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城下影斑駁，南樓畫角笛悠悠（五）

    “她真是這麽說的？”秦王看著手裏的書簡，那文章正是趙緗說過的那一篇論戰的。

    “奴才聽得真真的”他想了一下，有道：“不過國尉夫人想要打賞奴才，奴才沒收”他有些得意道。

    “愚蠢！”秦王怒斥道，“為何不收！即使她賞你的，你便收了”

    “是，奴才知錯了”他嚇的跪在地上，心裏犯嘀咕，這自己好不容易清明一回，怎麽還錯了。

    “她不是寡人的敵人，你若是不收，隻會讓她與寡人疏遠，難免有警告之嫌”他眸子裏一片怒色。

    “奴才記住了”

    “好了，這事你就當做了一場夢，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你想必清楚”秦王隨即恢複了往日冷淡的模樣。

    “是，奴才記住了”

    那人才出了暖閣門口，王後就走過來了。

    “還請通報一聲”王後看他樣子就知道秦王一定在了。

    “這”他猶豫道，“奴才見過王後娘娘。娘娘還是別為難奴才了，大王才發了脾氣，奴才是萬萬不敢的了”

    “這樣麽，看來本宮來的真是不是時候了”她想了每日清晨用工讀書的成兒，便定了心，“那便不勞煩了”她理了理發髻，衣袖，朝暖閣走去。

    她見門虛掩著，便推門而入了。

    “誰教你進來的”秦王有些怒意，抬頭看見是王後怔了一下，“你來了，怎麽不叫人通報一聲”

    “大王今個心情不好，門口的小廝哪裏敢替臣妾通報”王後兩頰笑起來的時候總會有小小的梨渦，秦王看著舒心了許多。

    “這些狗奴才是越發每個規矩了，你是寡人的王後，他們若是對你不敬你盡管罰就是了”他牽了王後的手。

    “大王臣妾帶了從太後哪裏討得茶，聽說能清目醒神，大王用用看”

    秦王眸色微沉，“原來是母後的，她老人家才是真真需要呢”

    “太後說她身子愈發的差了，還望大王格外保重些”

    “這是什麽茶？”他問道。

    “像是太後生辰收到的菊花茶”王後看了一眼秦王的臉色，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

    “是嗎，泡來嚐嚐”秦王道，這是趙緗送的吧！看來母後這是有意罷了。

    王後聞言，去了偏殿，不過半刻就端了茶碗出來。

    “香味兒極不錯”他押了一口，“留著兒吧！”

    “是！”

    “還有，晚上收拾好了，去你那用晚膳”

    “謝大王！”

    ......

    “你去把桌上的蘭花換成新進來的紅梅，想必大王見了也能歡喜些”唐八子撚了撚淡色的蘭花瓣，柔軟的觸感，她已經很久不敢摸了。

    “娘娘，大王今兒個不來積雲殿了”她身邊的大丫頭戰戰兢兢的道。

    “是嗎？恐是政務繁忙，你去燉了蓮子粥，回頭送到暖閣去”唐八子囑咐道。

    “娘娘，大王不在暖閣”

    “也是，大王許久沒去太後那裏了，也該去坐坐了”唐八子眉頭有些陰沉。

    “娘娘，太後身子不適，大王讓太醫過去瞧了”

    “是誰，你不要繞圈子了”唐八子深吸一口氣，秦王獨寵她好些時候，雖有是也有不來的時候，但不是在暖閣處理政事，就是在太後那裏盡孝道。

    “是，是王後哪裏”

    “嗯，她是正宮，不是應該的嗎？況且太子不還在她身邊嗎？無論看在哪方麵大王都是應該去看她的”唐八子說著，手裏的花瓣就被她掐下來了

    “娘娘，我聽說今天下午王後從太後哪裏拿了東西，就去了暖閣見了大王，大王就被她勾引過去了”她有些憤憤的道。

    “住嘴，去掌嘴！”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要知道，在任何時候，哪怕是在自己人身邊也不可以說出這般以下犯上的話”唐八子冷聲道。

    “奴婢知錯了”

    “下去領罰吧！”她碾碎了手裏的花瓣，王後，我們的王後娘娘，果然是有手段的。從太後哪裏拿了東西送給大王，可大王又豈是傻子。他與太後暗地裏的事，他身邊的人有誰不知道。嗬！看你能翻起什麽花樣。

    趙緗，算算時候你也該中套了吧！很快呢！

    ......

    不知不覺又是幾日過去了，幾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雪下來了。陰沉著的天，趙緗也就懶散。

    “夫人，香芷姐回來了”慧兒笑著通報。

    “是嗎？快把她迎進來”趙緗倒了杯熱水。

    “奴婢見過公主！”香芷見了禮。

    “拘什麽禮數，快歇歇，這幾天路上有雪，不好走吧！”趙緗關切道。

    “是呢！有好幾次都不敢騎馬”她說著牛飲了幾茶，卻被燙到了。

    “慢些，慢些”趙緗本想給她擦了，可袖子裏的帕子，她卻不敢拿出來了。

    “公主，王後給你的家書”香芷從懷裏取出一塊粗布。

    趙緗打開，看了幾行，心頭卻湧起苦澀，“你趕了這麽些天的路，快去歇歇”

    “公主，怎麽了”香芷見她不對勁，“上麵說什麽了”

    “沒什麽，不過是一切安好之類的”趙緗攥緊了手裏的東西。

    “奧！”

    趙緗見她走了，才敢叫了馮姑姑來。

    “公主怎麽了？”馮姑姑一進門看見趙緗的神情就知道。

    “姑姑，你且來看”趙緗把母後的書信交給馮姑姑。

    她看完上麵的文字，也是有些不安，“公主，您跟老奴說清楚，那許瑩到底是如何了？”

    “也是我糊塗了，就不該的”趙緗懊悔道。

    “那就隻能讓她等太子爺大婚後做個通房”馮姑姑皺眉道，“這個時候，太子爺不懂事，許瑩那丫頭也跟著不懂事”

    “姑姑，都是我的錯，當初我就不該讓許瑩跟著王兄，如今這孽緣也是因我而起”趙緗歎道。

    “沒什麽辦法了，隻得如此了”

    “可是，姑姑，你可知香蘭對王兄的情誼？”趙緗問道。

    “公主！這個時候了，別說太子爺對香蘭無意，哪怕是有意也是不行的了”馮姑姑急道。

    “這我自然是明白的，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出什麽差錯了”趙緗定了心意。

    “太子爺在朝裏就有不少敵黨，再加上大王又是那個態度，主父也不在世了，以前好歹看著主父的麵子。”馮姑姑歎道。

    “是啊！母後和王兄應該是最難熬的時候”趙緗深深吸了一口氣，“既然王兄對許瑩有意，也是她的福分，隻不過隻能等到王兄登基後才能正名分，否則隻能是通房丫頭。許瑩是我的人，想必母後也是知道了，她這是問了我的意思，隻能讓香芷再跑一趟，趁著白起剛走，朝裏的人還沒注意到府上的動靜”

    “好！”

    砰！——門外響起響動。

    “誰！”趙緗警覺到。

    馮姑姑出門去看，推門卻看見香蘭有些悵然的站在門口，灑了一地的水。

    “叫她進來吧！”趙緗已經知道是她了。

    “公主”香蘭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她拉了香蘭的手，“王兄心裏有了人，你若是執意回去親自詢問，我也不攔著”

    “公主”馮姑姑提醒道。

    “公主，姑姑，放心，我哪也不去了，就在這兒待著。奴婢自己配不上太子爺，隻求公主不要趕走奴婢”

    “傻姑娘，說什麽胡話呢！怎麽會趕走你，安心待著就好”趙緗拭去了她眼角的淚。

    “是啊，香蘭你就安心在這裏，公主是會護著我們的”馮姑姑寬心道。

    “多謝公主，姑姑了”

    ......

    夜半時分，香蘭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頭是巨大的悲慟。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她多想像戲文裏的人一樣，一醉方休。淚無聲的劃過麵頰，打濕枕頭。以後自己總不會想這麽多了，我會祝福他們的吧！會的！一定會的，隻要他幸福，那麽我有什麽不可以？我替他守護他的妹妹。

    ......

    年味兒一日比一日重，隻是比往年冷淡了很多，畢竟那麽多人都去了前線。阿瑛遠嫁，阿六也跟了白起走了，就連王翦也未能留下過年。

    “今年留個形式也就夠了，前線緊張，節省些”趙緗叮囑著管家，“另外外院也不用養著那麽多閑人，有用的留下，沒用的打發了走就是。”

    “是”年輕的管家答道，雖然麵色還是有那麽一點稚氣未脫，但做起事來還是像模像樣了。

    “你把賬目拿來，我對一下”趙緗想著有很多時候沒有動過賬目了。

    “是，夫人今天還和去年一樣讓府裏人想要什麽都打了條子嗎？”

    “大人不在，你隨便準備了些就好，至於後院，賞寫財物，不必太多，讓他們自己準備吧！畢竟再怎麽節儉，年還是要過的”

    “是！”

    管家帶來了賬目，趙緗拿起竹簡才知道，這府上的花費要有多巨大。她一筆一筆的對著，“慧兒，重新燃根蠟燭吧！”陰天裏，雖然是早晨，卻跟傍晚似的。

    “慧兒”趙緗見她沒動靜，才看見她竟然在案幾上打起了瞌睡。她笑了笑，沒叫醒她，自己去櫃子裏去了蠟，點燃。

    不知過了多久香蘭從門口進來，“夫人，快趁熱喝了這紅棗湯，暖胃”雪花從門縫裏飄進來，她的頭發上沾著的雪花隨即化了，一股冷氣襲來，慧兒凍醒了，香蘭趕緊關了門。

    “又下雪了”趙緗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

    “是啊！還不小呢！”她放下了碗，“公主可趁熱喝了吧！這賬目等會再對，小心眼睛，我看啊這以後馮姑姑又要傷心您這眼了”

    “馮姑姑也算操了半輩子的心”趙緗嚐了一口，味道自然是不差的，隻是習慣了雲姑辛辣，這麽甜膩竟有些不適應。

    “下雪了嗎？”慧兒迷迷糊糊的道。

    “哈！你怎麽不睡了，剛才不是還睡的挺好嗎？”

    “夫人，你就笑話我吧！”說著跑出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