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冰涼。

    夜靜得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芾青在榻前，不停地搓珞薇的手。她的手好冰好冰，整個人就像凍僵了一樣，她給她蓋了好厚的被子，一直一直搓她的手，但就是怎麽也熱不起來。

    她又試著拉了一下珞薇手中的帛書，還是被她緊緊攥住，扯不動。

    一想到她搖搖晃晃撲向自己哭著叫娘親的樣子，芾青就揪心地疼。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她答應過那個人要好好照顧她的，她做不好怎麽辦？！

    有極輕的風掃過的聲音，惹得正在出神的芾青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珞薇突然睜開雙眼，迅速地換了神情，就好像她隻是閉了一下眼就立馬睜開了，再次睜開後的肅穆淡漠簡直堪比剛剛的冷風。

    “我們回家吧。”

    芾青驚愕抬眼。

    這是她醒來說的第一句話，一雙眼睛又黑又亮，說出來的就像是一句她很久很久都沒接觸過的，陌生的東西。

    芾青忍不住滿眼淚光，她抱著珞薇，“小姐，想哭就哭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她卻直勾勾瞪著眼睛，“五十年了，原來爺爺和姑姑都安然在世，可她們從來沒有聯係過我，他們知道我還活著卻從來沒有聯係過我！五十年來，我一直以為我家毀人亡，卻原來是有家不得歸。虧我、虧我還準備逃出天虞山去浪跡天涯……”

    珞薇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臉色發白微微喘氣，芾青的淚水滾燙地滴在她背後，她像夢囈一般低喃：“他們都說我是熒惑妖星，我不該回去的對不對？”

    “不是不是，小姐不是妖星，小姐是最好的小姐。”芾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軟語“小姐再睡一會兒，睡醒了就沒事了。”

    “姑姑說龍綃宮出事了，如果……如果我能幫到她，是不是就證明我不會給他們帶來災禍？”

    “小姐……”芾青把臉埋在珞薇肩膀上，聲音斷斷續續的，“小姐想回家、我們就回家，芾青陪小姐一塊兒回。”

    珞薇看了眼窗邊放著的佩劍，她的眼睛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乳娘，我想喝粥了。”

    “好，我這就去做。”

    芾青轉身時卻見珞薇下榻拿劍，她幾乎用整個身子撲上前阻攔，“小姐？！”

    珞薇彎起嘴角拍拍芾青的手背，“沒事的，我隻是想練練劍，好久沒練劍了。”

    她說這話時，極遙遠地，芾青好像看見有人在那裏，長身玉立，縹緲無痕，他說：“女孩子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能老躲在別人後麵……”

    芾青歎口氣，露出仿佛是累了很久的憊態，“我等你回來喝粥。”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圓，是十五嗎？團圓的好日子呢。

    斷合頂上的桃花開了，微風吹拂，灑下粉紅的花雨，花香襲人。

    珞薇撇下佩劍，緩緩吐出一口氣。

    指尖凝訣，力迎花雨，明明招式都在那裏，卻總覺得少了什麽，殘缺不全。

    突然間，空氣變得尖銳起來！

    紛飛的花瓣仿佛受到了號召匯聚到一起。一股強大的力量像漩渦一樣卷起來！

    珞薇駭得後退兩步。隻見白影閃動，躥上躍下，空中飄落的花瓣好像受到了吸引力一樣聚集他身邊，化成長劍，閃有寒光！

    他兩指捏訣，禦劍刺劈，明明極薄的花瓣居然勢如破竹，劍氣縱橫，瞬間就在石台上落下數道劍痕。

    “你怎麽會梔溪劍法？”

    珞薇用冰冷低沉的聲音質問，烏黑的眼睛亮的要刺穿他。

    羽千夜自動忽略掉她的敵意，嗬嗬笑道：“就是會啊！”

    就是會，不解釋。

    “你知道我的身份？”她換作了危險的語調。

    羽千夜看也不看她，捏起一片花瓣在掌心揉啊揉，珞薇沉不住氣，直接用劍逼刺命門，“知道多少？”

    “一點點，知道你是南海龍王汜葉弓的孫女。”羽千夜眸如星河，對著她調皮地眨眨，“或者，熒惑妖星？”

    他居然都知道？！

    羽千夜看穿她的心思，飄飄然到梧桐樹上，慵懶地說：“該知道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若是嫌我知道的太多，殺了我便是。”

    他其實很喜歡人間的賭局，充滿未知而又刺激。

    “十天的時間夠不夠？”她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感情，不過對他來說已經是完勝。

    羽千夜揚眉，“如何？”

    “十天的時間，教會我梔溪劍法，夠不夠？”

    嘴唇斜挑，他有些得意的說：“那現在開始吧！”

    其實，他喜歡賭局的原因是他每次都會賭贏，不是因為他有多會賭，而是他從不會打沒把握的賭。

    汜葉珞薇，如今你真正能相信的人，可是隻有我了呢。

    空氣在羽千夜力量的推動下再次變得尖銳起來，很奇怪的，這次的他和上次的不一樣。

    他居然能夠碰到她。

    珞薇在私下有看過陌辰汀用劍，他的佩劍名曰“冰軒”，舉世難得的兵器，和他本人一樣不可一世。

    陌辰汀出招極快，又淩厲逼人，珞薇根本來不及看他使得是什麽，那些花石樹幹就已經成了他喂招的犧牲品了。

    羽千夜不同，雖快卻穩，比起陌辰汀差一點速度多幾分穩重。

    而她在珞薇麵前使起劍來又不同於之前他使的那番，每一式都會停滯一下，要她明白招式的動作要點。

    羽千夜也是很有耐心的，因為他在幾番“貼身”指點珞薇後，在她耳邊輕輕問：“你的靈力才恢複了幾成？”

    珞薇被他嗬出的氣弄得耳朵癢癢，扭動著身子，“雖然我也很奇怪為什麽這麽快，但是已經恢複八成了。”

    “你真的想練嗎？”羽千夜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珞薇麵頰染上慍色，準備轉過身卻發現被羽千夜箍住手腕動彈不得，“你若是覺得教不了我就算了。”

    “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用內力禦劍。”

    “不用內力？那用什麽？”

    “用氣。”

    “氣？”珞薇不解，她從未聽說過什麽用氣禦劍。

    羽千夜放開她的手腕，立在一旁，“你試試就知道了。”

    珞薇雖然完全不知如何運作，但還是閉上眼，平心靜氣，開始調度丹田中的氣，奇的是它們好像都有思想，馬上就明白珞薇想要幹什麽。

    周遭的花瓣紛紛以珞薇為中心極速旋轉，片片如利刃，自動地在她麵前凝成一柄花瓣劍，劍氣嘶鳴。

    珞薇睜開眼，忍不住小跳了兩下，“這是為何？”

    羽千夜打量著她走近，“唔……你很特別。”

    “嗯？”

    他笑著往虛空中一劃，花瓣又恢複原樣，翩翩灑落在地。

    這丫頭隻知道禦氣凝劍卻不知道怎麽散開，真是傻得可以。

    “你不是一般的人。”

    羽千夜的身形開始消失，“以後每天這個時間，我來找你。”他的聲音像的風一樣消散在空中，又隨風一字一句飄進珞薇耳朵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