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的時候氣氛也比往日喜慶了很多。

    雖然汀和林覓共處一桌的時候，兩人周圍都是冰場，但林覓一心惦念著桌上的雞鴨魚肉，也就無暇顧及汀在幹什麽了，很快就又跟靈凡一起風卷殘雲起來。

    而汀……

    珞薇不自覺抿笑。

    汀這個家夥，臉上還是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跟個麵癱似的，可是她知道，其實汀也挺開心的。

    珞薇夾了根肉絲放進嘴裏，卻又趁著這個間隙拿眼睛偷瞄她左手邊的位置。

    是的，汀就在離她不遠的，左手邊的地方。

    這樣一個卓爾不凡的男子，這樣一個冷麵如霜的男子，這樣一個輕世傲物的男子……就算是隻看他吃飯，看他重複著一個簡單的咀嚼的動作，也是一種享受呢……

    淡藍的流光微微一轉，汀好像反應過來了，正朝她這邊看過來。

    珞薇趕忙低下頭往自己嘴裏扒了幾大口飯，塞得滿滿一嘴都是。

    她為什麽知道他在高興呢？

    她就是知道啊……

    汀在心情好的時候，眼睛就會變成淡藍色，像是放晴了的天空。

    而從下午開始，他的眼睛就是淡藍色的了……

    “姐姐！你下午手上的衣服，是做給誰的？”

    果然靈凡不能開口，一開口就讓這個原本氣氛融洽的飯桌變得略顯尷尬起來。

    阿枚沒好氣地一手把靈凡的衣服用力往下一拽，讓他坐回凳子上。

    而正彎著身子夾菜的林覓，聽到這句話時動作一僵，雞腿和筷子連同他的手一起在半空中定格住，他偏著頭，甚是緊張地望著珞薇。

    咚咚、咚咚……

    珞薇感覺自己聽到了心跳聲。

    汀依舊麵色淡漠地夾菜吃菜。

    咦……他怎麽隻吃土豆絲啊……

    他吃了好幾根土豆絲了……

    他還在吃……

    咚咚、咚咚……

    珞薇感覺額頭有一滴冷汗滑下來。

    靈凡既然都問她衣服是做給誰的，很顯然就說明珞薇做的衣服不是女裝，不然靈凡就不會問了，那麽剩下來隻有三個男的……

    林覓跟陌辰汀都自覺地把靈凡排除在外，珞薇是不可能給他做衣服的。

    那麽就隻剩下一直排擠對方的他們兩個。

    這樣是不是可以表示為，珞薇把衣服送給誰，就代表她選擇了誰？

    汀不著痕跡地直了直身子。

    他向來都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無論是外在還是內涵，六界之中，能與他相媲美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一個女子，在麵對他時，還會有第二種選擇嗎？

    這時，林覓也用鼻孔出氣表示自己的不屑。

    可是……

    汀的心口那裏像是有隻貓爪在撓一樣，癢癢得難受。

    可是……自從他們兩個一起住在行雲樓之後……珞薇就一直對林覓照顧有加——

    林覓劈柴劈累了，她會給他擦汗；林覓幹活又快又穩當，她會對他笑；她教他怎麽用毛巾洗臉；她教他怎麽疊自己的被子；她教他怎麽保管好自己的東西……

    這些，他都知道，可是珞薇卻從來不讓他插手攪和，他的傲氣，也絕不允許他這樣做，因為在他心裏，珞薇隻能是屬於他的。

    可是……照這樣子來看……那件衣服如果是做給林覓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陌辰汀隱匿在衣袂裏的另一隻手微微收緊。

    “我……”

    珞薇說話了！

    他的喉嚨也在收緊！與此同時，內力深厚的他也能感受到林覓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是給——”

    咚咚、咚咚——

    “給他的！”珞薇手一指，竟然是靈凡的方向！

    “……”

    “……”

    “……”

    “……姐姐……！！！”

    氣氛何止一個尷尬了得？

    靈凡軟下身子，隻覺大片大片烏雲朝他砸下來，他還隻能承受著。

    大滴大滴的冷汗從他的額角冒出來，滴落到他的衣襟上。

    姐姐，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多嘴了！林覓跟阿汀這眼神兒，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呀！

    “你看你每天穿的，那麽糙，我好心給你做一件衣服你還不樂意了是吧？”

    靈凡隻覺前後兩道冷劍般的目光朝他直刺過來。

    什麽嘛……在這裏麵穿的最糙是林覓好不好……那個家夥那裏知道什麽是審美啊……

    可是靈凡已經自覺把嘴巴縫起來了，正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

    ……

    晚飯後，靈凡拉著阿枚到後院去放煙火。

    因為是小年夜，鎮上的人比較注重的是大年夜，所以今晚鞭炮聲多，煙火卻比較少，黑布般的天空上隻時不時有一角，閃過五顏六色的光芒，稍縱即逝。

    這樣看起來，行雲樓的上空，就顯得熱鬧非凡了。

    咻——地一聲，煙火飛到高空。

    砰——瞬間照亮了整片天空。

    阿枚像個孩子一樣蹦蹦跳跳。

    林覓把他們幾個人的活全都包攬了，收拾桌子，洗碗，掃地……他忙得不亦樂乎，效率也極高，沒過多久就叼著根草尖，站在牆根看他們兩個放煙火。

    如墨的夜,片片煙花燃燒自己，迸射出璀璨奪目的光彩。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花兒綻放,還來不及在腦海中印上花魂,那些花兒就已經消逝了。它們存在得如此短暫，美好得如同鏡花水月,總讓他疑心這花兒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眼前開放。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繽紛的花影明明就在眼前晃動,卻總像夢一樣飄忽不定,卻又更讓他增添了幾分癡迷。

    他喜歡煙花。

    正如同在以往上萬個日子裏，他尤愛黑夜一般，這種美得有些魅惑的味道的煙花，更加讓他沉醉不已。

    ……

    珞薇也來到後院。

    相依相偎著的兩個人，對著天空發呆的林覓。

    她仿佛受到感應般地抬頭，在屋頂上發現了一人獨飲的陌辰汀。

    珞薇皺了皺眉。

    汀不可以喝酒的。

    行雲樓的三個大男人當中看似是靈凡的酒品最差——每次動輒就要跟林覓或者汀拚酒，自以為能夠欺負到平常根本不喝酒的他們，可是，每次靈凡都是被灌醉的那一個。一旦醉了就到處找阿枚，然後抱著她說一堆胡話……

    林覓在此之前確實沒有喝過酒(喝酒就是靈凡教他的)，不過他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隻屬於他自己的內功運行。珞薇知道，他不是不會醉，而是每當他察覺到自己快醉的時候，他自己把體內的酒化散，又會立即清醒起來。

    至於陌辰汀……

    靈凡可不敢隨隨便便就去找陌辰汀喝酒，碰一鼻子灰不說，單單是以陌辰汀為中心的周圍一裏地的地方，沒人敢輕易靠近。

    可是還真有那麽一次，還真被靈凡瞅準了時機，要汀陪他一起喝酒，汀也真同意了！

    而事後的陌辰汀陌大掌門陌上仙……何止一個慘敗可以形容……

    那次之後……靈凡就再也不敢找陌辰汀喝酒了……

    誠然，這些都已經是後話了。

    珞薇避開院子裏的靈凡等人，從前門出去，飛到房頂上，找到了汀，坐在他旁邊。

    冷風瑟瑟，汀的明紫長袍像一隻孤傲的猛獸般，低吼怒號。

    珞薇明顯察覺到氣氛不對了。

    仔細想想，他下午晚上，一直到吃飯的時候，都挺好的呀……難道是……因為那件事……？

    ——阿嚏！

    正在放煙火的靈凡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珞薇已經在心裏把他埋怨了不下九百九十九遍了。

    怎麽辦呢？賠禮道歉？可是她也沒做錯什麽啊……

    珞薇朝汀那邊挪了挪。

    其實這幾個月，他們都沒怎麽說過話了。

    上一次還是在玄司雨麵前，汀這個悶葫蘆，她不跟他說話他就不會來找她嗎？

    想了想，珞薇又把自己挪回去。

    何苦來呢？人家現在正在氣頭上，才懶得搭理你呢！

    珞薇心裏有兩頭小怪物在打鬥，還都是勢均力敵不分上下的。

    算了算了！有本事你永遠也別理我！

    珞薇用力地甩頭，把兩頭小怪物全都甩跑掉，她起身，準備走了。

    突然腰上被什麽用力一箍——

    天也不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她也不再是她了。

    ——汀的吻就像毒藥。

    明知有毒，明知她一旦陷入就永遠無法自拔，可是她就是控製不住地沉迷進去。

    那樣富有誘惑力的雙唇，沒有任何溫度，向來霸道得不留任何餘地的雙唇，隻為她而綻開的唇……

    這個吻，她等了足足十年。

    煙火闌珊，歡聲笑語。

    下麵不止有阿枚他們，還有林覓。

    可是珞薇管不了，她隻想再自私一次，再放縱自己一次。

    每一次，她都冷冰冰把汀從自己麵前推開，沒有任何理由地推開，可是每一次，汀都會找回來，他甚至願意以一個仆人的身份守在她身邊……

    他可是倨傲六界的上仙陌辰汀啊！

    這樣的他，她怎麽會忍心這樣的他呢？

    所以……就這一次吧……就這一次……她不想再推開他了……

    ……

    “如果我現在提一個願望，不管我說什麽，你都會答應，對不對？”

    ……

    “對！”

    ……

    “我的願望是……”

    ……

    “你不可以……”

    ……

    “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

    “汀……”

    陌辰汀一怔。

    她在哭嗎？

    竟不知何時已經滿麵淚水？

    為什麽要哭？

    汀皺眉。

    他不喜歡他的女人哭，尤其是在他的麵前。

    “汀……”

    如同多少次午夜夢回時淚濕枕巾的輕喚。

    她像隻貓兒一樣瑟縮在他懷裏，他又把她抱的更緊，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

    “我喜歡你……”

    汀，我喜歡你。

    砰——！！！

    嘩啦——！

    最最絢爛的煙火綻放！

    絢爛到一望無際的天際！

    仿佛要把黑夜照成白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