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踏雪鶴的背上，玄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薑水的身上。

    一路走來，天已經漸漸地暗下來了，荒漠的晝夜溫差極大。天剛暗下來的時候，商隊就停止了前進。大荒漠裏有著千奇百怪的東西，白天趕路就存在了不小的危險，更何況是在夜晚了。

    篝火隨著晚風搖動，左右搖擺著，吞吐著火舌。

    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成為了這片黑暗中唯一的溫暖。

    專心致誌的聽著薑水給她講述有關大荒漠的故事，玄月的一顆心髒也隨著薑水的表情而上下竄動著。

    “荒漠是充滿著殺意的，它時刻都準備著去吞噬進入它的每一條生命，不留半點的情麵。”薑水一邊撥弄著篝火，一邊講述，“除了荒漠本身的氣候以及生存在荒漠中的危險生物之外，還有一些人，也是需要防備的。”

    玄月的眼睛閃了閃，“人？”人在荒漠之中，有什麽需要防備的？

    “沒錯，就是人。”薑水有點好笑的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雖然看起來很懂事的樣子，但是終究還是一個小姑娘。“有時候，人比這荒漠，更可怕！”也是這荒漠，將原本可怕的人性給放大了數十倍。

    “人比這荒漠，更可怕？”玄月重複了一遍薑水的話。

    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估量的東西。哪怕她活了兩世，也不敢去揣測人心這樣東西。

    薑水歎了一口氣，苦澀的搖了搖頭，“你還小，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若是有一天你經曆了，也就能夠真的領會到人心的可怕。”

    話剛一說完，一個大漢做到了薑水的旁邊。先是朝著玄月笑了笑，接著就拍了拍薑水的肩膀。“我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麽嚇一個小姑娘！”大手落在薑水的肩膀上麵，發出了啪啪的清脆聲。

    說完又轉頭對著玄月，“玄月小姑娘，你別被薑水小子給嚇到，他不過比你大了十來歲，還以為自己有多大了呢！”說著，就哈哈的笑了起來。

    大漢的話引得周圍的漢子一哈哈大笑，而薑水卻是滿臉通紅的死瞪著大漢。

    屁股挪了挪，坐到了玄月的對麵。大漢將身上披著的鬥篷放在了玄月的身邊，“蓋著吧，雖然髒了點，但好歹夠暖和。”

    接過鬥篷，玄月直接攤開，蓋在了她的身上。整個商隊之中，除了老者身上蓋了一條毯子之外，其餘的人都隻是裹著白天的鬥篷。而玄月身上的鬥篷顯然不是白天的，光光看這厚度，玄月都覺得暖和。

    “謝謝大叔，”玄月的身子也蜷縮在一塊兒，抵禦著夜間沙漠的寒冷。

    “不用謝，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不像我們這些糙漢子，靠這層厚實的皮就能在沙漠中過一晚上。”大漢說著，還故意的拍了拍他自己的胳膊。

    玄月被大漢的話給逗笑了，咧著嘴巴開懷的笑著。

    火光映照著大漢的臉龐，滄桑的皺紋也變得柔和起來。

    眼前的這些人，都是行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第一眼看見這些人，她就感受到了他們自帶的煞氣。

    可是現在看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很溫暖的人。

    “我可沒有嚇她，這大荒漠之中，可不就是人更加可怕嗎？”薑水被大漢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立刻就給大漢懟了回去。“你說說，那些守在荒漠裏的人，幹的殺人越貨的事情還少嗎？”

    “多少踏入荒漠的人，不是因為荒漠本身而喪生的，而是因為那些暗地裏的人！”薑水的語氣突然就變得很激動。

    玄月看著突然就激動起來的薑水，一下子就摸不著頭腦。

    “是，是有很多暗地裏的畜生，但是，”薑水的聲音頓了頓，“也有很多的人，他們講的是道義！”

    道義……

    大漢的聲音，在整個荒漠之中，變得神聖起來。所有嬉笑的聲音在這一刻都消失了，隻剩下呼呼地風聲，似乎是在讚同大漢所說的話。

    薑水的整張臉猛地就漲了紅，原本準備好反駁的話全部都被道義兩個字給頂了回去。

    “說的好！”本來看著昏昏欲睡的老者突然眼冒精光，目光灼灼的看著大漢。

    玄月看的清楚，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中，突然暴射出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擊人心。

    “沒錯，就是道義！”所有的大漢一齊附和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那樣不知名的神色。

    看的玄月心中大震，低頭呢喃，道義？因為道義，所以這些人，才會給人溫暖的感覺嗎？

    她不知道，什麽是道義，隻是這種感覺，讓人很舒服。

    “丫頭，”老者的目光突然落到了玄月的身上，“看你的裝扮，也是大家出身。老頭子見過許多的世家子弟，他們身上都沒有道義這兩個字的存在。你能跟我們碰上，也是一種緣分，老頭子就倚老賣老，告訴你一句話。你聽也罷，不聽也罷。”

    老者的目光太過強烈，讓玄月也不知不覺就坐正了身。

    剛剛說的話，是她聽過老者話語當中，最長的一句了。

    “人行走在世間，講究的，就是道義。”

    短短的一句話，不過是簡單的十三個字，卻讓為玄月打開了一扇大門。

    一扇通往萬千世界的大門！

    “是，我記住了！”鄭重的點頭，玄月突然撇開身上的鬥篷，起身朝著老者行了一個大禮。

    所有告訴你道理的人，都應該被你尊重。無論出身，無論修為。

    玄月的影子被火光拉長了不少，就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一道細長的人影，正饒有興趣的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幕。

    “道義？真是一群愚蠢的人，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還講什麽道義？真是可笑！”人影漸漸顯現出來，邁著步子朝著篝火走去。

    越是接近篝火，人影的容貌就越是清晰。

    兩縷細長的胡子飄在這人的兩腮，眼睛又細又長，就連整張臉，都顯得比尋常人要長。

    玄月剛打算繼續做回原來的位置，卻突然看到了薑水眼中的慎重。正尋思著是不是她剛剛有什麽做錯的地方，卻看到了那個踩著影子緩緩走來的男人。

    放鬆的身體在一瞬間就緊繃起來，不僅僅是玄月，除了薑水之外，還有幾名大漢也漸漸拿起了手中的武器，身體慢慢的伸直。

    “諸位好興致，這麽冷的天氣，也能聊得這麽暢快！”說話的聲音詭異的很，偏偏還是在大荒漠的晚上。

    玄月的身上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睛卻死死地盯住了男人。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為什麽她一點都沒有發現。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薑水從篝火旁邊站起身，警惕的看著男人。他周圍的大漢也都轉頭警惕的看著男人，能在晚上的荒漠中行走，此人修為定然不低。

    男人聽著薑水這麽說，好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低頭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在我的地盤坐著聊天，卻問我是誰，你這是在搞笑嗎？”

    男人的話一出，原本還處在警惕狀態的大漢們，直接拔出了手中的刀劍，齊齊地朝向了男人。

    薑水沉默了一下，隨後就吐出來兩個字。“鬼影！”

    “看來我的名氣也不小，你竟然也能認得我。”

    薑水手中的大刀泛著凜冽的光芒，身子擋在了玄月的前麵

    “條件？沒有條件。”鬼影的右手捋了捋他腮兩邊胡子，笑嘻嘻的看著防備的眾人。“留下你們的命就好！”

    “不知天高地厚！”老者的拐杖在地上重重的敲了一下，震得地上的砂礫都翻跳起來。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老者會是這樣的反應，就連對麵的鬼影都被老者剛剛的那句話給驚了一跳，薑水等人就更是如此。

    “哈哈哈哈，”猖狂的笑聲在夜空之中回蕩著，鬼影笑的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天高地厚？不知天高地厚？你這話說的笑死了我了。”

    “你一個半隻腳都跨進了棺材的人，竟然說我不知天高地厚……”

    眾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鬼影。

    風從周圍刮過來，穿梭在了人群當中。

    “無知……”在鬼影的笑聲中，薑水默默地說了一句。眼神鄙視的看著鬼影，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老者手中的拐杖突然開始放大，老者的右手也在不斷地變大。鬼影反應過來的時候，老者的右手已經有了他一個人的兩倍大小。而那隻大手，正從空中朝著他狠狠的拍下。

    “見鬼了！”鬼影驚呼一聲，身形立刻開始變小。

    嘭！

    在玄月的目瞪口袋之中，那隻放大了手掌已經緊緊地貼在了沙地上，而那根本放大的拐杖，也實實的砸進了地裏。

    “好厲害！”玄月一隻手握著藍蝶刀，另一隻手卻捂著她自己的嘴巴。眼睛閃吧閃吧的看著老者的背影。

    看起來是一個遲暮的老者，但是身體裏卻蘊含了這樣強大的力量。果然是好水不可鬥量，人不可貌相。

    之前還一直覺得老者的身體孱弱，如今看來，都隻是假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