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的門才被關上，房內就有了輕微的動靜。隨著一麵牆壁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人影很突兀地立在那裏，看得鳳茗依眉眼一挑。

    “宮主，別來無恙。”

    出現在臨江酒樓三樓包間裏麵的人，自然便是被下令緝拿絞殺的宮雲歆。因為一早就得到了撐船老漢的提醒，所以鳳茗依是一點兒也不意外。

    隻是忍不住想著，她此番執意上岸，怕是軒轅逸諾未必就真的覺察不出其中的額貓膩來。

    而且好像自從有了上一次的事情，幾乎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擱在了明麵兒上，他們之間的一切，就一下子都變得容易了多。

    適才不追問，何嚐不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心知肚明？

    宮雲歆此次，怕是要危險了。

    心下如此想著，麵上卻是半點兒不顯。隻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而後側眸詫異。

    “那張家老漢不是退出江湖已經許久了麽？宮主又是如何說動他為您傳話的？”

    曾經名動江湖的殺手，誰能想得到，有朝一日歸隱之後，竟真的就隻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撐船老漢？

    別的不說，就單單是氣勢的收斂，以及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就讓鳳茗依不得不服。

    對此，宮雲歆倒是顯得隨意，明顯是並沒有怎麽將此事擱在心上。

    從密室之中走了出來，行至桌前坐下，抬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擱在鼻前嗅了嗅，也沒有喝的打算，隻是拿在手中把玩著，才很隨意地提了一句。

    “不過是借了他的小孫子一用罷了。”

    “難怪。”

    嘴上這麽附和著，實際上鳳茗依心裏倒是一點兒也不意外。隻是看著眼前人悠閑到，一點兒都不像是被朝廷通緝的模樣，稍稍斂了下眉。

    “宮主行事，還是謹慎些的好。眼下情形緊張，您貿然前來，倘若被朝廷的人發現……”

    後麵的話，自然不會怎麽好聽。恰到好處地頓住，隻是很適當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關心。

    不過明顯宮雲歆根本沒有這個擔憂，隨意地笑了一下，才投過來一記別有深意的眼神。

    “你道是軒轅逸諾不知我在此處？怕是隻要離開，等著我的便是萬箭穿心的下場了。”

    嘴裏麵雖然是說著慘烈的事情，但是她的臉上，卻並沒有任何一點兒擔憂的意思。

    甚至那份雲淡風輕的悠閑，反倒像是出來遊山玩水的人，是她一般。隻是隨著話鋒一轉，很快就亮明了自己的底氣。

    “好在不是還有你在這裏？取我性命容易，總不能連你的性命也一並不顧了不是？”

    “……原來如此。”

    很讚同地點了點頭，莫約是一早就習慣了這人的處事作風，鳳茗依一點兒也沒有將要被對方所利用的憤怒。

    隻是略略思索了一番，才由衷坦白。

    “宮主能有思量，自然是好的。隻是眼下情況不好，我等也實在是束手無策。屬下身份已經暴露，自保尤可，倘若是還有大任，怕是……”

    倒也不算是托詞，完全就是事實。身份暴露之前尚且做不了多少，何況是現在。

    這個道理，宮雲歆未必就不知道。鳳茗依之所以會將話給說在前頭，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果然，聽完她的話，這廂倒是並沒有生氣。沉吟一番之後，方才苦笑。

    “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我此次前來，並非是想要逼著你做什麽。”

    一邊說，一邊歎氣。再結合對方此時眼下的處境，倒是也頗有那麽幾分淒涼。

    縱然曾經再怎麽風光無限又如何？到頭來，不還是照樣抵不過有權有勢人的一道絞殺令？

    目光悠遠，繼而充滿追憶。同時話鋒一轉，帶上了幾分懷念的味道。

    “魅影，從我當初救你回來到現在，有幾年了？這幾年，我心知你心中有諸多不滿，可是說到底，當初年幼危機時，你的這條命，也還是我給的。”

    “……”

    這是事實。若非如此，自然也不會有如今的她。自然，同樣的，也就不會有如此這般，俯首聽命的無依魅影了。

    收起昔日的倔強性情，違背著自己的心意。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的手沾上血汙，再心甘情願地被利用，送去了京城那等是非之地。

    仔細算起來，倒是也說不清合不合算了。

    不過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麵子上最起碼的和睦，她還是很願意繼續保持。若非到了情非得已的地步，誰又願意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宮主有話，吩咐便是。隻是此次過去，往後魅影怕是……身不由己，再難聽候宮主差遣了。”

    所以，這就是明著要一朝斷恩怨，徹底劃清界限了？

    因為垂著眸，再加上本身就極其善於偽裝，聽完這話之後宮雲歆的真實情緒到底是怎麽樣的，旁人並看不清。

    隻見得她把玩著茶杯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後再次歎息。

    “也好，我此番前來，也正有如此打算。眼下我處境困難，怕是性命堪憂。我要你答應我，若是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好歹救一救那些昔日的姐妹兄弟。”

    在雲歆宮待了多年，往日的經驗告訴鳳茗依，但凡是宮雲歆親自找上自己，那所提出的要求，就定然是不簡單的。

    就比如說，還是許久之前的上一次，讓她回京。

    以至於這一回，也是早早就做好了將要被刁難的準備。哪知等了半響，卻就等來了這樣一句話。

    差異實在是太過明顯，成功令她當即不僅愕然。下意識地抬眸，對上的卻是一片溫和。

    “就是這樣？”

    收起了昔日的精明跟偽裝，此時的宮雲歆看上去，難得地帶上了幾分倦態。

    嘴角勾勒著奇異的角度，大約是完全不習慣對方這種由衷的溫和，竟然鳳茗依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覺來。

    “自然，便是這樣。你不是都說了，眼下諸事無能為力麽？既然身份已經暴露，就該好好保重自己才是。怎麽也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也是會心疼的。”

    大概這番話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別說是鳳茗依，就連宮雲歆本人，也頗有些不大自在。

    不過隨即又好像深怕她不信似的，歎著氣感慨。整個人看上去，莫名就有了幾分遲暮老人的豁達感。

    “雲歆宮，已經沒了。昔日的孩子們，也是栽一個少一個。能留下幾個，也已經不錯，事到如今，我也再無所求了。”

    “好……好！果真如此，那屬下應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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