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蟬時節心意亂,不盡繁華錦帳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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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緗獨自去歇下了,回廊轉角處書房的燈光亮了一夜,桌上擺著幾本兵書,還有幾張地圖,零零散散的擺在案幾上,朱紅色標注的地方在淡黃色的燭光下格外顯眼,魏國大梁,周,他的目光掃過眾國,落在趙國,怔了一會兒,怎麽離得這樣近,怎麽從前沒覺著。
果然,一連幾天都是大晴天,院子裏的草木都好像更有精神了。府裏頭的人忙著夏至祭司,她不是很懂,也就忙裏偷閑。
“夫人”慧兒抱了前些日子沒有看過的賬本,“夫人這些是庫裏麵的進賬,還有一些零碎的支出”
“行了,你擱這兒,我一會兒就看”趙緗瞟了一眼桌子上堆成一摞的竹簡。其實管家也是辛苦的,那麽多年,一天福也沒享就去了,輕輕歎了一口氣。
一卷一卷的翻開,似還存留著慧兒的體溫,竹片竟是溫暖的。細細看來,最近進賬還是有很多的,想想也是,他打了勝仗,又升遷國尉,賞賜不必多說,那些個送禮的少不了的。
一時竟翻了這麽多,有些疲累。看到賬目上確實有昨個宮裏賜的藥,上麵寫著王後送的,同時還有一些玉器玩意兒。看來得尋個合適的時候拜會一下這個王後,日後又不知要怎樣了。
覺得有些煩悶,碰了碰手邊的杯子,空的,“慧兒!續上杯茶來”
她繼續看著竹簡上的賬目,揉了揉眉心。“祭祀的祭器都收拾好了嗎?”她端過那茶水,冒著熱氣,幾朵小菊花半沉半浮的在茶水裏,抿一口,竟還有些燙嘴,甜滋滋的味兒蔓延開來。
“怎麽加了糖?”
“這個是陳年的菊花茶,有點苦,怕你受不了放了點糖”低沉悅耳的嗓音,趙緗回頭看“怎麽?不忙了,有時間來這裏閑逛,倒不如趕緊處理完你的那些事兒,然後讓雲姑做幾頓大補的藥膳,補補身子”
“還說我呢?瞧你都成什麽樣子了”他拉起她頗為骨感的手,“這些活是永遠都做不完的,還不如散散心,要不怎麽有心情辦事?”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出去走走”趙緗又抿了一口,“想去哪裏?”
“不知道?走哪算哪”他笑笑,“怎麽害怕我把你賣了”
“說什麽呢?我有什麽好怕的,若是不能帶上人,那你就當我的壯勞力”趙緗調侃道。
“那又如何,總歸不是第一次了”
“算來也是你賺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走吧!”他伸出了手,趙緗愣神,他迅速的牽上她的手走出去。他親自去套馬車,趙緗在馬場裏隨便騎了一匹性子好的,她抬頭看了看太陽,明晃晃的,原來真的要到夏天了。身體曬得暖烘烘的,化了般,一動也不想動了。
剛從後門出來,就有一個布衣書生模樣的男子背對著光,看不清臉。見有馬車出來,他慌忙轉過身,“國尉大人,小生蘇厲前來拜訪”
“怎的,陰魂不散了?”白起語氣微微低沉“你的目的我再清楚不過了,無用的,我勸你哪裏來的從哪裏回去”
“大人從未把話聽完,又怎麽就知道一定會如大人所想的那樣,倒不如聽小生一言”他似不肯妥協,一而再再而三請求白起聽他一言。
趙緗有些好奇,原先撩起簾子隱約看見了背影,音色也有些熟悉,但卻不能再瞧了,畢竟深院婦人,怕又關係到朝政,還是不露麵的好“大人,不論什麽事,您不妨聽聽他的意見,若是有理仔細考慮也是可以的,若是無稽之談,隻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好”她壓低了聲音講道。
“也好”他沉默了許久,許是不願駁了趙緗的麵子,才應了,“你,隨我來吧!”白起把那人帶入了府上,把趙緗留在了門外的馬車裏,顯然不願意讓趙緗聽到一些東西。
趙緗小心翼翼的下了馬車,把耳朵靠在門上,隱約能聽見一些聲響,聽得不真切,而且斷斷續續的,聽著音兒白起沒說什麽話,那書生裝扮模樣的蘇厲滔滔不絕。
“從前,楚國有一個名叫養由基的人,是一個射箭能手,他距離柳樹一百步放箭射擊,每箭都射中柳葉的中心,百發百中,左右看的人都說射得很好,可是一個過路的人卻說:‘這個人,可以教他該怎樣射了。’
養由基聽了這話,心裏很不舒服,就說:‘大家都說我射得好,你竟說可以教我射了,你為什麽不來替我射那柳葉呢!’
那個人說:‘我不能教你怎樣伸左臂屈右臂的射箭本領;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射柳葉百發百中,但是卻不善於休息,等一會疲倦了,一箭射不中,就會前功盡棄。’”蘇厲見他若有所思,便繼續道:“大人已經打敗了韓、趙等國,取得了許多土地,功勞很大。現在,又要派你帶兵出關,經過西周王室的所在地去進攻大梁,如果這一仗不能取勝,就會前功盡棄。大人不如說自己身體有恙,不要出兵為好。”
白起聽了卻仰天大笑,“汝等雕蟲小技就能將我白起嚇到?那可就太小看我了,若是輸了,那我便是自不量力,若是贏了可就是什麽樣的大事兒,想必公子比我更為了解”
“大人實在是百年難得的將才”想要在說些什麽,白起擺擺手,讓他離開。“不知這是大人的幸運,還是大人的不幸”他意味不明的一句話,惹得白起一陣不快。
趙緗聽到蘇厲要離開,想要跑回馬車上,又怕驚動了白起,便就跑到了周邊的林子裏。樹葉沙沙的響動,極輕聲的簌簌聲,引起了趙緗的警覺。
“啊!——”趙緗慘叫一聲,“你怎麽還敢回來,膽大包天的家夥”
“我如何就不能回來?”這個人一身黑衣,似乎是有意露臉給趙緗看,也許是認定趙緗逃不過這一劫,整個臉都露在外麵,不是他還有誰!
“邱律!我與你無冤無仇,那些事情不過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你若執意想不開,是沒有人能救得了你。那些事過了這麽多年,你何必執著於此,浪費了大好的青春年華,你若是安心在大人手下當差我們定是不能為難你的,若是在鄉郊野外娶妻生子也未嚐不可,總比做這些沾血腥的事,要好的多...”趙緗一會兒唱黑臉,一會兒唱白臉,就是想要拖延點時間,邱律手裏的大刀明晃晃的,陰冷的滲入她的肌膚裏。
“緗公主,你從小享尊處優,國破家亡的感覺你沒有吧!整日背著喪國的名號,這樣的滋味,你也沒有嚐試過吧!”
“邱律,那你知道嗎?那宮牆之內的生活遠非你想的那樣,我們的生命在權利與財富的車輪之下,也許常人看來,我的父親是趙王,母親是王後,哥哥是太子,甚至遠嫁的姐姐還是燕後。可是這其中的心酸又有幾人能懂。”趙緗暗自捏了把汗“我的父王,三宮娘娘,六院妃子;我的母後看似威風,卻受著家族利益的權枷鎖,父親的冷待,甚至是某些妃嬪的冷眼相待;我的哥哥,太子之位,卻也是血腥鋪就的,;我的姐姐,被破遠嫁他國,或許永遠都見不到親人了”
“你說這麽多廢話,有什麽用?”他有些不耐耐煩“別以為我會可憐你,趙緗!”
他明晃晃的大刀直直的劈下來,趙緗竟有一種不願意躲掉的感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