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藍的流光冷冷一掃。

    頭頭已死，這群賊窩根本潰不成軍，紛紛撒手扔下手裏的刀劍，拔腿就跑。

    卻不知是誰到底不甘心如此，抑或在極度恐慌下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麽，珞薇隻見一根火把橫空飛過來——

    “珞兒！”

    珞薇心頭顫了一下。

    明紫色單衣，那樣鮮紅的血跡，斑斑地化在上麵，灼傷了她的眼。

    下一秒，她已經觸碰到那個清涼的懷抱。

    眼淚頓時奪眶而出，珞薇用力地抱住他。

    真的很用力，陌辰汀還是頭一次覺得自己被女人抱的有些呼吸不暢——或許再加上他方才受了一刀的緣故。

    可是他沒有提，是以珞薇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她隻是，任由自己沉溺在這個懷抱裏，她能夠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身子一輕，他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砰！

    劇烈的爆破聲。

    珞薇閉上眼。

    那些紛紛揚揚灑下來的，是剛剛還來不及逃掉的小嘍囉們的骨灰嗎？或許也有被炸成飛灰的他們的馬車……

    總之，陌辰汀生氣了，總有一些東西要成為陪葬品。

    珞薇管不了，也不想再去管。

    這一刻，她隻想抱著他。

    漫天火光中，一襲明紫的他朝她飛身而來的那一刻，像極了那日在大成鎮裏，他也是神祗降世般從天而降，一伸手，仿若已經為她，攬卻了半生涼薄……

    再醒來，卻是陌辰汀枕在了珞薇懷裏。

    風微涼，他們似乎是在一個山頂，橘黃的光線正將天空一分為二。

    “遂你所願，看到日出了。”

    汀淡笑，聲音十分輕鬆。

    他一笑，這漫天晨霞卻是都被奪去了色彩。

    ——啪嗒、啪嗒！

    汀感覺肩上有些濕，一回頭，哭笑不得。

    “怎麽哭了？我還沒死呢。”

    墨藍的眼眸裏盡是寵溺，仿若一片汪洋大海直把珞薇深深又深深地卷進去。

    陌辰汀動作輕柔地幫她拭去眼角淚水，好像他從來都沒有這麽輕柔過。

    珞薇卻越哭越凶，眼淚跟開了閘的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向來臨危不亂安之若素的陌大掌門此刻倒是有些慌了神，把珞薇塞進懷裏輕輕哄著，就連聲音也是溫柔的如水一般。

    “怎麽了？”

    說實話，他不怎麽會哄女人的，尤其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

    珞薇從流眼淚變成了小聲啜泣，從小聲啜泣變成了大哭，很快陌辰汀的左肩就一片濕了，可是擰出水來的那種濕。

    珞薇這一哭直從日出哭到了天大亮，好似要把她這一生的淚水全哭出來一樣。盡管我們陌大掌門一頭霧水不明白她到底怎麽了，還是十分盡責地把自己當做軟枕頭，任由珞薇把眼淚鼻涕全都糊他一身，期間不乏多次輕聲細語哄著。

    “好了？”

    珞薇從大哭變回了抽泣，也終於反應過來把頭從陌辰汀的懷裏抬起來。

    陌辰汀半分無奈半分寵溺地為她擦汗臉上粘糊糊的淚漬。

    首屈一指的陌大上仙，冷酷絕情的陌大掌門，叱吒六界的陌辰汀，此刻不得不承認，他對他麵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是因為見到我受傷，嚇到了？”

    也是，想想他對於一眾人來說，應該是大山一般傲然屹立不倒的存在。

    珞薇又一把抱住汀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臂彎裏。

    唔……

    汀的嘴臉蕩漾開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雖然很受用……不過是不是有那麽點兒緊了些……？

    “不知道你原來這麽黏我？”

    這樣溫柔的笑，讓天地萬物都為之驟然失色。

    “雷霆之力……你的傷……是不是還沒好……？”

    珞薇仍是帶著哽咽，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斷不成章。

    但是汀聽懂了。

    十年前，杻陰宮裏，根本沒人能近得了陌辰汀的身，哪怕是當初被霽昀控製著的珞薇，十年前，根本沒人能傷得了陌辰汀。

    可是他卻躺在鴻影居，昏迷了七年。

    “雷霆之力在毀滅萬物的時候，也會毀滅他。”

    胤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阿枚跟著剛剛過來，杻陰宮裏已經成為一片廢墟，洪水，灰燼……而那個一如冰山般屹立不倒的陌辰汀，也已經倒在那裏，不省人事。

    “因為雷霆之力根本就不是屬於他自身的力量，他用一次，就會對自己造成一分的傷害，用得多了，終有一日，連他自己也承受不住這樣可怕的力量。”

    胤軒抱起那個頎長的身軀，哪怕是昏迷著，他的姿態也是那樣的貴而不凡。

    “曾經，我很希望你跟汀在一起，畢竟這樣一個不近人情的家夥，誰都希望他能多沾些煙火味兒。可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胤軒抱著汀從她身邊走過，卻被一隻枯敗的手硬生生拽住。

    “把話說清楚再走。”

    珞薇已經氣若遊絲，兩眼根本無法聚焦，隻是空洞地望著前麵。

    胤軒苦笑。

    “陌辰汀不能喝酒的，喝了酒，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可是他為了見你，竟然不惜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灌醉，換一副皮囊，換一個身份去接近你。他明知你是他飛升上神的劫，他以為這樣就能騙得過自己，騙自己愛你的不是他，是另一個人……他真是傻得夠可以，是不是？”

    “……”

    “你也能感覺得到對吧？汀在你麵前，似乎經常使出雷霆之力，而你，受到的雷霆之力，也總是旁人的雙倍……”

    胤軒垂眸看著昏迷不醒的陌辰汀，向來沒心沒肺的他竟然流下兩行清淚。

    “造化弄人啊……你生來體質特異，而他一遇見你就控製不住自己，他騙得過所有人，他甚至騙過了自己……可是這一點……他騙不過……但凡是跟你有關的一切，他都嫉妒到發狂……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

    “這也是為什麽……我會幫著霽昀……殺你……是霽昀告訴我雷霆之力從何而來……”

    “隻要有你在的一天，汀遲早有一日駕馭不住自己體內的力量，遲早有一日，他會死在自己手裏。”

    胤軒覷一眼珞薇慘敗不堪的血紅嫁衣，她是即將成為陌辰汀的妻子的女子。

    “你走吧，離開他的身邊，也不要再來見他了。”

    “等等！”珞薇冷聲道。

    胤軒邁開的腳步一頓。

    “我答應你這個要求，你也答應我一個請求。”

    血紅的嫁衣，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無喜也無怒。

    “你說。”

    “讓阿枚入仙籍。”

    …………

    “你擔心我嗎？”汀輕笑，“怕我死掉？”

    珞薇掄起自己拳頭就錘過去，卻被汀一手反握住，在上麵輕輕落下一個吻。

    “如果你說你舍不得我，要我一直陪著你，那我就不會死。”

    這樣如同玩笑般的話，說出來到像是安慰她一般。

    “我……”珞薇頭埋在他的懷裏，聲音悶悶的，“……舍不得……”

    汀想大笑，是奸計得逞的那種快意的笑。

    可是下一秒，他胸口一陣刺痛，那個女人流出來的淚啊，都快把他胸口灼傷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死，長生不老永生不滅，一直糾纏著你，你生生世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說著這樣霸道得不留一絲餘地的話，動作卻無比溫柔，他捧起珞薇濕漉漉的頭，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個輕柔至極的吻。

    聽人說，吻在眉心，是最最憐惜的，不帶一絲情欲的吻。

    “我說話算數。”

    說著，陌辰汀的眉頭卻又緊蹙起來。

    珞薇立時就慌了，抱著他上上下下的摸，“怎麽了？哪裏痛？傷口還在流血嗎？”

    頭頂卻傳來他的戲笑聲。

    “你！”珞薇氣急，卻又不敢真拿他出氣。

    陌辰汀在她嘴上輕輕啄了一下，“別再心痛了，好嗎？”

    那語氣，竟是在懇求嗎？

    珞薇一下子反應過來——

    “凝思露連心痛都能連起來麽？”

    一想到他現在的靈力損失大半，一想到他會死，一想到天地之大她卻再也見不到那樣一個張狂肆虐的明紫色的男子……她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一下痛比一下……

    是不是因為煉製凝思露的緣故？是不是因為她？他的功力才會損耗得如此之多？是不是因為這樣，他的傷口才會流血不止？若是以前的陌辰汀，若是以前的他，怎麽會流這麽多的血？怎麽會……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煉製這樣東西究竟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她明明一直都知道，可是她總裝著視而不見……

    “心痛也是痛啊……”汀的眉頭又不大適意地皺了皺。

    對了，如若她痛一分，他痛得便是十分！

    珞薇連忙叫自己不要亂想，眼眶又濕漉漉的，抱住陌辰汀說：“我不想了、我不痛了！你也不要痛！”

    “嗯，好！”汀揉揉她的頭，“不痛了。”

    很舒服呢……

    簡直是有史以來最乖最聽話的珞薇……比她醉酒的時候還要可愛……

    “你可別忘了，我是陌辰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陌辰汀，隻要我不想，沒有誰能奈何得了我，就算我想死，隻怕閻王還不一定敢收我呢……”

    微涼的指尖覆上他的唇。

    珞薇紅腫著一雙兔子眼，小嘴翹得高高的，“從今以後，不許說那個字！”

    “好，不說。”

    該死！她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以前都沒有這樣的！

    “你是陌辰汀，你說話算話的……你不會死，你要長生不老永生不滅，要一直糾纏著我，我生生世世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如夢囈一般，珞薇重複著他剛剛說過的話。

    這樣，他們就算達成協議了——

    在某個日出的山頂，陌辰汀答應汜葉珞薇，他永遠不會死，他要生生世世糾纏著她。

    誰也不可以反悔，如果他說話不算數的話，那她以後都不要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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