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紅袖斷三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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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想過我們的孩子究竟是像誰更多一點。

    也許是眼睛像你,嘴巴像我,你的眼睛那麽好看。

    不過還是像你更多一點好了,你哪裏都好看;

    我曾想過他究竟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是男孩兒就叫陌葉,是女孩兒就叫陌薇;

    我曾想過離開杻陰宮之後,我該以一種怎樣的方式告訴你呢?

    那麽自大的一個人,不能讓你太得意。

    可是啊——你的笑又是那樣讓我癡迷,我真的很想看你笑,那種陽光都不如你耀眼的笑容。

    我曾想過……

    在我感覺到這個小生命的到來時,無數個漆黑的夢裏,我都是想著等再看見你的那一瞬,我一定要笑,一定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

    無數的漆黑的夢裏,我總是夢到你,我總是想吐,我總是在黑暗裏不停地墜落,一直墜一直墜,怎麽也到不了頭……

    ————

    冰軒劍寒光一閃,鮮血四濺!

    霽昀居然在笑,居然是暢意地笑!

    鮮紅的血緩緩滑落,被黑暗吞噬。

    她根本不在意痛,她感覺不到痛,她隻有暢快!泄憤!

    “是你!!!”

    深紫的眼眸!目眥欲裂!!!

    撕裂的空氣如海浪般像霽昀襲去!

    若不是她,珞薇不會逃出天虞;若不是她,珞薇不會在杻陰宮受刑;若不是她,珞薇不會以血肉之軀承受他的雷霆之力!!!

    他的眼裏是恨到濃鬱的深紫!

    是她!!!

    全——是——她——!

    濁浪滔天!深紫色的氣流,強大到撼動天地的力量!

    “是你,是你自己!你從來在乎的隻是你自己!想把她趕出天虞山的是你,傷她的是你,殺她的也是你!”霽昀的聲音像是地獄的怨咒,每一字都懾得人心發顫。

    陌辰汀一頓,深紫色眼眸閃過巨慟!

    他清清楚楚聽到身後,珞薇哢血的聲音!

    紫氣奔騰,整個世界都是灰暗渾濁的一片!

    “陌辰汀,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又如何?你剛剛已經用了雷霆之力,你剛剛用了五成的雷霆之力!用到珞薇身上,那便是十成十!!!”

    陌辰汀身形猛地晃了一下!

    十成十,十成十。

    他給她的傷害,永遠是旁人的雙倍……

    空間大片大片開裂,強烈的氣流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

    陌辰汀身子一僵,明紫色長袍在風中肆虐,忽明忽暗。

    “哈哈哈!陌辰汀!汜葉珞薇早就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她是無妄果,她是非人非妖的存在,她是你的永世情劫!”

    “閉——嘴——”

    陌辰汀手背“格格”痙攣,他的喉嚨“格格”痙攣!明紫色氣浪衝破天嘯!

    霽昀望著冰軒劍以極其憤怒的角度逼架而來,殺氣騰騰地呼嘯而來!

    她看著它,直勾勾盯著它!哪怕死掉也要生生世世把它記憶到骨頭裏!

    她就在那裏,等著冰軒刺進自己的骨頭裏!

    空間大片大片開裂!震碎!

    ……

    “無妄樹,好生養著它罷,若能安全應劫,便可修得真身。”

    ……

    “都過了十五年,我已變成了上仙,你長得可真慢!”

    他撐著腦袋打量麵前這個才半人高的小樹苗,非常鬱悶。初初將它埋下時,第二天就發了芽,第四天就有了雛形,可是長到半人高的時候,它就越來越慢,就好像停住不長了一樣。

    他百無聊賴地盯著無妄樹,忽而,眸中躍出幾點狡黠——

    踱步至樹前,雙手覆了上去,注了三成靈力與它。無妄樹仿若饑渴了很久的孩子,拚命"yun xi",不消一刻就和陌辰汀差不多高了,枝葉也茂盛許多。

    “原來你要這個!”

    ……

    “我都當上天虞派掌門了,你怎麽還是這樣子?”

    極嫌棄的聲音。

    風吹過,瑟瑟作響,似乎有些委屈的聲音。

    ……

    他困惑地起身。

    再一次繞著無妄樹細細打量,一圈又一圈,他甚至還飛到了樹杈上。

    終於,在一處樹葉最密集、枝幹最粗的地方,他發現了一個青色的小小的果子。

    那果子真的很小,才他指頭大呢。

    他卻大笑起來。

    一掌向前,又向無妄樹渡了幾成靈力,果子頓時又大了幾分,差不多有他的拳頭大小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索性坐在樹杈上,抬頭望著頭頂綠綠的果子。

    還是有些奇怪,這麽大一棵樹居然隻結一個果子!

    此後,鴻影居的後院裏,就多了一顆綠油油,隻有一顆果子的樹。

    ……

    茂盛的大樹下,濃密的葉子擋住了大片大片的陽光,隻漏下點點光斑。

    少年屈膝坐在樹下,一隻手隨意搭在膝蓋上,這樣隨性的動作,卻是帥氣得讓人驚歎。

    樹葉安安靜靜的,仿若也因為他,忘卻了呼吸。

    那段靜謐得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時日裏,原來她陪了她這樣久。

    原來她早在那時就愛上了他,隻是那時的她不知道,後來的她又失去了這段記憶。

    原來她對他的愛,真的早已命中注定,糾纏不清。

    ……

    “我今日去了司命小兒那裏……畫了一幅畫。”

    似乎,撞壞了某樣東西。司命小兒那裏到處是別人的命啊劫啊的,這次,不知是誰的命格要被他改壞了呢!

    他斷斷續續地對一棵樹說些有的沒的。他的話本來就不多,能這樣說已經算是奇跡了,如果被胤軒瞧見這個樣子,指不定要怎麽嘲笑他呢!

    一切都是這樣的安靜、美好。

    他盯著那個半紅的懸在枝上的果子。

    忽而縹緲地想起他畫的那幅美人圖——回眸一笑百媚生。

    一襲水紅衣衫,水靈靈的眼含情脈脈,明明是媚態萬千的姿勢,可是再一看她的臉,就變得有些憨態可掬了……

    燦若星河的眸裏閃過極淺極淡的笑意。

    他怎麽會畫那樣的畫呢?

    他的畫倒還真是有些蹩腳啊……

    身子微微向前傾了傾,竟被樹枝纏住了頭發。

    他吃痛地皺眉,下意識揚手,眉頭一皺。

    樹葉沙沙響了一陣,就像是害怕地瑟縮起來。

    他吃痛之餘,下意識便想一掌便劈去,卻停在了半紅的無妄果前——

    “罷了,本仙今日心情好,不與你計較。”

    ……

    那一日,去九重天赴宴的他,在醉酒的情況下,隨性修改了自己的命格。

    那一日,胤軒臉色慘白地將他望著。

    他說,汀,你改壞了自己的命格;

    他說,汀,你飛升上神之時的應劫,我本來已經找到法子幫你避過去了;

    從此後,鴻影居多了一顆枯死的無妄樹,少了一顆紅彤彤的無妄果。

    從此後,他無端端和一名女子有了婚約,他端端有了未婚妻。

    從此後,那名女子,承受他的雷霆之力時,永遠是旁人的雙倍。

    ……

    斷合頂“初遇”時,他一怒之下,揚手便使出了雷霆之力,雖沒有真的攻擊到她,可餘力四散,也已經讓她臥床三月不起,隻是她什麽也不知道,昏迷太久還以為自己隻是一覺睡醒而已;

    她偷盜歸墟冰時,他又用了兩成的雷霆之力,她自小修煉的靈力被震散,他又向王母討來了四顆稀世蟠桃,才讓她的靈力在短時間內得以複原;

    鬼畜之戰時,他用一隻手,三成雷霆之力,覆滅了整個大成鎮,使之於頃刻間變為灰燼,而彼時,他的另一隻手始終護著她,沒人知道他有多害怕會傷到她;

    ……

    從此後,天不怕地不怕的陌辰汀,就這樣多了一個軟肋。

    ……

    “陌辰汀,你知道我告訴珞薇這一切的一切時,她是怎樣的反應嗎?”

    濃紫的氣浪奔騰呼嘯,她的黑衣正如暗夜中的鬼魅翻卷。

    “她說,她不信,她要聽你親口告訴她呢!親口告訴她,她是你一手所創造!親口告訴她,你曾經想要殺了她!親口告訴她,她的存在原本就是一個錯誤!”

    紫浪覆蓋了所有領域!整個世界都變成黑紫色,像是一場空前絕後的祭奠。

    薄唇緊抿成一條白線,深紫的眼眸濃鬱到極致!!!

    當他出現這個眼神!

    當他出現這個表情!

    當他這樣看著對方!

    冰軒劍飛射出尖銳的冰淩!

    隻有一個字——

    殺——!!!

    氣浪炸裂,天地振搖!

    霽昀直勾勾盯著冰軒,笑得滿足。

    來吧!

    ——劍刃穿過血肉的聲音。

    她的眼前一片血霧飛散。

    當劍刃刺裂骨血,當強大的劍氣衝擊她的內髒。

    她看到珞薇瞪大雙眼,她聽見珞薇大吼破音——

    “不——!!!”

    一串血沫咳著從他的嘴角湧出,他咳一下,血沫就越湧越多。

    他的麵容漸漸蒼白如紙,他雙手顫抖無力地抱住她,卻緊緊不肯鬆開。

    “茂陵!”

    珞薇喉嚨沙啞,再也叫不出聲音,她又痛苦地縮起自己的身子。

    茂陵、茂陵……你怎麽這麽傻?

    血霧濃得化不開。

    霽昀的眼前血紅一片。

    那本該是她的血,卻變成了另一個人的痛苦。

    茂陵輕輕擁著她。

    原本按照計劃,應該死在離涇南的夢境中的茂陵,現在為她擋下了陌辰汀地致命一擊,他抱著她。

    他對她笑,傻傻的,蒼白的笑。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正式地抱她呢,可還是太笨拙了。

    陌辰汀眼裏的濃紫暈開,漸漸變得墨藍。

    他收回冰軒劍。

    刺骨的寒冷穿透他的身體,又從他的身體裏抽回去。

    茂陵吃痛地低哼,嘴角的鮮血更甚。

    霽昀有一瞬間的失神。

    瞬間裏,她好像回到了天虞山,露華殿外,那個驕傲跋扈地不可一世的少女,打敗了那個意氣風發翩翩有禮的少年。

    那個時候她一直想問他——

    你是不是故意輸給我的?

    因為我沒感覺你盡了全力,而我盡了。

    可是你為什麽要讓著我,甚至故意輸給我呢?這沒理由。

    沒理由,沒答案,她也一直沒有問出口……

    那個時候,打敗了少年的少女,倨傲地把下巴一揚,輕蔑地說了句,承讓!

    正如她現在,望著巨痛無比卻還對她笑的他,輕蔑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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