還真的親情。

    本來以為，也就這麽過去了。可這會兒柳半夏驟然提起，魅影難免恍神。

    也不曾發現，不知在什麽時候，對方早已把住她的手腕，蹙著一雙秀美，極為不悅。

    “若是真的沒事，那你可否解釋一下，你的情緒為何突然有那麽大的起伏？別想蒙我，我是大夫。”

    而且，手還搭在她的脈搏之上。

    人可以撒謊，身體的各項機能，卻是不會。對於魅影明顯是敷衍的話語，柳半夏覺著自己應該有點生氣了。

    此番逼問，更令魅影難以集中注意力。

    “我隻是……遇到了……一個……故人而已。”

    語氣艱難，透著幾分沙啞跟閃躲，似乎是在極力逃避著什麽。大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幅模樣，柳半夏一陣啞然。

    “故人？我們不都是……孤兒麽？”

    “孤兒？是……吧！沒有人要的，孤兒……隻是……”

    誰的人生，還沒有一個不可言說的過去？沒有人天生就是孤兒，都是娘生爹養出來的。

    至於孤兒，也不過是後來的事。

    “罷了，我不問了。”

    雲歆宮。

    江湖上名聲大噪的雲歆宮，在口口相傳中，十分神秘。

    毒蛇暗箭，機關重重，有進無出，九死一生，但凡是令人產生不好聯想的詞匯，幾乎是全部用上了。

    所以，但凡是真的來過的人，都帶著意外之外的驚訝。

    也虧得魅影他們幾個，從小在此處長大，早就習慣。饒是如此，聽到外麵的傳言，也難免心生落差。

    宮主宮雲歆並不是一個注重奢華的人，也極少將精力放在物質享受上。

    不過將被眾人傳的神乎其神的雲歆宮，布置的看上去僅僅隻是個普通人家三進的普通院子，雖然精致，還是難免讓人接受不能。

    自然，這也僅僅隻是看上去而已。

    既然在這裏長大，魅影自然清楚其中的門道。

    說起來，那些傳言，倒也算不得完全妄言。就比如此刻，透過隨處可見的輕紗幔帳往裏走，她挺直的後背，始終都不曾鬆懈過。

    遠遠就看到，宮雲歆坐在廳中煮著茶，動作優雅，身影倔強而孤傲，和這些年時常看到的如出一轍，好像都不曾有過哦什麽變化。

    眉眼精致，輕紗拂麵。一眼看上去，是個十足的美人。尤其是收斂起殺氣的時候，更是委婉動人。

    如果不是……

    掃了一眼，魅影視線快速從對方臉上劃過，不敢有絲毫的停留。

    江湖人皆知，宮雲歆功夫奇高，手段血腥，美人蛇蠍。卻鮮少有人知道，她那輕紗下的臉上，其實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美人麽，或許是。不過，大概也隻是曾經吧。

    “見過宮主。”

    “嗯。過來嚐嚐我煮的茶。”

    似乎沒有什麽架子，宮雲歆態度極為隨和。望著魅影淡淡一笑，有著母親般的慈愛。

    即便是如此，也讓人不敢生出絲毫的懈怠。魅影依言上前坐下，知道對方想要一個什麽態度，也就盡量讓自己顯得自在一些，伸出手接過茶盅，抿了一口。

    完全還是預料中的味道。

    “如何？”

    “宮主煮的茶，愈發的苦了呢！”

    整個雲歆宮的人都知道，宮主宮雲歆煮的茶，別的味道沒有，隻一個字“苦”。而宮雲歆喜歡做得事，就是將這些苦的茶，一點一點地喝下去。

    神秘的人，與眾不同的愛好。

    “是啊，是愈發苦了。”宮雲歆感歎道，“你來這兒，有五年了吧？”

    這個話題，是要……

    陡然一震，忽然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掐住掩在袖子下的手，魅影眉眼收斂，更添恭敬。

    “回宮主，五年整了。”

    “五年了，當年帶你們回來時，你們還都是孩子呢，如今，也都出息了。”

    似乎真的隻是敘舊而已，並未去刻意留意魅影情緒的變化，宮雲歆在一瞬間語氣惆悵了起來。

    感歎間，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在隱隱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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