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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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翧高興的拿著來回瞧了幾遍,撓著頭:“怎麽這個球會響,看著是個實著的啊。”

    翟婆婆笑道:“這叫陶響球,外頭瞧著像實著的,裏頭卻是空心的,裝了彈子在裏頭,所以一搖晃就嘩啦啦的響。”

    青翧又搖了搖,膩在翟管家身上:“青翧謝謝翟爺爺。”

    翟普就喜歡孩子,偏少爺子息艱難,統共就得了一個,自從開蒙念書,就不跟小時候似的,自己天天抱著領著出去玩了,不像小姐這邊兒,子女興旺,每每有來胡家村的差事,隻能騰出空來,必會親自過來。

    不過,子盛少爺跟青羽小姐一過定,自己就有盼頭了,再幾年成親多生幾個小小主子,自己也就不寂寞了。

    翟氏怕外頭冷,凍壞了老管家,畢竟有了年紀,當年跟著兄弟又遭了不少罪,身子骨比不得年輕哪會兒,忙叫丈夫讓著進去,問了京裏的一些事兒,就叫丈夫親自去安置了。

    等老管家一走,翟婆婆道:“瞧著倒是硬朗多了,去年聽說鬧了場病,還怕他抗不過去呢,這人老了啊就怕病,一病身子骨就跟不上了,這次瞧著倒還精神。”

    翟氏:“翟家遭難的時候,虧了您跟翟伯護著我們姐弟,才得活命,要不然哪有今兒的安生日子啊,有時候想起翟家那些親戚,心都寒,平日裏來往的熱絡,真到了難上,卻躲得比誰都遠,就怕沾上跟著倒黴呢。”

    翟婆婆道:“小姐怎麽又想起這些事兒來了,人世間世態炎涼,莫過於此,說起來也隻有嫡親的兄弟姐妹兒才能指望的上,咱家小青青如今是年紀小,等往後大了就知道,有個疼著讓著自己的姐姐,可是造化呢。”

    翟氏歎了口氣:“奶娘,您快著把那包袱衣裳給翎丫頭送過去,忙亂亂的別回頭忘了。”

    翟婆婆應了一聲去了。

    小滿瞧見翟婆婆忙迎進屋:“這時候,您老怎麽過來了?”

    翟婆婆:“這不給小翎兒送衣裳來了。”

    青翎叫小滿去倒茶,自己扶著翟婆婆坐在炕上:“還沒到年呢,怎麽就做新衣裳了。”

    翟婆婆把包袱打開,小滿正好進來,驚呼了一聲:“哎呦,這些衣裳都是緞子麵兒的,二小姐,您瞧這件大紅鑲著毛邊兒的鬥篷多鮮亮,這幾月沒怎麽出去,養的皮膚白了許多,穿這件指定好看。”

    翟婆婆把鬥篷抖開,給青翎披在身上,上下端詳了一遭,不禁道:“這麽瞧著倒叫我想起小姐跟你邊邊大的時候,也有這麽件鬥篷,料子比這件好些,是大紅羽緞的,裏頭襯著狐狸毛裏兒的,披在身上輕軟暖和,趕上下雪穿出去,給雪影一照,真真兒跟那畫裏的人兒似的,翎丫頭的眉眼兒跟小姐長得像,之前曬的黑些不大顯,如今養白了,又穿上這件大紅的鬥篷,生生跟小姐脫了個影兒一般。”

    小滿:“就是就是,二小姐往後可別出去亂跑了,這好容易有了些女孩子樣兒,回頭曬的黢黑又跟個野小子似的了。”

    青翎把皮膚卸下來塞到她手裏:“這都去京城了,哪還有機會出去。”說著看向翟婆婆:“怎麽好端端的想起給我做新衣裳了,離年可還遠著呢。”

    翟婆婆道:“入冬就開始準備了,先頭是想著給你們過年添的衣裳,正巧你要去京裏,就趕著做了出來,你舅舅家好歹是個六品官,又有翟家一些親戚故舊家的女眷,你既去了,免不得要應酬,那些夫人小姐便涵養好,不說什麽,底下那些下人,難保有眼皮子淺的,要是穿的太寒酸,不定要慢待。”

    青翎也知道這個理兒,有句話叫先敬衣裳後敬人,這人有百樣兒,什麽心思的沒有,尤其京裏那些官宦門第的下人最是勢利眼,見了身份高的卑躬屈膝,恨不能低到塵埃裏,要是遇上不如自己主家的,那眼珠子都恨不能長在腦瓜頂上瞧人,想來娘最知道這些人的嘴臉才特意給自己趕製了這些衣裳,也怪不得娘不大喜歡去京裏呢。

    想到此,點點頭:“我記下了。”

    送著翟婆婆走了,見小滿把那些新衣裳拿了出來,忙道:“先收起來帶著,明兒還穿今兒這身就成。”

    小滿愣了愣:“二小姐,明兒一早咱們可就動身了,剛翟婆婆說的,合著小姐都忘了啊。”

    青翎白了她一眼:“我就算記性再不好,也沒說翟婆婆剛走就忘的,你就不想想,明兒咱們得在道上走一天,到舅舅家的時候,估摸都落晚了,我穿這麽鮮亮給誰瞧去。”

    小滿撇撇嘴:“二小姐說的好聽,不就是為了避著三小姐嗎,這些既是過年填的新衣裳,自然是人人有份的,隻是因為二小姐得去舅爺家,才提前趕出來罷了,說到底,若不是三小姐這麽跟您過不去,這麽大冬天兒的,二小姐何必跑京城去啊。”

    青翎:“既然你都明白,還非的往上頭找什麽。”

    小滿:“奴婢是覺得二小姐總這麽著讓著避著也不是長法兒,要是三小姐一輩子想不開,難不成二小姐還能避一輩子嗎。”

    青翎沉默了一會兒,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卻覺青青一定會想開,因為她是胡家的孩子,這樣幸福的家,沒道理心理扭曲,隻不過需要時間跟契機罷了。

    心裏頭雖明白,可轉天上車的時候,沒瞧見青青出來送自己,還是有些難過。

    青羽拉著她的手欲言又止,一張俏臉有些紅,青翎哪會不知道姐姐的心思,之前沒定親,跟表哥說幾句話兒,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如今一過了定,就是想見一麵都不易了,自己去舅舅家住著,想來大姐必然有一肚子話想讓自己捎給表哥,卻又礙於禮教規矩,不好開口。

    想想青翎都覺的不人道,拍了拍大姐的手,小聲道:“大姐放心,等我一到舅舅家就給大姐寫信,也會替大姐好好瞧瞧,表哥身邊兒有沒有漂亮丫頭伺候。”

    青羽頓時紅了臉,推了她一把:“就知道胡說。”把自己手上的棉袖套,套在青翎手上:“道兒上冷,仔細凍了手,別淘氣,回頭叫人家京城裏的人說咱們鄉下姑娘的性子野。”

    青翎哼了一聲:“鄉下姑娘怎麽了,我還瞧不上她們呢。”

    胡老爺:“小翎兒這話聽著長氣,京裏的姑娘多什麽,能比得上我們家小翎兒聰明嗎?”

    青翎:“就是。”

    翟氏笑的白了父女倆一眼:“行了,你們爺倆就別在這兒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了,就著早趕路要緊,這天兒可陰著呢,別回頭趕上雪就麻煩了。”

    胡老爺抬頭看了看天:“放心吧,這風還大著呢,一時半會兒下不了雪,什麽時候風停了,雪就快了。”招呼人把捎去的東西搬到後頭的馬車上,一直瞧著馬車沒了影兒,胡老爺都舍不得往回走。

    翟氏好笑的道:“行了,知道你這當爹的舍不得二丫頭,又不是多長的日子,不過就是一兩個月罷了,哪至於這麽著難舍難離的,現在如此,將來二丫頭嫁人的時候該怎麽辦呢,難道你這個當爹的跟著閨女一塊兒嫁過去不成。”

    翟氏不過說個笑話,不想丈夫卻認真的道:“這件事兒我想過了,回頭給翎兒尋個近巴巴的婆家,咱們三天兩頭的就能過去瞧瞧不就得了。”

    翟氏愕然看著他:“你可真是的,有道是姻緣天定,閨女是你的不假,這找婆家的事兒可由不得你想如何了,你呀就是瞎操心,怎麽還得幾年呢,二丫頭聰明懂事,倒不用愁,我如今就愁青青,這丫頭昨兒晚上就沒吃飯,今兒早上又使了回性子,死活不來送她二姐,心裏不知打的什麽主意,可不要愁死人嗎。”

    胡老爺皺了皺眉:“雖說長了塊胎記,可也不是咱們樂意讓她長的,這些年偏她疼她的地方還少了,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不先濟著她,兄弟姐妹們也都讓著她,就是青翧這小子,都知道不跟她爭什麽,還要怎麽著,這越讓著她,越不知道事兒了,縣城那事兒翎兒為了她還跟周寶兒打了一架,臉上給周寶兒撓的差點兒破了相,若不是為了替她出氣,翎兒一個姑娘家怎麽會跟周寶兒動手,依著我,不能再這麽由著她了,越護著,這丫頭越不明白道理,就把事兒跟她說明了,倒是要鬧什麽?她二姐哪兒惹了她?這麽成天不順南不順北的折騰。”

    翟氏:“你說的輕巧,青青這孩子自來心窄,這麽跟她說,回頭想不開做了傻事可怎麽好。”

    胡老爺道:“若她真因這個做傻事,就不是咱胡家的孩子。”胡老爺話沒說完就給妻子拽住了:“快別說了,青青出來了。”

    胡老爺抬頭瞧見小女兒帶著丫頭正站在前頭的廊子拐角,不知是不是聽見了自己的話,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

    翟氏心裏頭怕的慌,忙緊走幾步過去,拉住她的手:“不說身上不舒服,不來送你二姐了嗎,怎麽又出來了。”

    青青抿著嘴半天不吭聲。

    胡老爺一見她這樣兒,想起這大冬底下不能在家待的青翎,雖說舅爺想外甥女,可青翎年紀不大,又從沒出過門,這忽然一下子到了舅舅家,身邊沒爹娘疼著護著,沒姊妹在一處裏說說話兒,心裏有過不去的事兒怎麽辦,舅舅舅母畢竟不是爹娘啊。

    一想起這些,心裏就堵得慌,又見小女兒的樣兒,又氣又疼又難過又無奈,不禁道:“你的胎記是爹娘給的,你要怨就怨爹娘,可翎兒有什麽錯,你自己好好想想,從你記事兒,別管是野花紮的花籃子,還是草編兒螞蚱,翎丫頭哪天一回來不是先鑽你屋子裏去給你玩意,跟你說話兒,哄你歡喜,你怨誰也不該怨她,如今你二姐為了你連家都不能待了,大冷的天,人生地不熟的,去了京城,若受了委屈怎麽好,若是給人欺負了怎麽辦,你小,你長了胎記,都該讓著你,可你二姐也才是個十歲的孩子,誰讓著她,這次的事兒爹可以不理會,等翎兒從京裏回來,你若再這麽跟你二姐鬧可不行,咱胡家雖是鄉下人家,比不得那些世族大戶的規矩,卻也要兄友弟恭,姊妹和睦,這是咱胡家的理兒,誰也別想越過去。”

    撂下話,也不理會小女兒,冷著臉去了賬房院。

    翟氏想攔都攔不住,隻得拉著小女兒勸:“你爹是氣糊塗了,才說了這些話,你別往心裏頭去。”

    青青咬著唇半天才道:“娘我頭有些疼,先回屋了。”掙開翟氏的手走了。

    翟氏想攔她,給翟婆婆拉住,等青青走了才道:“若姑爺這番話能讓這丫頭明白過來,未必不是好事兒,姑爺說的是,由著她這麽下去不成,倒不如直接把事兒說明白了,翎兒丫頭是她姐姐,不是冤家,都是一個爹娘生養的,誰也不欠誰的,青青如今這麽個性子,也是小姐太護著她了,總怕她想不開,總覺得虧著她,年頭長了,這丫頭越發覺得別人都欠了她,都該讓著她。

    可小姐想想,這是在家裏,爹娘兄姐能讓著她,將來呢,也不是什麽多要緊的毛病,就額頭上長了塊胎記罷了,難道就當一輩子老姑娘嗎,早晚不得找婆家,在家裏都讓著她,嫁到婆家去,又是公婆,又是妯娌,還有大姑子小姑子,大大伯子小叔子,一大家子人誰還能讓著她,早些想明白才好,若不然,將來可要吃大虧的。”

    翟氏何嚐不知這個理兒,想起青翎,歎了口氣:“讓她自己想想也好。”

    不提胡家夫妻這邊兒如何處理小女兒的事,且說青翎,因怕落雪,翟管家催著車把式往前趕,天擦黑的時候,終是進了京。

    小滿這一路上興奮的不行,小嘴不停的問翟管家:“京城多大?哪裏最熱鬧?翟婆婆說的那些吃食都在什麽地方賣?舅老爺家的府邸在哪兒?離著市集近不近……”這一天都沒拾閑兒,虧得翟管家脾氣好,不跟她個小丫頭計較,她問什麽都告訴她。

    聽她問起翟家的府邸,笑道:“雖說少爺如今才做到六品,咱們翟家的府邸卻體麵,翟家雖不比那些京城世族,也是世代書香,老爺當年官至侍郎,咱們老夫人又會經營,把翟家經營的異常興旺,咱家的宅子是祖上傳下的,當年老爺被奸人所害獲罪,被朝罰沒抄家,後平反了冤情,萬歲爺知道這是翟家祖產,特發恩旨賜還,隻是這麽一折騰就比不得當年了,地方卻是難得的旺地,皇城外的平安街西。”

    小滿眨眨眼:“平安街我聽翟婆婆說過,說朝廷裏當大官的府邸有一半都在平安街上,故此,老百姓私底下管這條街叫官帽街,就是說這條街上住的都是戴官帽的,一頂比著一頂大,翟爺爺,我說的可是?”

    翟管家笑著點點頭:“這話倒是不假,老百姓有句笑話兒,說站在平安街上數官帽兒,能趕上萬歲爺上朝的金鑾殿了。”

    想起什麽看向青翎:“陸家府邸也在平安街上,隻不過是在街東,跟咱翟家正好一頭一尾。”

    青翎微微皺了皺眉,心道,怪不得娘跟奶娘趕著給自己做衣裳呢,舅舅家的確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自己一直以為外公獲罪,雖平反了,翟家到底沒落了,卻忘了瘦死了駱駝比馬大,翟家再怎麽著,底蘊在哪兒擺著呢,世代書香的名頭往上一擺,比那些世族也不差什麽。

    青翎這才明白,為什麽陸家這麽大的世族,還要跟自己家這樣的親戚走動,估摸就是瞧著翟家世代書香的金字招牌呢。

    古代人從骨子裏對讀書人就高看一眼,哪怕肩不能擔,手不能提,連自己都養不活的窮秀才,一樣有人樂意接濟,也造成了有些讀書人自覺高人一等的錯覺。

    青翎卻覺得,便念太多書,若不能學以致用也是沒用的廢物,還不如那些拿著鋤頭躬耕的農人,雖辛苦,卻能自食其力,比那些連自己都養不活的讀書人強多了。

    翟管家瞧了青翎一眼:“上次二鬥回安平縣,敬瀾少爺特意送了書跟點心,說書是姑娘想看的,棗泥糕也是姑娘喜歡吃的,這回若知道姑娘來了京城,不定多高興呢。”

    青翎目光閃了閃,笑眯眯的道:“這一晃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敬瀾哥哥了,心裏也總惦記著,不知身子可康健了?”

    翟管家:“雖仍有些弱,比之前可好多了,以前常年不出屋的,如今隔三差五就跟子盛青羿少爺出去走動,也總來咱們府上來。”

    青翎點點頭:“這就好,想來表姨也該放心了。”

    小滿偷著瞄了小姐一眼,心說,小姐裝的還真像,明明就不待見敬瀾少爺,麵兒上一點兒也不露出來。

    翟管家道:“前頭就是平安街了。”話音未落,忽的一聲嘶鳴車把式勒住了馬,馬車哐當一下停了下來,虧得小滿眼疾手快的擋住了青翎前竄的身子,才沒撞出去。

    老管家忙喝罵:“怎麽回事兒,毛毛躁躁的,不知道姑娘在車上呢嗎?”

    外頭的車把式忙道:“是安樂王的車隊過來了。”

    老管家皺著眉不吭聲了,青翎好奇的把車窗的棉簾子撩起了一角往外看去,正瞧見對麵街上一隊車馬狂奔而過。

    隻見十幾騎高頭大馬簇擁著中間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青翎從沒見過這樣的奢華的馬車,兩側車窗是整塊的玻璃,流蘇攏著輕紗窗簾,隱約瞧見裏頭的杏黃軟墊上仿佛坐著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正在那兒指手畫腳的吆喝著什麽,一晃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