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玄月大鬧議事堂，已經過去了五天。五天裏，她已經不知道受了幾位長老還有幾位少爺多少的白眼了，若不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強，恐怕早就被那些明晃晃的眼刀也削死了。

    五天的時間可以做很多，譬如楚二娘又偷偷地跑出了楚家，譬如楚家主隱退，又譬如，現在坐在她身邊的這個小夥子，從幾天前的階下囚，變成了如今楚家的大家長。

    少年仰頭望著天上的彎月，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簡直平靜的不像話。

    昨天的時候，楚家舉行了新家主的繼任大典。玄月坐在高台之上的太師椅上，楚凜站在她的身前，接受著整個楚家的朝拜。大長老穿著最嚴肅的長袍，將改造過的權杖交到了楚凜的手中，也將整個楚家交到了他的手中。

    作為楚凜的‘師父’，她享受著與楚凜一般的待遇。

    他接過權杖、他扶起眾人、他在朗朗乾坤之下宣誓：隻要他在一天，楚家必定昌盛！

    玄月仰頭望著少年手中高舉的權杖，她曾經也有這樣的時候，穿著最隆重的長老服，將象征著權利與責任的權杖，交到了那個她堅信並且堅定不移的少年手中。白發少年以同樣恭敬的態度接過權杖，然後以柔弱之肩承擔起整個家族。

    她身邊的少年，握著他手中的權杖，跪拜在她的腳邊。

    宛若宣誓一般的開口：為君前驅，死而後已。

    簡單的誓言隻有她一個人聽見，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擊天雷打在她的身上。瞧瞧她都幹了些什麽，她把一個正直的少年逼到窮途末路，她把一整個楚家都變成了她複仇的籌碼。

    可是，她不能不這樣啊。

    她同情別人，誰又同情她？她放過別人，誰又放過她！楚凜為什麽會跟她合作，夏吉吉是一小部分的原因，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骨子裏的楚家血脈，是因為所有的楚家人都想要擺脫聶家的控製！

    所以，誰也別怪誰，誰也別對誰愧疚，就這樣不要後悔最好。

    “老實說，我都沒想過你母上大人會這麽容易就鬆口，我都已經準備好大幹一場了！”雙手搓了搓，玄月的語氣頗有幾分可惜，似乎對沒有動手這件事很是遺憾。胳膊肘碰了碰坐在她右邊的楚凜，“喂，我說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楚凜側頭，“什麽？”

    “我說，你知道你母上大人這麽快就答應了原因嗎？”

    楚凜點頭，“她欠我的。”

    “啊？”玄月張大嘴巴，“她欠你的，什麽意思？”果然人生處處有驚喜，啊呸，是有驚嚇！看著楚凜這幅表情，玄月忽然想到了楚凜的父親，那個被所有人都說是鄙俗之人的男子，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會，跟你父親有關吧？”玄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心裏還安慰自己，她這都是給吉吉打聽的，畢竟吉吉以後是要嫁入楚家的，怎麽能不知道自己的公公是誰呢！

    楚凜的身子一僵，玄月大呼不好。這種狀態的楚凜，跟剛剛被三長老指罵的時候很像。“看來還真是跟你父親有關了。”

    “他死了。”

    “額……對不起。”

    “他不願意嫁入楚家，所以自殺了。”

    剛想問為什麽的玄月就愣住了，合著都是楚家的規定惹的禍。玄月也在書上看到過，一個母係家族，家族的領導人肯定是不能外嫁的，那麽就隻能讓男方嫁進來，其實也就是跟入贅是相同的意思，隻不過，沒有多少男人會願意。

    沒想到楚凜的父親這麽剛烈……

    “你狠她嗎？”

    “不狠。”楚凜歎氣，“她沒有錯。”

    玄月嗤笑，“那你狠誰？恨你自己？”

    楚凜沒有接話，看向玄月的目光有幾分怪異，玄月都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他才緩緩開口：“你變了。”

    “不是說你的事情嗎？怎麽扯到我身上了！”

    “你被仇恨蒙蔽了。”

    “我去，你小子還裝上了！剛剛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現在對我說教算幾個意思！”玄月轉頭看向前方，她不敢再與楚凜直視，正如他所說的，她已經被仇恨蒙蔽了。可是她很喜歡現在的這種狀態，起碼她能睡得安穩了。

    “你離她遠點。”楚凜又猶豫了一會兒，接著蹦出了這麽一句無厘頭的話。偏偏玄月一聽就知道楚凜口中的她是誰。

    翻了一個白眼，玄月沒好氣的道：“知道，不會帶壞她的。八字還沒一撇呢，就管東管西的。”

    “遲早的事情。”

    “……”玄月咬牙，去你的遲早！

    “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這家主之位遲早是你的，所以你才跟我合作的？”

    楚凜嗯了一聲，聽得玄月想要揍他。合著她做了這麽多，還偽裝了一個身份，然後還跟三位長老爭來爭去的，最後這個結局卻早已注定了。

    “要是有一天，我突然打你了，你千萬不要驚訝。”玄月一手落在了楚凜的肩膀上。

    “為何？”

    “因為都是你自找的！”右手突然發力，猛地掐住了楚凜的肩膀，力度之大，痛的楚凜整張臉都皺在了一塊兒。楚凜忍住不發聲，微顫的嘴唇卻出賣了他。玄月奸詐的笑了笑，“很痛吧。”

    楚凜依舊不說話，隻是眼睛死死地盯著玄月放他肩上的手。

    “你痛呀，就對了。這證明，你的肩部肌肉還沒有像你的臉部肌肉一樣，徹底壞死！”玄月的手愈發的用力起來，而楚凜終於是忍不住，一下子拍開了玄月的手。

    “我不需要！”

    玄月看著楚凜一副吃癟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走吧，楚大家主，我們現在去見一見另一個小夥伴，如何？”

    “就是那個說我搶了他東西的人？”

    “這不是當初為了引開其他人的目光嗎？不然我怎麽找到你！”小夥子心眼挺小，都過去幾天了，這種小事還斤斤計較的。

    楚凜冷笑，起身別過頭，拍了拍長袍上沾到的灰塵，恭敬地站在一旁，“師父請。”玄月滿意的笑了笑，不急不緩地起身，重新端起師父的架子，抬腿剛走兩步就停了下來，回身看向楚凜，“我的麵紗沒掉吧？”

    楚凜看了看玄月的臉上，“沒有。”

    “那就好，徒兒，隨為師來！”玄月伸手朝著楚凜招了招，然後扭身就朝前走，留下身後一臉黑沉的楚凜。

    謝長安再一次站在楚家門前的時候，心中百般感歎。這最無情的東西就是世事了，誰能想到，隱世家族楚家的家主，怎麽戲劇性的就換人了呢！

    “誒……真是無情的變遷哪，這就是高門啊！”謝長安一手捧心，一手伸向楚宅，一臉的心痛。

    玄月無語的翻了翻了白眼，忽然感受到旁邊的溫度降了降，扭頭瞥了一眼身旁的楚凜，果然整張臉都已經黑的跟鍋底一樣了。幹咳了兩聲，玄月輕輕地戳了戳楚凜的胳膊，“乖徒兒，你淡定哈，為師我現在就去收拾這個小賤人！”

    說完馬上就衝著謝長安大吼：“姓謝的，你他媽是要跟空氣侃一晚上嗎！”從他們出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裏，謝長安這死變態就一直在哼哼唧唧個沒完。沒長眼睛，看不到楚大家主已經快要炸了嗎？

    謝長安口中的哀歎終於停下，目光落在了玄月的身上，又在楚凜的身上轉了轉，接著就冷笑，“我以為誰呢！你瞧你們兩個，一個一身白，一個死人臉，不知道以為楚家出了什麽人命，黑白無常來了呢。”

    “我……你大爺！”玄月橫著一眼刀就飛了過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的就是這小子。

    謝長安繼續冷笑，整張臉笑的跟隻狐狸似的。“這就是新晉的楚家主吧，恭喜恭喜。”上前幾步，謝長安站在了楚凜的邊上，雙手捧拳道了幾聲恭喜。

    “同喜。”楚凜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謝長安，淡淡吐出兩個字，轉身就走進了楚宅。看著楚凜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謝長安的腳步挪了挪，站到了玄月的邊上，“我說，你確定，他會幫你？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正直的人呀。”

    玄月哼了一聲，給了謝長安一個你不懂的眼神，“再正直的人，也有被人逼到絕境的時候。”

    謝長安恍然大悟，“所以你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麽，竟然把他逼到了絕境！”

    “去你的，本座是他的師父，他跟著本座有什麽不對的！”

    “你還演上癮了……”

    玄月也不反駁，“你愛信不信，反正吧，你隻要知道，他跟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就行了。”

    “哦，你不會後悔吧？”謝長安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玄月驚異地看著他，“你怎麽會這麽問？不會是你想反悔了吧？”

    “怎麽可能！”說著，謝長安甩著祥雲紫袍的袖子就大步踏進了楚宅。

    玄月走在最後，前麵的兩人一紫袍一藍袍，一驕傲一凜冽，竟然莫名的相配。這就是她給自己找的盟友，一個背後是楚家，另一個背後是南地宗；一個做夢都想擺脫聶家，一個與尤家有深仇大恨。

    理了理身上的裙擺，複仇聯盟終於是成立了，那麽接下來，就應該開始所有的計劃了。

    洪荒遺族，你們做好被司家複仇的準備了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