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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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聽立馬精神一震,嗬嗬冷笑了兩聲:“不見了,胡掌櫃這是跟我鬧著玩呢,好端端在你們庫裏頭擱著的東西怎會不見,看起來外頭那些傳言是真的,你們胡記當鋪這是監守自盜,想黑我的寶貝啊,你們倆愣著做什麽,還不去報官。”

    外頭一個小子喊了一聲:“就是,就是,趕緊報官,這胡記最黑心,真當這世上沒了王法不成,報官報官……”

    瞧熱鬧的老百姓不想事情急轉直下,又變成胡記監守自盜了,又開始議論起來:“鬧半天這幾日子的傳言竟是真的,這胡記真要黑主顧的東西,不像啊,瞧這位二少爺溫文爾雅,禮貌端方,不像此種奸詐之人大。是啊,這樣的公子一瞧就是一肚子詩書有教養的子弟,剛人家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把鑰匙拿出來了,可見不知東西丟了,莫不是這胡記的夥計起了貪心,把東西偷走了……”

    剛那喊著報官的小子一聽不對頭,忙道:“有道是知人知麵不知心,讀書人才壞呢,一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都是讀書人,您不信去窯子裏瞅瞅,那些摟著窯姐兒親嘴的,可都是讀書人呢……”

    “你這小子懂什麽,人家那是風流才子,沒看過戲文啊,人不風流枉少年,要不怎麽說才子佳人呢,不風流難道跟咱老百姓一樣,守著婆娘過日子不成。”

    那小子倒沒話了,沒想到胡家還能用這招兒,弄了個二公子出來,這些老百姓都成了一麵倒,忍不住往屋裏瞧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這長相還真有用啊,怨就怨自己爹娘長得醜,也把自己生出這麽個臭德行,不然,也跟胡家二公子的似的,一露麵就齊活了,哪用得著急赤白臉的爭啊。

    正鬱悶著,忽聽裏頭胡掌櫃大喝了一聲:“二狗子我正找你呢,庫裏這位主顧當的珍珠呢,怎麽找不見了?”

    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從外頭進來個二十來的小子,跑的呼哧帶喘的,手裏捧著個烏木的盒子,一進去撲通就跪在地上:“二公子,胡掌櫃,是二狗聽了那郎中說用珍珠做藥引能治眼盲之症,我是一時糊塗才偷拿了庫裏的珍珠,後來方明白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說著一指旁邊的男人:“就是他跟恒通當的掌櫃劉廣財,還有呂祖廟裏的老道,找來個不知哪兒的人來冒充的神醫,知道我著急治我娘的眼睛,合著夥給我下套,就是瞧著胡記買賣紅火,才想出這條奸計來的,你別裝糊塗了,那天那個什麽神醫給我娘瞧病的時候,你就在旁邊,我看的真真兒,跟呂祖廟那個牛鼻子老道在一塊兒嘀嘀咕咕,你根本不是什麽南邊來的,你是劉廣財的外甥兒,我親耳聽見你叫劉廣財舅舅呢,不是我娘死活勸著我,我真要犯下大錯了,我娘說做人得堂堂正正,這樣的事兒做下,以後死了倒了閻羅殿上可是要剁手腳喂狗的。”

    說著磕了個頭:“二公子,掌櫃的,你們待周二狗恩重如山,二狗子卻恩將仇報,實在不該,二狗子情願認罪坐牢。”

    那人臉色大變,隻能指著二狗子:“我瞧著是你們胡記上下起了貪心,想了這麽個招兒來黑我的寶貝是,什麽恒通當,本少爺根本不認識這個字號,你這夥計胡說八道,何曾見過我,怎麽我不記得,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胡記這就是要賴賬啊,行,我不跟你們說,咱們衙門裏頭見,讓知府大人斷個公道。”說著就要走。

    福子卻一步邁了過去,攔在他跟前兒,那人皺眉瞪著他:“怎麽著,你們胡記還想硬扣下本公子不成。”

    福子嘿嘿一笑:“行了,別裝王八蛋了,這都拆穿了還公子個屁啊,不就是劉廣財的外甥兒嗎,算哪門子公子,臉太大了,你不是要報官嗎,不用如此費事,我們二公子剛才就叫人去府衙了,你放心,這官司你不想打都不成,我們胡記絕不能吃這個啞巴虧,得讓知府大人審問明白了,恒通當跟你還有呂祖廟的牛鼻子有什麽勾連,幹了多少壞事兒,也好為冀州的老百姓除害。”

    那人不免有些慌亂:“什麽什麽壞事?我跟恒通當有什麽幹係?什麽劉廣財?我根本不曉得你們說的是誰?別想著往我身上潑髒水。”

    福子翻了白眼:“這話你正好說反了,是你們要往我們胡記潑髒水,先弄了個一盒子珍珠來典當,又暗裏攛掇二狗偷了去,反過來你又來贖當,還扯住京裏的郡王殿下,我看你是不知死了,皇家的人也敢胡亂攀扯,回頭我們家二姑爺中了狀元當個大官,第一個把你這犯上的小子抓起來,狗頭鍘哢嚓,鍘了你的狗頭,看你還胡說八道不。”

    福子幾句話說的周圍哄堂大笑,青翎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這小子有事兒沒事兒就跟著大哥出去看戲聽書,最愛看的戲就是鍘美案,有事兒沒事兒就把包公掛嘴邊兒上,這還不打緊,偏今兒還扯上了自己,什麽二姑爺中狀元,簡直胡說八道。

    贖當的小子真慌了,伸手推開福子就要往外跑,可外頭人山人海的哪兒跑的了,東撞西撞的倒是挨了不少黑拳頭,最後給胡記的夥計一擁而上,抓了回來。明德也把人群裏頭一看勢頭不好要回去報信的小子提溜了進來,一並綁了。

    那人這會兒也不講究什麽派頭了,瞪著青翎:“別以為就你們胡家有靠山,既知道我是恒通當的人,就該知道恒通當的靠山是誰,莫說你們胡家,就是你們那個親家也得罪不起,識相的趕緊放了小爺,小爺不跟你們計較,若晚了些,沒你們的好果子吃”

    青翎毛倒樂了,這家夥之前看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這會兒簡直就是一個糊塗蛋,這時候還敢攀扯出文家,真是不知怎麽死的,走到他跟前兒:“哦,我倒真不知你們恒通當的靠山是何來頭?你說說看,讓在下也長長見識。”

    那人倒還沒糊塗到頭,哼了一聲:“總之不知你能惹得起的,最好把小爺放了,不然,將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別以為你們胡家靠著京裏的陸家就了不起了,在我舅舅眼裏,陸家狗屁也不是,就算萬歲爺也得講幾分人情。”

    福子呸了一聲:“吹牛吧你,連萬歲爺都講人情,莫非你恒通當後頭的靠山是萬歲爺的老丈人。”

    福子一句話那小子忽的來的底氣:“怎麽著,就是萬歲爺的國丈,既然說開了,我也不藏著掖著了,誰不知我們恒通當跟文家的關係,你們胡記敢惹我們恒通當,回頭叫你們一家子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人影衝了過來,抬腿就是一腳,直把那小子踹的在地上翻了幾個滾,抬起頭愕然道:“舅舅您踹我……”話沒說完又挨了一腳。

    劉廣財咬著牙道:“還不給我住嘴。”

    那小子顯然極怕這個舅舅,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劉廣財這才看向青翎,眼裏有些猶疑,這位胡家的二公子是不是也生的太漂亮了點兒。

    青翎坐回椅子上,身子動都沒動,隻道:“劉掌櫃來的正好,這件事兒本來就是一樁普通的買賣,倒未想到牽連上了你劉掌櫃,這還罷了,令外甥還說你們恒通當後頭的靠山是國丈府,還說我胡家得罪了恒通當,一家子不得好死,在下卻有些想不通,不過是做買賣罷了,隻需誠信公道即可,又不欺行霸市,要靠山做什麽。

    更何況,當官也是老百姓的官,十年寒窗讀聖賢書,莫非為的是給買賣家撐腰不成,若如此,倒不如老實的在家種地的好,省的成了魚肉百姓的貪官,這個道理,便在下一介白衣都明白,更何況,國丈大人當年可是有名兒清廉,如今京城裏提起文太師還會稱呼一聲文青天呢。

    且,聽我娘說,當年我外祖父有幸跟文太師同朝為官,曾說文太師家教極嚴,並親自定下家規,文家族中子都不許經商,如今雖回冀州頤養天年,可老太師的官聲,家教何人不知。如今京裏許多大族都用文家的家規約束族中子弟,多少讀書人以老太師的高風亮節為鑒,立誓寒窗苦讀,為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做一個為民請命的清官,在下倒不知何時老太師改了家規,允許子弟做開當鋪了?”

    劉廣財汗都下來了,恒通當跟文家有個屁幹係啊,自己那個的大舅哥說白了就是文家一個小管事,什麽都算不上,恒通當是大舅哥私下裏偷著開的,明麵兒上,別說文家,就是大舅哥也得撇清。

    本來想的這個連環計萬無一失,哪想周二狗中途倒戈,跑回來自首了不說,還把恒通當給招了出來,為今之計也隻有先撇清兒文家要緊,不然,這事兒真鬧大了,文家人知道,可沒自己什麽好兒。

    想到此,忙道:“早聞胡家的公子小姐鍾敏靈秀,如今方知傳聞不假,二公子都如此,更遑論那位童試頭名的大公子了,胡家老爺真是好造化。我那個大姐卻不知哪輩子做了孽,生了這麽個不省事兒的孽障出來,先頭在外頭的書院念書,惹了不少禍事,我大姐憂心便叫了回來,擱在我身邊兒讓我這當舅舅的管束管束。

    前幾日鋪子裏有些忙亂,沒顧上這小子,倒不想他迷上了萬花樓的頭牌,想給人家贖身,苦於謀不來銀子,就背著我從恒通當的庫裏偷了這一盒子珍珠拿來胡記,想典當了銀子去贖人,又怕事情敗露我要追究,跟貴號的周二狗串通了,想白訛你們胡家一筆銀子,竟不知從哪兒學的這些雞鳴狗盜的陰損招數。

    丟人還罷了,卻還不知死的攀扯國丈大人,你這孽障若是活膩了,自去死的幹淨,沒得連累了你舅舅一家老小的性命,你沒聽見二公子說嗎,咱們開買賣的隻誠信公道,又不是想欺行霸市,要靠山做什麽。”

    說著話音一轉:“隻是我這大姐年近中年方得一子,難免寵溺些,得罪之處,還請二公子莫放在心上,說起來,咱們兩家鋪子就隔著一條街,也算鄰居了,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況又是同行,咱們該著親近才是,倒不想因為這個畜生倒鬧出這些齷齪來,實乃在下管束不嚴之罪,這盒子珍珠就當是在下的賠禮了,還望二公子抬抬手,讓我把這畜生帶回去好好管教。”

    青翎不得不佩服劉廣財,到底是老油條,三言兩語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重就輕隻說是他外甥混賬幹出的事兒,倒跟他恒通當沒幹係了,這如意算盤打的劈啪響啊,不禁笑道:“說起來劉掌櫃也算在下的長輩了,論理兒您開口了,在下不該駁您的麵子,隻是令外甥剛才口口聲聲說要報官,在下也覺此事,咱們私下裏隻怕解決不了,倒不如到公堂上,讓知府大人斷個清楚明白,這會兒隻怕府衙的差爺快到了……”

    正說著,就見夥計帶著幾位衙差走了進來,知府衙門的衙差頭兒叫趙青,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聽說以前是跑江湖的,卻最是孝順,後來是怕老娘擔心,才在知府衙門謀了個差事,在冀州府落腳,奉養老娘。

    青翎並不認識他,福子卻認得,當日陸家過定,請的知府大人做媒,趙青是跟著王大人一起去的胡家,忽想起什麽,暗道不好,當日胡家擺酒,可是大少爺二少爺陪得席,尤其二少爺,不知聽誰說這個趙青是武林高手,就纏著人家問東問西的,這位指定記得二少爺,如今二小姐假扮二少爺,哪混得過去啊。

    可這會兒自己攔也攔不住了,隻得暗暗著急,一個勁兒衝青翎使眼色,青翎隻當這小子抽風了,並未理會,而是迎上去跟趙青拱手:“青翧見過幾位兄台,大晌午的本不該勞煩幾位兄台,奈何這位劉掌櫃的外甥,非要嚷嚷著報官,說他來訛詐我胡記雖是受了恒通當劉掌櫃指使,但他恒通當有國丈大人這個靠山,非要報官,讓我胡家一家不得好死。”

    青翧?趙青疑惑的看了她幾眼,胡青翧他還有些印象,是胡家的二少爺,前些日子自己跟著知府大人去胡家,就是這位二少爺圍著自己問東問西的不識閑兒,雖說瞧著眉眼兒有那麽點兒意思,可怎麽就覺著不對頭呢。

    好在趙青並非多事之人,更知道今兒這事兒有些麻煩,恒通當跟胡記這些日子鬧的沸沸揚揚,整個冀州府誰不知道,知府大人自然也知道了,之所以未出頭也是為難。

    按說該向著胡家,畢竟大人跟陸家老爺相交莫逆,不然,也不會替陸家少爺做媒,若跟胡家對上的不是恒通當,想必大人早就出手幫忙了。

    可這恒通當不說背後靠山是誰也得罪不起的文家,就是每年給大人送的好處銀子也不少,俗話說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大人拿了人的好處,便不好出這個頭了,索性裝糊塗,兩邊都不得罪。

    不想兩家這事兒越鬧越大,竟真跑來府衙報官,便不好再裝傻了,大人哪兒正為難呢,罵這兩家不省事兒,自己鬧自己的,拉拽上他做什麽。

    趙青在冀州這些年,經了幾任知府,對這些當官的德行一清二楚,嘴上說的冠冕堂皇,背地裏頭沒有一個清白的,恨不能太太平平的混過去,謀了銀子升遷走人,誰也不樂意得罪人,尤其文家跟陸家這樣的。

    文家是國丈府,陸家老爺正在吏部,兩邊都得罪不起,知道趙青見多識廣,才派了他來。趙青豈會不知這差事棘手,本來想的是活稀泥糊弄過去了事,不想這恒通當的如此糊塗,就算有國丈府當靠山,也沒說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說的,況且,外頭這麽多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聽著呢,這要是徇私偏了恒通當,不定老百姓要說什麽呢,大人這任知府可是快滿了,臨走臨走,若是得這麽個官聲,別說升遷,弄不好倒黴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不禁暗道恒通當糊塗,知道這件事兒在這兒解決不妥,便道:“既是訛詐,就先帶回衙門審問吧,還得勞煩二公子跟劉掌櫃跟在下走一趟。”

    劉廣財如今方有些底,雖說王仕成給陸胡兩家當了媒人,可他拿了自己這麽多年好處銀子,怎麽也得辦點兒事吧,就算不敢太得罪胡家,這件事兒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於胡記,先把眼前麵兒過去,以後再想招兒收拾也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來日方長:“二公子,劉掌櫃既如此,就請吧。”

    青翎看了他一眼,琢磨這劉廣財一聽進衙門整個人都輕鬆了,明顯是王仕成拿過恒通當的好處,想指望王仕成把這件事兒平了,想得美。

    這劉廣財既然害了胡家兩回,就有第三回,能躲過前頭兩回,不一定躲過以後,商場如戰場,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個道理青翎異常清楚,若不借著這次機會把恒通當收拾了,以後倒黴的就是胡家。

    至於王仕成哪兒,青翎並不擔心,這事兒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王仕成若徇私,陸家哪兒交代不過去不說,官聲也毀了,他忌諱的無非是文家,隻他知道恒通當跟文家並不像外頭傳的那樣兒,真不信他還會護著恒通當。

    一行人到了知府衙門,卻並未上前頭大堂,而是跟著趙青進了府衙後頭的花廳。

    王仕成穿著家常的便服,笑眯眯的道:“前幾日我這府裏來了個南邊的廚子,做的一手好菜,說起來這南邊真是山明水秀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啊,自古而今不知出了多少才子佳人,就連這廚子做的菜也格外精致,若將來致休之後能終老江南,也不枉此生了,難得劉掌櫃跟二公子都在,今兒可兒好生品品我這廚子的手藝。”

    目光落在青翎身上微怔了怔:“這位是胡家二少爺?”

    青翎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前躬身:“王大人,青翧有禮了。”

    王仕成也隻是過定那天見過青翧一麵,印象有些模糊,當時隻記得胡家二少爺是個長不大的皮小子,不如胡青羿出色穩妥,有些平庸,今兒一瞧卻有些意外。

    隻覺眼前的少年,清秀俊美,溫文爾雅,舉手投足行之有度,竟讓他不覺想起陸敬瀾,心說,這姐夫小舅子的若站在一起,還真是難分軒輊了,倒跟那日在胡家的時候極為不同,也或許是那日忙亂,自己沒注意他,也是有的。

    微微抬了抬手:“賢侄不必客氣,聽說你父親病了,這陣子衙門裏忙,未得空去府上探病,如今可好些了?”

    青翎:“大人掌管一州百姓生計,日理萬機,家父不過小疾,不敢勞動大人,吃了幾劑藥,如今已是大好,隻有些懶怠,便想在家裏多歇幾日。”

    王仕成點點頭:“如此甚好。”

    跟青翧寒暄過,看了劉廣財一眼:“兩位別站著了坐,坐。”招呼管家開席。

    青翎卻未動,開口道:“大人,我胡記跟恒通當的官司,還未了呢,這麽坐下吃席不妥當吧。”

    王仕成臉色略沉,心說,這胡青翧也太不給自己麵子了,這可是自己想了半天才想出的法子,此事唯有不了了之,方是上策,稀裏糊塗的吃頓飯,回頭自己再活活稀泥,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不想胡家竟不給自己這個麵子。

    劉廣財趁機道:“二公子,在下一時不查,那孽障做出此等事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那一盒子珍珠就當在下的賠禮了,還望二公子高抬貴手,不計較吧。”

    說著看了王仕成一眼:“況且,王大人都出來說和,你我若再不領情,豈非有些不識好歹,你說是不是。”

    青翎冷哼了一聲:“並非在下不識好歹,而是此事幹係重大,並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大人雖是好意,隻怕不知其中底細,我胡記吃不吃虧倒無妨,隻怕會壞了大人的官聲,大人如此清廉公正,若因此種小事害的大人遭人詬病,豈不荒唐。

    更何況,此事還牽連文太師,劉掌櫃的外甥當著那麽多人說恒通當背後的靠山是國丈府,冀州的老百姓可都聽見了,想文太師一世清名若毀在此,更是令人痛心疾首。”

    劉廣財臉色一變:“胡青翧你別不識好歹,文太師何等尊貴,也是你一個黃口小子能胡亂攀扯的。”

    青翎笑了:“劉掌櫃莫非老糊塗了,連在下的話都聽不懂,在下是在維護文太師的清名,況且,在下尚有一事不明,文太師曾親自定下家規,不許族中子弟經商,此事誰人不知,令外甥卻口口聲聲說恒通當的靠山是國丈府,此等言論若是真還罷了,若是造謠可是其罪當誅。”

    青翎最後四個字出口,王仕成不禁一震,是啊,自己怎麽糊塗了,文太師自來清名遠播,便如今,萬歲爺還常提起老太師讓朝中官員效仿,可見不假,怎會縱容族中子弟在冀州府開當鋪呢。

    便開了也不該如此大肆宣揚,就好像玉華閣,自己倒是知道玉華閣是溫子然開的,也沒見玉華閣的夥計掌櫃對外說什麽,就算如今也沒幾個人知道玉華閣的底細,怎麽恒通當後頭靠著文家,就弄得人盡皆知呢。

    而且胡青翧說的是,事情鬧的這麽大,怎可能輕易了結,再有,這胡青翧瞧著甚為機靈,並非那種執拗通直之人,既如此對恒通當不依不饒,莫非知道了什麽。想到此,心裏咯噔一下,若果真如此,自己這些年維護恒通當,豈不成了糊塗官,還需探探底細再做計較。

    想到此,目光閃了閃,笑道:“聽說賢侄兒頗通丹青,昨兒老夫偶得一幅山水,不知何人多繪,不如趁著此時隨老夫書房一行,也幫著老夫辨別辨別。”

    青翎心話兒,自己畫畫的水準僅止於描幾個花樣子,或者跟陸敬瀾的通信中胡亂畫幾筆,哪稱得上頗通,明顯就是借口,不過自己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便順著道:“粗淺見識隻怕大人見笑了。”

    王仕成:“賢侄兒謙虛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書房去了,把劉廣財晾在了花廳,劉廣財心裏也開始忐忑,沒想到眼瞅著事情就混過去了,卻壞在胡青翧這小子手裏,想想這小子剛話裏話外的意思,不覺心驚,莫非知道了恒通當的底細,不能吧,她胡家不過一個鄉下的地主,便舅爺是京官,卻是閑職,陸家也遠不能跟文家相比。

    自己正是因為知道文家誰都不敢碰,不敢掃聽,才敢如此大膽的宣揚恒通當的靠山是文家,就是知道沒人敢去追究此事。

    先開頭還有些忐忑,可連著幾任知府,都對恒通當禮遇有加,膽子便大了起來,更何況,恒通當年年的好處銀子,王仕成可是一回都沒少拿,便瞧在銀子的份上,也不該聽胡青翧這小子瞎說八道。

    青翎跟著王仕成進了書房,略打量了幾眼,便知這位王大人是個大大的貪官,這一屋子從文房四寶到博古架上的瓷器擺設,沒有一樣凡品,尤其案頭的文房四寶,就那方端硯沒有幾千銀子是拿不下來的,更遑論牆上的幾幅古畫。

    陸敬瀾喜好丹青,書房裏掛的古畫都頗為來曆,見自己有興趣便拉著自己一一教給她怎麽鑒賞,諸朝大家都有什麽特點,如何分辨真偽,日子長了,便自己這樣不善丹青的,對於古畫真偽還是能鑒別的。

    王仕成這書房裏的幾幅古畫,稱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他不過一個四品知府,便不吃不喝,一輩子的俸祿都攢下,估摸都買不下這書房中的幾樣東西,不貪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這一進來王仕成也不提什麽丹青不丹青了,讓著青翎坐下道:“賢侄也不是外人,咱們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的,賢侄跟我說句實話,莫不是知道了恒通當跟文家的幹係?”

    青翎搖搖頭:“涉及皇親,青翧不敢妄言,隻是按照常理判斷,文家自來低調,文太師一世清名,嚴令族中子弟不可經商,又怎會開個當鋪,豈非古怪,若是暗地裏不聲不響的開了,也就罷了,偏偏要弄得如此大鳴大放人盡皆知做什麽,對文家可沒有半點好處,再有,恒通當也算不得什麽巨商大富,便都是賺的,能有幾個銀子,文家可不是尋常人家,萬歲爺皇後娘娘,四時八節的賞賜能少的了嗎,況,文家在冀州府尚有百傾良田,開這麽個名聲不佳的當鋪做什麽,難道是覺得自己名聲太好,想抹黑了不成。”

    王仕成:“可劉廣財的確每個月都會去文府,我還曾親眼見過。”他自己上門想參拜文太師,都未得其門而入,卻看見劉廣財從裏頭出來,也正是因為親眼所見,才信了實。

    青翎:“便大人親眼瞧見他從文家出來,也一定恒通當就是文家的,文家上下老小,主子奴才婆子小子丫頭的都算上,怎麽也得三百餘口吧,劉廣財若跟文府有些體麵的下人沾親帶故的,進出文府有什麽奇怪。”

    一句話仿佛醍醐灌頂,王仕成暗道,可不是嗎,怎麽自己就沒想到呢,文家主子何等高貴,劉廣財根本連邊兒都湊不上,更遑論親戚了,跟文家沾親不等於跟皇上沾親了嗎,跟萬歲爺沾了親還開個屁當鋪啊,不吃飽了撐的嗎。

    更何況,要真是後台這麽硬,做什麽每年給自己上供送好處啊,想到自己被這廝愚弄了這些年,不免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好大的膽子,敢愚弄本官,實在可惡。”吩咐了一聲,叫三班衙役準備,本官即可開堂審理恒通當訛詐胡記一案。

    剛在胡記外頭看熱鬧的老百姓,一路跟著衙差過來的,想瞧知府大人審案的熱鬧,不像根本沒過堂,直接進了後衙,老百姓這個失望啊,琢磨這是要私了了。

    想想也是,此案涉及國丈府,可是燙手山芋,隻要知府大人想保住頭上的烏紗帽,就絕不敢得罪恒通當,而胡家也並非沒根沒葉兒的,陸家的姻親,還是知府大人親自做的大媒,故此,私下了結對誰都好。

    隻不過大家夥仍不死心,都守在府衙外頭,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信兒,正要散了,卻忽得開了大門,三班衙役也都站好了,齊聲威武,知府大人這是升堂審案了。

    老百姓興奮了起來,忙一擁上前,誰也不想錯過這個大熱鬧。

    劉廣財跟青翎都站在大堂上,還有被壓著跪在地上的劉廣財的外甥,跟周二狗等人。

    劉廣財心裏頭在沒有剛才安穩,嚇得的臉都白了,剛才抽空傳話給夥計叫去文府給自己大舅哥報信兒,就是不知趕不趕得及。

    青翧倒是極安穩,今兒若不把恒通當除了,以後後患無窮,自然不會私了,抬頭看了眼明鏡下端坐的王仕成,不禁有些諷刺,明鏡高懸之下不知有多少貪官,這四個字簡直就是最大的諷刺。

    王仕成一拍驚堂木:“下跪何人……”

    劉廣財的外甥嚇得一哆嗦,瞄了自己的舅舅一眼,也知道這回壞菜了,再沒有剛才在胡記的氣勢,磕磕巴巴說的亂七八糟。

    王仕成不耐,指了指周二狗:“你來說清楚。”

    周二狗口齒伶俐,把自己怎麽去的街口廟裏給他娘點祈福燈,然後怎麽祝禱能治好他娘的眼疾,怎麽遇上的老道,怎麽引見的劉廣財,怎麽又出來個神醫,如何用珍珠當藥引子,最後怎麽讓他偷珍珠好趁機發難,擠兌的胡記關張等等說的清楚明白……“

    劉廣財隻一口一個,胡說八道,胡言亂語,除了這個兩個詞再也說不出別的。

    王仕成叫人去傳呂祖廟的老道跟那個所謂的神醫前來,一頓板子就什麽都招了。

    劉廣財麵如死灰,知道今兒要不好,正不知該怎麽辦呢,忽見他大舅哥走了進來,頓時來了底氣,忙上前。

    他大舅哥瞪了他一眼,又掃了青翎一遭,心說,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都對付不了,白吃了這多年飯。

    上前異常傲慢的一拱手:“文有財參見大人。”

    文……一聽這個字,王仕成心裏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自己想錯了,這劉廣財真跟文家有幹係,這文有才自己是知道的,文家的管事,常在冀州府走動,頗有些體麵,聽說是文家得臉的,若真是他出來擋事兒,莫非這恒通當真是文家人開的?

    正想著,忽聽一聲咳嗽:“哎呦喂,本世子就說冀州府比京城好玩,瞧瞧這知府大堂都有戲看,這不是吳有才嗎,我剛出來的時候,老太師可發話了,說今年花園子的花長得不好,一定是你懶了,沒施肥,說這花就得施臭肥,肥越臭,花越香,別怕臭,把茅廁裏的大糞掏出來漚好了最好,別叫底下的人上,你親自幹,底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