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輕描淡寫的應承，卻最能激起人的憤怒。明明在之前的那幾年裏，他也恪守著管家的本分，全力輔佐著她，將偌大的逸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不曾出過半點兒紕漏。

    這偏偏就是鳳茗依回來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軒轅逸諾毫無底線地寵著也便罷了，偏生就連這奴才的，一個兩個也跟著見風使舵。

    管家如此，那白蕭也是如此。還說什麽念及幼時的情分，不過就是為了迎合軒轅逸諾的喜好罷了！

    出了這般的變故，顧傾顏一整顆心都在時時擔憂著軒轅逸諾的身體狀況，本沒有精力再理會別的，也甚少再將注意力放在鳳茗依身上。

    但是那個人，卻偏偏就有那種能耐，時不時地在她的世界裏刷存在感。

    鳳茗依，又是鳳茗依！才剛剛長好的指甲，因為一時控製不住心中的怨氣，再一次被顧傾顏折斷。

    這一回直接折進了肉裏，鑽心地疼。

    鳳茗依這廂，因為是奉召入宮，自然一路暢行無阻。因為有人特別囑咐過，在宮門口下馬車上了軟轎之後，她便被直接抬到了養心殿外。

    下轎隨著引路的宮人補上台階，感受著周圍不同尋常的安靜，鳳茗依幾番深呼吸，終於淡定。

    寵辱不驚，心如平鏡。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想象中被問責的威嚴場景並未出現。養心殿中竟然隻有安慶帝一人。

    還有一個老太監，遠遠地站著，靠著柱子在打盹，半點沒有在宮中當差的謹慎感。

    目光不著痕跡地極快在有限的範圍內掃了一圈，鳳茗依沉穩著步伐上前，端端正正下跪拜行大禮。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罷。一家人，無需如此多禮。”

    並沒有端坐在上位金座之上，安慶帝正站在一側的博古架上，皺著眉頭在挑挑揀揀。

    等到鳳茗依一禮全了，才淡然出聲。不帶任何嚴厲，隨和的果真就像是家人之間的相處一般。

    那副好說話的姿態，也虧得她進殿之前做了心理建設，不然怕是要受寵若驚了。

    再次端端正正地謝了恩磕了頭，全了禮數，鳳茗依這才直起脊背，停頓了幾息，才要起身。

    與此同時，安慶帝那邊終於選好了一個四方尊，拿在手上掂量了兩下，便徑自脫手而出，朝著那打盹的老太監直直地扔了過去。

    “你個老東西，就知道偷懶兒。沒見朕的兒媳婦進來了麽？還不趕緊奉茶？等著找死呢？”

    雖說是責罵，可卻聽不出半點兒怒氣來。微垂著眉眼，分明將這一切悉數聽在耳中的鳳茗依，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依舊淡定自若地緩緩起身，好似在那一瞬失了聰失了明一般。

    砸完了人，安慶帝的目光這才落到了這邊。看著殿下人的淡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再次很突兀地吐出了下一句話來。

    這次，是明明白白朝著鳳茗依說的。

    “逸兒媳婦，被人算計的滋味，如何？

    此言一出，鳳茗依當即愣住。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剛起了一半的身，還維持著屈膝的動作都沒顧得上，一時之間也忘記了站在自己麵前的人，乃是這天下的九五之尊，直接抬頭迎視，一臉猝不及防的震驚。

    “您……您怎會知道？”

    截止軒轅逸諾出事到此刻，已經快兩日的光景。外麵流言四起，個個都在說她居心叵測。

    除了深知內情的花家姐妹之外，再沒有人來直接當麵問過她，說她蓄意謀害夫君的事情，可是真。

    即便是連白蕭跟管家，縱然對她諸多維護，可也不曾問過。

    萬沒想到，第一個問出她被算計的人，竟然是看似毫無聯係的安慶帝。

    何止是意外，那一瞬間，鳳茗依就連整個心態都變了。再也沒有進來時候心如死灰的壯烈，而是帶上了那麽幾分審視。

    眼前這位皇帝，明顯要比她所了解到的，能耐要大。

    再對上那人看似渾濁不堪，實則隱藏了精明的眼，忍不住就呆了一呆。

    許是上次太後壽宴進宮時候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她對這位安慶帝的了解，始終隻停留在懦弱上。

    上有參與征戰平定，甚至是創建了軒轅王朝的鳳九歌坐鎮，下有軒轅逸諾這等武可征戰天下，文能安邦興國的厲害兒子，安慶帝這個人皇帝的光芒，的確是極容易被遮蓋。

    況且，他本也不是個手段淩厲的帝王。這一點，從當日兩個兒子當著他的麵兒明爭暗鬥起了爭執，他卻顯得對於許多事情都是有心無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便能看得出來。

    雖然也排除故意藏鋒考驗兒子們的，可也沒有人一藏就能藏上整整二十五年的！

    簡而言之，自從真正踏上這皇位起，安慶帝就沒做出任何值得被人歌功頌德的大事兒來。

    這樣的帝王，製衡各方勢力可以，若是想要創新朝局，則是萬萬不能呢。

    不過這會兒，就憑著他那一句問話，鳳茗依卻就覺著，能製衡各方勢力，其實也是需要本事的。

    能說出那樣的話來，想必很多事情，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能做到如此的程度，怕是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暗處，自有一套手段。

    畢竟是做皇帝的人，到了這一刻，她才覺著，自己之前根本就是看走眼了。再看眼前的人，依舊還是溫和慈祥的樣子，身上並沒有多少帝王的威嚴。

    一張尚能看到幾分英俊的臉上，帶著厚重被歲月侵蝕過的痕跡，已經有了皺褶。

    雖然不敢真的就大不敬地盯著多看，不過卻能十分肯定，至少看上去要比他的母親，當今太後要蒼老一些。

    隻是這樣的人，未必就真的無害。遠的不提，就單單是從對軒轅無憂的處置上來看，該有的魄力跟狠絕，該是不差。

    短短的幾息間，鳳茗依的思緒已經飛速流轉，聯想到了許多。畢竟是看盡了各種嘴臉，每日裏同各種老奸巨猾的朝臣們鬥智鬥勇的皇帝，她那點兒心思，自然一眼便被安慶帝給看了出來。

    好在並沒有責備，反而還心情頗好地翹了翹嘴角。

    “怎麽？覺著很奇怪？其實你若能換個角度，就會發現其實此事也是簡單。旁的姑且不論，就單單是那個人，總歸是朕，比你要了解他的為人。”

    那個人？哪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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