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層的行政樓底下第一間辦公室始終都有人在。看著連心三人過來，值班人推開門投來疑惑的視線。

    “我們有些問題想谘詢一下曹隊長。”

    “什麽問題？”

    “嗯……有關這個地方的事情。”

    “怎麽，”值班人眯起了眼：“在這過得不順心？”

    方文博上前一步：“您別多想，是昨天曹隊長和我們約過，就聊聊天而已。”

    “你們就是昨天新來的那幾個？”值班人看著他們思索幾秒：“在二樓最裏麵的辦公室，他們在開會，可能會讓你們等幾分鍾。”

    樓內的陳設和另一棟有著明顯的差距，在這一棟居住的顯然是這支非官方搜救隊的親屬。一個孩子把身體掛在樓梯扶手上，想象自己在玩滑索，很快就被他的長輩提著耳朵攆回房間。

    方文博透過窗戶看了看，長型的木質會議桌旁圍了一整圈的人。討論似乎接近了尾聲，有人的注意力被外麵幾個不斷晃動的影子幹擾，很快便推門而出。

    “對不起，你們繼續，我們去外頭等。”

    坐在桌首的曹康看見是昨天的新人，索性結束了會議。參會者三三兩兩地走出來，然後被這棟樓的其他角落吸納，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隨便坐。”

    曹康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靠在椅背上，端著他的茶杯小口吸溜。

    陳匡明則驚訝於曹康左手邊第一個位置坐著的人。那人身材瘦削，骨架卻十分寬大，突出的顴骨擠壓了眼眶，光線不足的情況下，看清他的眼睛都不容易。

    “你沒事？”陳匡明失聲道。

    “學生仔，會不會講話。”那人的語氣中並沒有感覺出被冒犯了，他抬起頭對曹康說：“那我也走了。”

    “別急，你等一等。”曹康按了按手，等連心一眾坐下後，笑著開口：“休息得怎麽樣？”

    新人們用幾秒鍾的沉默作為他們的回答。曹康的笑容依舊：“很誠實啊，很好，年輕人就該這樣。這地方也提供不了更好的招待了，有不便之處還請各位理解。”

    “曹隊長，我們來是有些疑問需要您來解答一下。”方文博觀察著曹康的臉色，斟酌著發言：“我們家在外地的學生，本來就隻有學校這麽一個住處，但到了現在，我們很希望能有一個安全，長期的收容點讓我們度過這段艱難時期。”

    “若非托趙叔的福，我們也找不到這裏。安全性沒的說，盡管基礎設施沒有達到預期，可我們也不是吃不了苦，集體生活過了這麽久，適應力還是有的。”

    方文博看了連心一眼，發現他低著頭一副沉思的樣子，便繼續下去：

    “歐瑞雪是我的女朋友，有些消息我能接觸到。最讓我……有些擔憂的情況是，您這兒並不是政府設立的安置點？”

    曹康點了點頭：“還有什麽問題都提出來吧，我一次性回答。”

    連心這次搶在方文博之前開口：“既然非官方，那麽應該就沒有穩定的物資補給渠道，所以這個收容點靠什麽維持運作？”

    曹康看著欲言又止的陳匡明：“你呢，有什麽問題？”

    “我的問題也算在上一個裏麵，”陳匡明咧咧嘴：“飯吃不飽。”

    “好。”曹康的神情變得認真起來：“第一個問題，這裏確實不是政府劃定的安置區。我來告訴你們政府會在什麽地方設點。安置區和隔離區是不一樣的兩種功能區，安置區是SABS二期爆發後才設立的，主要是給健康人提供保護和基本生活需要的地方，會設立在地理位置比較高，或者靠近重要機構的地方。交通必須要方便，如果發生意外情況可以及時轉移。”

    “但是據我所知，政府設立的地點數量遠遠無法滿足實際需要。文湖這麽多人，哪裏是三十幾個占地麵積比這裏大不了多少的地方能裝得下的？有的區總共就兩個地點，你讓那裏的人怎麽辦？”

    “軍隊暫時管不了我們，淩江的部隊幾乎全部北上支援了，在這個時候，隻有老百姓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連心默不作聲地聽著，抽空留意自己對麵的中年人。他兩胳膊肘撐在桌子上，背挺得很直，脖子卻像沒有骨頭似的耷拉著，頭埋在下麵，對曹康的講述沒有任何補充，表現得不像一個參與者。

    “你們要是覺得這地方沒有掛著招牌，和總理的指導意見不統一，那還真錯了。”曹康接著道：“我們這批人直屬南安區交警第三中隊，以前和老趙做過同事，是正兒八經的警職人員。SABS在第二階段開始後，很多地方的工作都中斷了，我們也各自回家，先確保家人的安全。”

    “可這SABS到了現在的程度，普通人如果直接麵對發病者，很難有幸免的可能，短短幾天，我就見識到了不計其數的慘劇。附近的人這才開始聯絡起來，成立了自救互助工作組。”

    “沒錯，這裏也是一樣的性質。我請示了上級，把夥計們召集起來建了一個救援隊，還用了私人關係請來了防疫站的醫師，至於選的地點，”曹康終於點到了旁邊一副睡著了樣子的同伴：“是他定下來的。老何，幹啥呢，和年輕人們交流交流。”

    老何哼哼兩聲，總算是換成了正常的姿勢：“你先講完，我待會兒說。”

    曹康搖搖頭，繼續剛才的話題：“物資補給的問題，我告訴你，即使是政府管理的安置區，一日三餐的標準也隻能是將將滿足。你想，這一場大亂下來，生產，運輸，哪個環節都無法保證完整。”

    “庫房裏的這一批吃用的東西，都是我們幾家人在災前囤下來的，如果不是有很多願意加入我們的家庭提供了一部分支持，就連現在的量都達不到。”

    “我們甚至去過這旁邊的一個禽類養殖場，不知道什麽原因，裏麵的雞鴨全都死了，不知道死了多久。我們的人就看了一眼，怕中招趕快退了出來。”曹康歎了一聲：“這世界突然就變這樣了，想吃口東西都得拚命，而人們過慣了好日子，敢冒險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所以你給人們的庇護是收費的。”連心一語中的：“這個費用是以什麽形式繳納，錢？或者等價物資？”

    “小弟，我們不是慈善機構，背後沒有雄厚資本，做的事情最初也隻是為了幫大家一起渡過難關罷了。”曹康看著連心：“現在我們基本上不收人了，但是已經住在裏麵的人每天都要吃飯，我們隻能不斷地到外麵去刨食，壓力真的非常大。”

    “好了輪到我了，”老何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眯起眼睛依次打量桌子對麵的年輕人：“兩個學醫，一個會機修，還都能文能武，嘖嘖，我都流口水了。”

    “不管世道怎麽變，都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別的廢話我也不說了，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幹？”他自信地揚著嘴角：“至少不會再讓你們吃不飽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