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生死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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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問道:“您做對了哪三件事?”
安若海道:“其一,娶了你娘,並將你養大。其二,結識了‘天機老人’沙半眼沙老先生。其三,將十二連環錢莊的全部家當押在四公子李元吉身上。前兩件已經讓我快活半生,隻最後這事風險最大。不過,若此寶押成,我不但會成為第二個彪炳千秋的呂不韋,還可將十二連環錢莊‘通行天下、薄本大利’的創世之舉延續下去,成為史第一個可與朝廷博利的商人。唉,可惜可惜,恐怕是要失敗了。”
李玄不解道:“當初侮辱我娘的人是唐國公李淵,您為何卻要出錢出力去支持四公子李元吉?”
安若海歎道:“凡成大事者,不應拘於小節。你娘識得大體,明白‘通行天下、薄本大利’是大局之中的大局。這個四公子雖然不甚精明,甚至有時候還耍些小聰明,但我和你娘要的正是這樣的人。你想想,若是我們出錢出力輔佐老成持重的李建成、精明能幹的李世民,雖說事半功倍,卻難保成功後會有卸磨殺驢之危險。”
李玄搖搖頭,似乎不能理解龍紅葉不但甘心受辱,甚至還協助安若海去幫助李淵的四兒子李元吉成就大業,沉默片時,道:“江湖的事、商人的事、政治的事我不懂,可我明白,有些事可忍,有些事不能忍。再說了,那個李元吉雖然年紀小,但有誰能保證他成就大業後,不殺了您和我娘?爹呀!您這樣忍辱負重不值當的!”
安若海眉角再次抖了抖,笑道:“若借我之力成就大業,到時候誰生誰死難預料啊!”
李玄聞言,心下陡然一驚。他看了看端坐在眼前的安若海,見他雖然微微笑著,但眼中卻流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陰狠與狡黠的神色,不由暗道:“這個人還是從前溫和、淡定的爹嗎......我明白了,若是他和娘押寶成功了,必定會讓李淵、李建成、李世民死在亂局中,而剩下的李元吉雖為王者,那也是他們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如此,他和我娘必會取而代之,成為王者,甚至在整個過程中報了當年被李淵侮辱的仇恨......不不不,我怎會以小人之心來揣測將我拉扯大的爹娘呢!”
安若海見李玄沉默不語,臉色陰晴不定,問道:“玄兒,你娘是否被燕無敵殺害了?”
李玄點點頭,咬著牙道:“確實是那惡賊做的。”
安若海歎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唉......你娘若是聽了我的話,不來與燕無敵會麵,就不會落此下場。”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李玄,道:“這是你娘收到的飛鴿傳書,她將這封信轉給了我。你看看吧!有人約她到水域冰麵會麵,但落款卻非燕無敵,而是李淵。”
李玄驚道:“李淵約我娘作甚事?”
安若海道:“李淵豈會約你娘來此相見!哼,前幾天,密探來報,這是李世民假以李淵名義寫的信,他是要借你娘與李淵的舊事大做文章,唉,讓燕無敵以逸待勞,殺了你娘。”
李玄有些迷惑,問道:“李世民?”
安若海道:“你肯定奇怪為何李世民在做局,而非他人。”見李玄怔怔地點了點頭,又沉聲道:“因為燕無敵背叛了四公子李元吉,投靠了李世民。他要殺你娘,難道會是別人指使?!可惜可惜,我看出端倪,你娘卻執意要來,真是太任性了。”
李玄心中一動,唐冰寫給自己的信的字跡浮現在眼前,他看了一眼安若海手的信,不由暗驚:“這兩封信的字跡為何如此相似......難道徐散穀轉交給自己唐冰的信,也出自李世民?李世民,口口聲聲‘俠義、忠誠、信諾、平等’,要自己助他成就偉業、穩平江湖,如今看來,不過如千古帝王將相一樣,為爭權奪利之事,不惜殺兄斬弟,難道其正義凜然的背後,一肚子男盜女娼......看來冰兒是被逼迫離開了!”
他越想越心驚,心緒正亂著,又聽安若海似悲似歎,言語之外,明顯充滿難以言表的醋意,心下隱約覺得母親龍紅葉執意要見李淵,必有他因。盡管母親龍紅葉被李淵侮辱了,但在她心中,對他或許不隻有仇恨。除了仇恨,還會有什麽呢?母親龍紅葉曾把為李淵生過孩子與愛過獨孤鴻、嫁給父親安若海幾件事相提並論,同列為人生豐富多彩之事,可見在她心中,為李淵生下孩子,或有心甘情願之意。
難道母親和李淵之間的仇恨,並非‘侮辱’二字所能涵蓋?
他心下暗道:“江湖江湖,確是個剪不斷理還亂、恩怨攪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亂局啊!”
安若海疲憊至極,靠在椅子上,喘息不定,眼神雖然依舊堅定,但其中光彩卻在一點點消失。他伸出手撫著李玄的手背道:“玄兒,我自得知你無意中入了江湖,除了擔心,也真替你高興......沒想到......沒想到你竟會成為了天神幫的幫主......哈哈......如此燕無敵的計劃就無法得逞了......玄兒,我還要給你更大的財富,讓你完成我已不能完成的事......玄兒,你在想什麽?你能答應爹爹麽?”
李玄此時心亂如麻,聽安若海提及自己是天神幫主,心道:“看來我接任石婉柔成為藏劍山莊莊主之事,江湖還沒人知道......”正想著,聽安若海在問自己,隨口道:“答應您什麽?”
安若海道:“接管十二連環錢莊,合天神幫、十二連環錢莊兩大勢力,扶持四公子與李建成、李世民爭奪未來天下執掌之權。”
李玄驚道:“如此大任,孩兒豈能承擔得了。”
安若海凝了凝神,喝道:“為何當不得此任?你若不想辜負人生,不想被人像攆狗一樣追來殺去,隻有讓自己從此強大起來。好男兒在世一生,如不做出驚天地泣鬼神之事,卻怎對得起這大好男兒四個字。玄兒,你難道看不出爹爹時日無多了?”
李玄聞言,猛地想起安若海還一直沒有回答自己,是誰將他傷成這樣。他輕輕將安若海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握緊,悲戚問道:“是誰將您傷成這樣?孩兒為您報仇。”
安若海淡淡地搖了搖頭,道:“你先答應我......若是十二連環錢莊諾大的財產後繼無人,我死不瞑目。”言畢,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李玄,眉角不停地上下跳動。
李玄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緊迫,一時間沒了主意。要知他自入江湖以來,所之事,多是被事情推著向前走,就像接任天神幫主和藏劍山莊莊主之位,皆非其所願。而且他自接任這兩處重任之後,更未盡過多少責任,想來也甚是慚愧。如今,父親又要將十二連環錢莊交給自己,且還要他擔負起輔佐四公子李元吉,來完成‘通行天下、薄本大利’的重任!而自己除了這身絕世的武功,卻再沒有其他本領。
如今娘仇未報,李建成、百年老鬼、李世民、燕無敵,甚至劫走淩瓏的風行雨、南宮真師,以及逃走的丁蒼穹、諸葛東方等人均是勢力龐大、武功高強、奸詐狡黠之人。倘若沒有相當的實力,單憑自己,或許真的無法辦到。到底該不該答應呢?
李玄見父親安若海殷切地望著自己,眼中已期許滿滿,牙關一咬,道:“我答應您,可您要先把傷養好再說。”說著,拿起安若海的手腕,試了試脈象,不由大驚。
安若海見李玄臉色變了,淒然一笑道:“我之生命將息,任南宮真師在也無力回天啦。玄兒啊!實不相瞞,我身上中了劇毒,能活著來與你相見,已是老天有眼了。”
他不等李玄相問,繼續道:“我是被丁蒼穹害了。你莫要問我為何會被他下了毒,你隻記住,日後見了他,先割了他的舌頭再殺之,如此報仇才痛快,記住了沒有?”
李玄聽安若海中了毒,惶恐起來,從懷中摸出龍鱗魚珠給安若海含著,聲淚俱下道:“這東西可解百毒......可解百毒啊!爹,你會好起來的。”豈知,安若海才將龍鱗魚珠含住,卻又吐了出來,歎息道:“縱然是可解百毒之聖物,對我而言,也已沒有用了。哈哈哈,我中了丁老兒手中的冥天毒王,大羅金剛也救不了我......沒有救了。若有回天神丹就好了,嘿,我手握千百萬巨資,卻救不了自己!”
李玄見安若海雖然隻將龍鱗魚珠含了不到半個呼吸,但吐出來時,龍鱗魚珠已變得深入墨色。看來確實無回天之力了。他咬牙道:“丁蒼穹老匹夫,你傷我父母,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言畢,熱淚滾滾而下,喃喃道:“若是我們有回天神丹該多好啊......”
安若海見他悲戚狀,喝道:“玄兒......玄兒,莫哭,大丈夫不應掉淚,我的話你......可記住了?”
李玄滿含淚光,點點頭道:“孩兒已記住了。”說著,提足丹田內息,源源不絕地往安若海體內輸入,但他渾厚的內息才輸進安若海體內些許,便漸漸遲滯起來。這是生命即將停止的跡象。龍紅葉才離世幾日,死而複生的父親又要死在自己麵前。他悲從中來,直想伏地大哭一場,但知安若海還有話要說,便生生地忍住了。
安若海喘息越來越急,臉色已漲的通紅。
李玄心中仍盤旋著一些未解的謎團。這些謎團像一團灰霧一樣,看得見卻摸不著。眼下父親安若海生命將息,謎團之中關於鬼泣劍、紅葉筆記、燕無敵、梁九、長安金源當鋪的馬遊掌櫃......等等會不會隨著母親龍紅葉、父親安若海的逝去,從此煙消雲散呢!
安若海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漆黑一片,心知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時。他仰天長長歎息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黃金打造的金印,交給李玄,道:“這是十二連環錢莊的莊印,有了它,你可隨意調取使用錢莊的財物。嗯,至於各處錢莊分主,你若不順眼,盡可撤換了他們。”
言畢,他又從懷中取出張泛黃的地圖,道:“你娘曾兩次到過藥王穀,一次是為了取得碩鼠,一次是為了得到《萬世野聞》一書。據你娘說,她能尋到藥王穀正是憑著這張地圖,而之所以能成功得到《萬世野聞》,是她將父親龍孤雁留給她的那本千古無雙的鍛造鑄劍劍譜給了南宮真師,這才換來了南宮真師讀膩了的《萬世野聞》一書。
後來,藥王穀人曾仿造出了一柄鬼泣劍,因找不到你娘,便放在長安金源當鋪中。聽說馬遊為了報複我對他不重用,假意將那柄劍交給了你,這才惹得你因劍而誤入了江湖泥潭。”
李玄見安若海的臉色越來越灰暗,依舊不放棄,緩緩為其注入內息。待聽安若海複述往事,不由心驚肉跳,低聲勸道:“您安心養傷吧,這些往事就莫記掛心上了。”
安若海顫抖著手,將地圖遞給李玄,道:“玄兒,你拿著它吧,我聽說丁蒼穹已經逃往藥王穀了。嘿嘿,你要為你娘報仇,為我報仇,更莫要辜負我心之夙願寄托。哈哈......我聽說燕無敵瘋了,瘋的好啊!李世民沒了他的保護,殺起來就容易多了。玄兒啊,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話你可要記牢。而今,你既入江湖,便要遵循江湖規矩行事,若再執意忠厚、淡然、不與世爭之心,恐怕不利於自己啊。”
他越說聲音越低,到了最後,已若蚊蠅。
李玄見狀,暗叫不妙,待要催逼內力助他延緩時日,發現安若海已開始氣若遊絲,隻片刻間,突然猛吸一口氣,然後‘波’地一聲吐了出來,腦袋一歪,整個人軟了下來。
黎明的曙光穿過遠山,鋪滿荒野。天上地下,黑暗被萬道金光緩緩撕開,萬物露出了麵目,該白的恢複了白色,該黃的恢複了黃色,隻有那些堆積的殘雪經不起光的力量,漸漸融化成灘灘冰水。
李玄撫著安若海已經冰涼的身體,心中空空蕩蕩,不住喃喃自語道:“爹娘啊,你們活著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是個孤兒,你們假死後,我還是個孤兒,你們活過來後,又走了,讓我成了真正的孤兒。我為何會成為孤兒,且成了一個肩負重擔的孤兒呢!”
他正傷心,忽覺天旋地轉,大叫一聲,暈了過去。(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