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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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巧嘴哪想剛瞧著文文靜靜舉止有禮的二小姐,忽然就發起了脾氣,直接跟自己惡語相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當場。

    直到青翎叫她滾才回過神來,一下子就惱了起來,雖說胡家是有錢人家,可這越是有錢人家越是要名聲,最怕惹口舌是非,對於她們這些媒婆十分客氣,畢竟還有未嫁娶少爺小姐,一般這樣的人家對她們這些媒婆都是遠接高迎的,便不指望她們能說一門好親事,也想落個好名聲,哪敢得罪。

    故此,張巧嘴還真是頭一回遇上這般不客氣的,尤其還是位未出閣的小姐,氣得鼻子都歪了:“哎呦,這話兒怎麽說的,我這不辭辛苦,好心好意的上門來給貴府的小姐說親,怎麽倒落了這麽個下場,二小姐是個齊全人兒,得了高門的好親事,眼光自然是高的,可眼光高也得瞧瞧自己的妹子什麽樣兒不是,這兩口子總得講究個般配。”

    她不說還好,一說青翎更怒上來,上前一步瞪著她:“我妹妹怎麽了,你這嘴刁油滑的老婆子,若是出去敢說我妹子一句不好兒,姑娘掘了你張家的祖墳,不信你就試試,還不滾。”

    張巧嘴真給青翎嚇著了,哪還敢待著,說了句:“你們胡家真是好家教,我今兒算領教了,我就瞧著你們家三小姐能尋個什麽樣兒女婿。”見青翎要過來,嚇得一竄竄了出去,一溜煙跑了。

    青翎猶自氣得不行,翟氏歎了口氣:“你這丫頭,得罪她做什麽,有句話說的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婆子天天東家跑西家串的,靠著一張嘴吃飯,若是嘴上不留德,倒平添了許多麻煩,更何況,你如今好歹也定親了,若是張巧嘴出去說你些什麽,傳到陸家耳朵裏總歸不妥當。”

    青翎道:“我行得正做的正,怕她一個媒婆嚼說什麽,若陸家覺得我有失德之處,大不了退了親事,就是像娘這樣想的人多了,才把這些天天亂嚼舌頭的婆子,養的越發刁了起來,一心盯著銀子好處,嘴裏頭半分不留德。”

    翟氏:“你呀到底年紀小,不知道這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啊。”

    翟婆婆道:“可不是,鄰村有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就是得罪了媒婆,媒婆出去四處說人家跟鄰居家的漢子有染,家裏聽見之後,明知是媒婆胡說的,也容不得,白等拴了跟繩子上吊了,好好的一條命就這麽沒了,這些媒人不能說個個都壞,可真遇上心眼子壞的,真是什麽缺德事兒都幹得出來,尤其這張巧嘴,咱安平縣有了名兒的刁,這回吃了虧,出去不定要說什麽呢。”

    青翎想了想,也覺自己有些衝動,可剛一聽張巧嘴是給周寶兒來說媒,就氣的一腳踹死這婆子的心都有,周寶兒是個什麽東西,整個安平縣誰不知道,那就是個天天泡在窯子裏的色鬼,那一身肥膘子,就知道往窯姐兒身上鑽,這麽個混賬的敗家子,竟然還敢說是一門好親事,青青這兒剛好些,若是知道不定得多難過呢。

    忽聽翟氏道:“張巧嘴便再沒成算,也絕不敢貿然就來咱家提親的,剛她說受了周家所托,雖說明瑞娶了周家的大小姐,算沾了些親,可自打上回假人參的事兒出來,咱們家跟周家便沒什麽來往了,周子生跟你爹也就勉強算個點頭的交情,好端端的怎麽惦記上青青了呢,真叫人想不明白。”

    小滿開口道:“可是呢,奴婢聽人說過,周寶兒可是周老爺的寶貝疙瘩,親事上選了又選,媒婆都不知去了多少趟,嫌這兒嫌哪兒的,恨不能娶個仙女家去呢,也不看看自己兒子什麽德行。”

    青翎:“周寶兒爹就是個小人,一慣的不安好心,當初把鋪子賣給咱家,就使著壞心呢,是爹沒中他的圈套,不然,這會兒不定怎麽樂呢,如今叫張巧嘴來提親,定是瞧著咱家好了,又想著大哥萬一中了舉,咱家就換了門第,他怕到時候夠不上,才想結親,什麽東西啊。”

    正說著,胡老爺一腳邁了進來:“倒是誰家的姑娘,門第倒不打緊,隻要心地善良,溫婉賢淑就好。”

    翟氏道:“哪是給青羿說親的,是青青。”

    胡老爺愣了愣,這才想起青羽青翎一個嫁了,一個過了定,媒婆來給青青說媒也在情理之中,雖說對小女兒的性子有些撓頭,到底也能耽擱了她的終身大事,便道:“說的誰家,若合適,咱們也掂量掂量。”

    翟氏:“周子生找張巧嘴來的,說的他家周寶兒。”

    胡老爺頓時就怒了:“周寶兒?張巧嘴呢?”那架勢仿佛要找張巧嘴拚命似的,翟氏忙拉住他:“張巧嘴給翎兒罵走了,真真兒爺倆怎麽一個脾氣。”

    胡老爺道:“倒便宜她了,該把她打出去才是,周寶兒是什麽東西,也敢惦記青青,回頭別叫我見著她,見著絕饒不了她。”

    翟氏哭笑不得:“你一個大老爺們還能跟個媒婆子動手不成,叫人瞧見成什麽了,那媒婆子不要臉,咱家可還得要體麵呢,跟這樣的人置氣有損你胡老爺的名聲,若不是周子生,給她一百個膽子也敢上門,這周子生氣量狹窄,心也毒,又自來嫉恨你,以後跟他同事兒,可得仔細些。”

    胡老爺點點頭:“我省的,你放心吧,隻是這件事你也囑咐囑咐下頭,別叫青丫頭知道才好。”

    翟氏歎了口氣:“我自是要囑咐的,隻是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就怕從外頭傳進來,早晚這丫頭得知道。”

    胡老爺道:“知道就知道吧,這丫頭如今也大了,咱們當爹娘的再護她也不能護一輩子,早晚她自己得過日子,哪能事事都順遂,隻有個不如意就想不開哪成。”

    翟氏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嘴裏說著,到底心裏舍不得,特意囑咐了跟前兒的下人,不許把今兒的事兒往外傳,胡家的下人雖守規矩,可張巧嘴吃了這麽大虧,怎會幹休,且,一大早的出來就是想著說成了親事,能得大好處,如今倒好,好處沒見著,反倒挨了一頓罵,叫青翎趕了出來,這口氣哪裏咽下去。

    有心白說青翎幾句,想到胡家二小姐畢竟跟陸家過了定,自己白說她無妨,可陸家在後頭戳著,真有些不敢,更何況,胡陸兩家的親事是冀州府知府大人做的大媒,自己白說兩家的親事,豈不是連知府大人都得罪了嗎,自己還想不想在安平縣混日子了。

    想來想去,覺得胡家三小姐是個軟柿子,再加上的確有先天的毛病,自己也不是胡說八道,隻不過有些誇大罷了。

    這麽想著,便開始一路說胡家三小姐長的有多醜,臉上那塊胎記有多難看,性子也不好,給爹娘寵著規矩沒學會,針線也拿不出手等等……總之一無是處,更在周子生跟前兒,把青翎說周寶兒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周子生險些沒氣背過氣去,心裏頭不舒坦,也是逢人就說胡家三丫頭這不好那不好,不過幾天就傳遍了安平縣,自然也傳到了胡家耳朵裏。

    因連著下了幾天的雨,道上泥濘濕滑,青翎父女去冀州府找老道瞧風水的事兒就耽擱下了,哪兒也去不得,也是百無聊賴的,青翎便躲在屋子裏看信。

    信是大哥轉給自己的,大信封上寫的是大哥的名兒,挑開封蠟,裏頭還有個精致的小信封,寫的是自己的名字,也虧了他不嫌麻煩。

    剪開信頭,抽出裏頭的信箋,打開,入目是敬瀾遒勁有力的字,瞧了一會兒,陸敬瀾寫信的風格數年如一日,仍寫的都是日常的小事,什麽他院子裏的海棠開了,小黑跟小虎又下了一窩小貓兒,可惜的是落雨了,窗下砍了頭的芭蕉剛長出新葉,想聽雨打芭蕉,還需等幾個月才成……還有他捉大雁的事兒,怎麽躲在水窪子裏,怎麽下的網,捉了數次才捉到一對,弄得滿身泥濘,倒也有意外收獲,在水窪子邊兒上,看見了許多兔耳草,挖了幾顆回家,打算養在他院子裏的水塘裏……

    青翎還納悶呢,不記得他院子裏有水塘啊,最後說寫信的時候窗外春月正好,海棠花落了滿地,在信箋下頭畫了一幅小畫,寫了兩句詩,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落款是一枚小印,仔細瞧跟自己那方差不多,是個隸書的瀾字。

    青翎忽覺自己的心態竟不知不覺轉變了,以前陸敬瀾給自己的信,大多都不看,便看也隻會覺得這家夥絮叨,像唐僧一樣,說的都是沒用的廢話。

    可如今再看,即便仍是那些沒用的廢話,卻看得她臉紅心熱,不覺摸了摸自己的臉,*辣的,伸手推開窗屜,春雨如絲點點滴滴,從廊簷上落下來,不一會兒便匯成了一條水線。

    不遠處牆角的忍冬,在雨裏伸展著藤蔓,枝葉在春雨下越發顯得青翠欲滴,她這裏沒有春庭月也沒有海棠花,隻有春雨和沒有開花的忍冬。

    瞧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筆,機靈的穀雨早已鋪好了信紙,墨也研的正好,青翎微微搖頭,這丫頭跟小滿兩人,真該是陸敬瀾的丫頭才是。

    提起筆方知竟不知寫什麽,想想陸敬瀾的風格,青翎決定效仿一下,自己便沒有陸敬瀾的詩情畫意,絮叨些生活小事還不難,便把家裏這幾天發生的事兒略寫了寫,尤其還提了周家叫媒婆來提親,讓自己大罵一頓趕出去的事兒。

    最後也想寫一句應景的詩,發現自己才思枯竭,無以為繼,便叫穀雨撐著傘去外頭摘了幾片忍冬的葉子回來,用烙鐵熨平了,放到了信裏,蓋上自己的小印,裝回先頭的大信封裏,等會兒叫小滿送到大哥哪兒,也算交差了吧。

    正想著,就見小滿撐著傘跑了進來,見她往屋裏來了,穀雨忙攔住她:“你這一身的水兒,快去換了衣裳再過來。”推著她去旁邊屋裏換衣裳。

    小滿卻推開她:“還換什麽衣裳啊,二小姐,可壞菜了,那張巧嘴真不是個東西,從咱家出去在外頭到處說咱們三小姐是醜八怪,說臉上的胎記晦氣,還說三小姐脾氣不好,針線也不成,缺了家教,誰家去了誰倒黴,總之沒有一句好話,如今整個安平縣都傳遍了,二少爺聽見人說,氣哼哼的回來跟夫人說了幾句,正巧讓三小姐聽見,跑回屋關上門不見人了,就聽見嗚嗚嗚的哭,夫人在外頭怎麽勸都沒用。”

    青翎臉色一變,心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還說張巧嘴多少也該有些顧忌,再說,那天罵她的是自己,趕她的也是自己,便她造謠生事也該衝著自己來啊,怎麽偏跟青青過不去呢,青青本來就敏感,那聽得了這種惡語中傷。

    站起來就要往外走,穀雨瞪了小滿一眼,心說,這丫頭沒成算,什麽事兒不能慢慢的說,這麽急赤白臉的一說,二小姐吧能不著急嗎,卻也沒功夫教訓她,忙拿起雨傘追了出去,免得風刮著雨水落進廊子裏,打濕二小姐的衣裳,雖說春雨,姑娘家的身子到底金貴些,不能著寒。

    主仆二人匆匆穿廊過屋,不一會兒便進了青青的小院。

    一進來就瞧見娘跟青翧都在窗下站著呢,娘苦口婆心的勸著,青翧一臉後悔的捶廊柱子,離得近了,能聽見屋裏傳出嗚嗚咽咽的哭聲,聽得人心裏一緊一緊的難受,便是跟自己鬧了這麽多年別扭,都沒見青青哭過,可見這回是真傷著了。

    青翎如今也是萬分後悔,若自己那天忍耐一時,給張巧嘴幾個銀子,許就沒今天這樣的事兒了,謠言中傷,自己可以不在乎,但青青卻不可能看得開,而這樣的青青,青翎真不知該怎麽開口勸,隻得跟青翧站在一處,呆呆望著窗戶發呆。

    翟氏勸了半天,聽見裏頭的哭聲小了些,不禁歎了口氣:“外頭的人知道什麽,不過是受了壞人的蠱惑胡亂說的,你若是難過,那些壞人得逞了越是高興,再說,管他外頭說什麽呢,爹娘知道你什麽樣兒,你兄姐知道你什麽樣兒不就好了。”

    半天屋裏傳出青青的聲音:“娘,您回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翟氏點點頭:“那你好好想想,別鑽牛角尖,你隻記著,不管外人說你什麽,在爹娘心裏,你們都是最好的兒女。”擔心這丫頭想不開尋了短,又叫了自己跟前兩個婆子跟春分一起守著,囑咐青翎青翧也別在這兒了,緩緩走了。

    青翎往屋裏看了一眼,拖著青翧回了自己這兒,一進屋就道:“你說你這張嘴是漏勺不成,在外頭聽了什麽混賬話,也不過過腦子就往家裏說。”

    青翧低聲頭:“我是氣糊塗了,聽見外頭的人這般說青青,哪還來得及過腦子,就跑回來了,二姐你別生氣了,下次我一定走腦子,不胡說八道。”

    青翎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總這樣毛躁,以後能成什麽大事,算了,這也是姐的錯。”

    青翧道:“這事兒跟二姐什麽幹係?”

    青翎把那天張巧嘴來家說親的事兒告訴了他,青翧氣得臉都紅了,咬牙切齒的道:“原來是張巧嘴搞的鬼,這媒婆子心最壞,還有周寶兒,那小子什麽東西啊,就惦記青青,癩□□想吃天鵝肉,做夢呢他,看我怎麽收拾他們。”

    青翎怕他沒輕重,忙道:“你可別胡來,再怎麽著,周寶兒也是大表嫂的兄弟,咱們兩家也算沾著親,那周子生把這肥豬兒子當寶貝呢,若有個閃失可是□□煩。”

    青翧眼珠轉了轉:“二姐放心,我又不傻,就是揍這小子一頓罷了,讓他以後不敢惦記青青,至於那媒婆子,我有招兒對付她。”說著在青翎耳朵邊兒上嘀咕了幾句。

    青翎眼睛一亮:“這個法子好,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兒去。”

    青翧忙搖頭:“二姐去可不成,不成。”

    青翎一瞪眼:“我去怎麽了,你可別忘了,小時候都是我帶著你玩的,這才幾天兒連師父都不認了。”

    青翧嘿嘿一笑:“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小時候你可比我還淘呢,跟著二姐玩兒最有趣,可是如今二姐都訂了親,又這般文縐縐的,明德跟我說,如今瞧著二姐都覺小時候那個皮小子似的二姐跟做夢一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這樣的事兒不適合二姐,我跟明德就成了,省的回頭叫二姐夫知道了不好。”

    青翎白了他一眼:“知道又如何,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麽樣兒,裝什麽?再說,你們想的那招兒叫什麽整人,就挖個坑,摔她一腳,那婆子腿腳極好,摔一下又能如何。”

    青翧眨眨眼:“那依著二姐怎麽整她才好?”

    青翎道:“這麽著,你去找明德,你們跟著張巧嘴,看她平日裏都坐什麽?從哪條道兒上走?摸清了來告訴我,咱們再做計較。。”

    青翧:“我這就去。”說著就要往外跑,青翎忙拽住他:“下雨呢,這會兒去有什麽用,等雨停了再說,對了,你前些日子新作的那件天青的袍子呢,明兒借我穿穿,我跟爹去一趟冀州。”

    青翧一邊叫德勝去自己屋子裏拿,一邊兒嘿嘿笑道:“二姐,雖說咱倆是龍鳳胎,小時候長的是有些像,你扮成我還過得去,如今可不大像了,你就不怕叫人認出來。”

    青翎:“又不是胡家村,有幾個認識我的,至多就覺得我有些陰柔罷了。”

    青翧:“對了,還有件事兒得跟二姐商量,慕小九叫人給我送了信來,說過幾日叫人來接我去京城玩些日子,我這兒正發愁呢,你說我跟爹娘怎麽說,說去慕小九家玩,爹娘能讓我去嗎?”

    青翎心說,慕小九再怎麽混,也不可能把青翧弄到皇宮裏頭去,估摸那熊孩子說的家該是他在外頭的別院什麽的,想到此,便道:“這個容易,你就說去舅舅家住些日子不就得了。”

    青翧有些不樂意:“可是我要是住到舅舅家,出去玩就有些不便了。”

    青翎翻了白眼:“舅舅身體不好,舅母家務事都忙不過來,哪有空管你,隻要你別玩得太出格就成。”

    青翧嘟囔道:“什麽太出格,不過就是見識見識罷了。”

    青翎心說,青翧到底是胡家的孩子,單純的多,根本不知道京城裏那些公子哥兒玩的都是什麽,尤其熊孩子還是皇子,還不翻著花的玩兒,魯班鎖飲水鳥不過是小玩意罷了,真正玩起來的樂子多了。

    青翎倒不是怕熊孩子把青翧帶壞了,是怕熊孩子帶青翧去那些女人的地方,熊孩子自然不會像周寶兒似的,去窯子裏嫖,可越是這種有地位的人,玩的越高端,嫖也能嫖出水準來,就青翧這樣的愣頭小子,要是一腦袋紮到溫柔鄉裏,還出的來嗎,這才建議他住舅舅家,好歹有個約束,不至於玩的太沒邊兒了。

    青翧得了主意,高興的跑了,穀雨小聲道:“安樂王可是有名的性情乖戾,二少爺跟他走的這般近妥當嗎?若惹出禍可就是大禍啊。”

    青翎搖搖頭:“穀雨,有時候我總想,咱們人隻要一生下來就是賭徒,在娘肚子裏的時候賭的是出身,生出來賭的是爹娘,長大了賭的就是運氣了,運氣好的事事順遂,便是遇上了難也能逢凶化吉,運氣背的怎麽都不好,一輩子都是苦巴巴的,便碰上了好機會也不知道把握,然後,老百姓就會怨自己的命不好,讀書人就會感慨自己生不逢時懷才不遇,寫些酸文假醋的詩詞歌賦來發泄,殊不知是因為他們不敢賭,若是敢賭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幾率,當然,所有賭局都有風險,而安樂王或許是青翧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機會,賭贏了他的人生或許會完全不一樣,賭輸了,大不了就跟以前一樣,也沒什麽太大的損失,至於你說的禍事,我倒覺不會,有句話叫三歲看老,從安樂王小時候做的事兒就能看出來他的秉性,雖有些霸道乖戾,卻極有底線,是非也算分明,既然把青翧當成朋友把看待,就不會有什麽禍事,至於以後就要看青翧自己了,這小子若是開了竅,前程似錦,唾手可得,將來便是胡家的一顆大樹,若不開竅,就家裏守著家裏的買賣也能安穩度日。”

    穀雨道:“二小姐您擔心什麽嗎?”

    青翎愣了愣,是啊,自己總是忍不住擔心,擔心胡家有什麽變故,胡家越好,她過的越幸福,越是擔心,青翎知道自己是矛盾的,這個世上哪有永遠的安穩,變數時時存在,可是她就是看不開,她自己也不知道做的這一切到底有沒有用,會不會因為自己的算計反而弄巧成拙了,一切都是未知,她隻是想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給未知找一些保障罷了。

    小雨淅淅瀝瀝下了幾天,夜裏才停了,轉過天一早,青翎還沒起來,就感覺到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透過帳子落進來,照的她眼睛有些睜不開,索性起來,洗漱了換好衣裳,推開窗子,忍不住吸了口氣,雨後初晴碧空如洗,不知是不是房後的桃花開了,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桃花香。

    穀雨給她整了整袍子,又扶了扶帽子,把扇子遞在她手裏,退後一步打量了打量,笑道,二少爺這些日子長得飛快,之前的衣裳小姐穿著還算合適,這件兒新作的就有些長了,也有些肥大,好在有腰帶,往裏頭免一些還過得去,等再過一兩年,小姐可穿不得二少爺的衣裳了。

    青翎低頭看了看,青翧這小子天天往外頭跑,個頭竄的快,身子也壯實了不少,以前穿他的衣裳極合適,如今穿著有些寬大,青翎琢磨要是沒這個腰帶,肥肥大大的袍子,手裏的扇子這麽一忽打,倒有幾分魏晉之風,等到了暑熱的時候,自己可以試試,應該比穿自己的衣裳涼快許多。

    穿戴好了,就去爹娘屋裏吃飯去了,剛進院子就瞧見廊下站的春分青翎愣了一下,心說青青也來了嗎,忙著快步進了屋,果然見青青正坐在下首跟青翧大哥說話呢。

    青翎仔細瞧了瞧她的神色,除了眼睛有些紅腫能看出昨兒哭過之外,精神倒好,神色也算平和,她隻顧著瞧青青,沒注意她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丫頭一進來,翟氏真愣了一下,雖說青翎總打扮成青翧出去,可翟氏卻沒見過幾回,青翎怕娘數落她,總是可以避開,故此翟氏格外新鮮。

    袍子翟氏自然認識,是前些日子自己親手做的,青翧長得快,過不了幾個月,衣裳就不合身了,這小子皮,好衣裳穿出去一會兒就能滾成泥蛋,好在不挑揀,翟氏便把青羿穿不著的衣裳給他改改,也不能總撿青羿的。

    上個月從庫裏尋出這麽一匹天青的料子,想著做了袍子穿在身上好看,便給青羿青翧一人做了一件,青羿那件兒倒是常穿,青翧這件就送親的時候穿了兩天,就脫了,如今穿在青翎身上,倒不覺叫人眼前一亮,而且這麽瞧著竟有幾分熟悉之感,翟婆婆道,翎丫頭這麽一穿戴,倒活脫脫跟老夫人脫了影兒似的。

    奶娘一提,翟氏才瞧出來,可不嘛,這丫頭雖眉眼兒隨了自己,可這股子氣韻倒更像她外祖母,爹娘感情極好,幾十年如一日的恩愛,即便爹爹官至四品侍郎也從未起過納妾的念頭,記得娘極愛看戲,,爹爹並不加以約束,反而叫人給娘做了幾身男人的袍子,若趕上外頭戲園子裏來了名角兒,就讓娘穿戴了出去看戲。

    娘雖為女子,卻性子爽利,扮起男人來,也極英氣,前些年青翎還小,雖也常穿青翧的衣裳,倒沒覺得如何,如今長大了,眉眼長開,舉止也大氣,這扮起男裝來倒更像了,隻是好端端打扮成這樣做什麽。

    不禁道,你這丫頭莫不是又要出去,青翎急忙瞧了她爹一眼,胡老爺笑道,你不總怕冀州府咱家新買的鋪子風水不好嗎,今兒我請了老道給仔細瞧瞧,青翎說近日常看陰陽風水的書,正好跟我去見識見識。

    翟氏哪會不知父女倆弄的貴,白了他一眼,人都說慈母多敗兒,我看應該改成慈父多敗女才是,你就由著她的性子胡來吧,定了親的姑娘家還到處亂跑,回頭叫婆家知道,看你怎麽交代。

    胡老爺道,就是跟著我去見識見識,冀州府誰能認得出來,青羿走過來圍著青翎轉了個圈,哪兒來的書生,當真比戲文裏的還俊俏呢,青翎手裏的扇子一送,這位兄台請了,兄妹倆對著笑了起來,翟氏橫了兩人一眼,不男不女的的像什麽樣兒,回頭叫人瞧出來,看你怎麽辦。

    青翎道娘放心吧,翎兒不出聲,誰能知道男女呢,更何況我跟青翧是龍鳳胎,便是見過覺著眼熟的也隻會以為是青翧,斷不會往我身上想的,翟氏道你就胡鬧吧,我是管不動你了,等你嫁了交給陸家頭疼去,行了吃飯吧,既是請了老道瞧風水,就別耽擱了,從家裏去冀州府也得一個時辰的路呢,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

    青翎刻意瞧著青青,發現雖比前幾日沉默,卻不想太難過的樣兒,反倒像是想通了似的,便稍稍放了心,吃了飯,父女加上青翧一起上了車,到了縣城青翧下去,找明德琢磨張巧嘴去了,父女倆馬不停蹄奔著冀州城走。

    出來的早,到冀州城的時候不算晚,因一早讓胡管家過來事先約好了,父女倆一到鋪子門口就瞧見門口立著四個老道,一個個身穿八卦衣手裏裏抱著拂塵,仿佛道行高深的樣子,胡滿貴也早到了,一見胡家的馬車,忙上前一步,東家來了,胡老爺下車點了點頭,四個老道一聽主家來了,倒也安穩,隻是彼此看了看,像是度量敵情一般。

    青翎跟在她爹後頭一露麵,胡滿貴多精一看青翎的打扮就知道什麽意思,微微躬身,二少爺,青翎點了點頭,站在胡老爺身後打量這幾個牛鼻子老道,東邊那個年紀最輕,瞧著也就二十上下,生的也極清秀幹淨,叫人不覺生出幾分好感,其餘幾個都是花白胡子,一副道行高深的樣兒,也不知道是真有道行還是裝神弄鬼的招搖撞騙呢,這會兒倒也瞧不出來,隻是西邊那個有些眉眼閃爍,目光若有若無往對麵街上瞟。

    青翎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對麵是個茶樓,二樓開著窗子,青翎這一看過去,隻見窗邊兒人影一晃不見了,青翎想了想,側身吩咐了德勝幾句,德勝是她找青翧借過來的,穀雨跟小滿容易露餡兒,德勝還能打個幌子。

    德勝極機靈,得了吩咐,覷著空跑了,青翎聽見西邊兒那個老道開口道,這位想必就是胡老爺了,俗話說一事不煩二主,您這鋪子瞧個風水怎麽請了這麽多道人,一會兒倒是聽誰的,胡老爺笑道,這位道爺莫惱,雖說一事不勞二主,可我們買賣人日日銀錢來往,最怕的就是折了本錢,故此這風水財門邊便尤為要緊,我這人心裏頭嘀咕,故此多尋了幾位道爺來幫忙瞧瞧,說果真瞧得準,往後我胡記發了大財,去貴觀口燒香還原,幫道爺塑一個金身,也是在下的一番心意。

    胡老爺一句話幾位老道眼睛都睜大了一圈,也就東邊兒那個年輕的未動聲色,隻是輕聲誦了一聲無量壽佛,西邊那個老道皺眉道,胡老爺有此善心,自是有好報,隻是我們道門道法不同,這瞧陰陽風水隻怕也不一樣,隻怕有出入,胡老爺道,有出入不怕,各位隻管暢所欲言,在下斟酌就是,青翎險些沒笑出來,她爹還真行,連暢所欲言都說出來了,不知道的以為這是什麽辯論大賽呢。

    幾個老道你看我看你,心說沒見過這麽看風水的,可有銀子的是老大,主家既然不怕使喚銀子,他們就各看各的唄,胡家買下的這個鋪麵青翎來瞧過兩次,頗為滿意,她不會瞧什麽風水不風水的,可是就是覺得異常舒服,尤其後院裏頭那顆大槐樹,聽賣家說已經上百年了,樹幹有一合抱粗細,樹冠大的遮住了大半院落,蓊蓊鬱鬱的,到了暑天,院子裏應該格外涼爽,如今開春枝椏間垂掛這一串串槐花,一陣風過,槐花飄香,沁人心脾,西邊兒那個老道一進來就搖頭,這會兒指著大槐樹道,這顆樹可不吉利,此乃是凶地,主著破家傷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