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陣而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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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吹水皺,泛起層層水紋,不急不緩的衝到岸邊,被幹枯蘆葦叢阻擋,消逝於無形。

    初春時節,萬物複蘇,鮮綠的嫩芽在枯萎的蘆葦軀體中茁壯成長。

    巨大的梁山水泊飄渺浩瀚,中間一座巨大的島嶼,上麵數座山峰聳立。在梁山主峰上臨著懸崖一座寬大的木亭,上書三個大字---分金亭。

    春風拂麵,黑發飄飛,晁衝站在分金亭邊,背手直立,遙望東方太陽初升,心中默默盤算。

    林中伏擊戰已經結束三天,梁山兵馬修整完畢,士氣高昂,如同一柄躍躍欲試、急於出鞘的利劍。

    軍心可用。

    知己知彼,除了斥候探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一架。初次接戰,試探出了對方的斤兩,禁軍裝備精良,卻嚴重訓練不足,作戰意識不堅決。將領個人武力普通,帶兵能力優良,部隊敗而不亂。

    雲天彪是塊不錯的磨刀石。

    那麽,另外一支禁軍,霹靂火秦明的成色如何呢?看來,還是要再試探一番。

    “將軍!”恭敬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磐石營營長黃信前來報到。”

    晁衝聞聲回頭,麵帶微笑,讓人如沐春風。一招手道:“來,一起看看日出,你在軍營每日忙碌,難得清閑吧,陪我一起待會。”

    黃信挺拔的身軀不自覺放鬆了下來,緊走兩步來到晁衝身邊,一起遠眺東方。

    一輪紅日,正冉冉升起。

    晁衝背手直立,口中言道:“我喜歡日出,初生的事物,總是生機勃勃。就像我們梁山,建立不久,卻緊密團結,日新月異,與外麵腐朽的州縣相比,我們就像太陽初升,他們如夕陽殘落。如果我的文采再高一點的話,說不得就要學那些文人墨客,小酌兩杯,賦詩一首了。”

    黃信眉間原本淡淡的愁思舒緩下來,輕笑道:“將軍說的是,我們梁山每日氣象更新,兄弟們一起流汗,一起流血,這才是男子漢該過的日子,想起以前在州府蠅營狗苟的時光,真是慚愧。”

    日出東方,遍染紅雲。靜靜的看著眼前景象,晁衝言道:“聽說過兩個小兒辨日的故事嗎?”

    “自然,當年孔夫子東遊,遇到兩個小孩在辯論,太陽在早晨和中午哪個距離我們更近?一個小孩說早晨太陽看起來大,所以近。中午看起來小,所以遠。另一個小孩說早晨太陽清涼,所以遠。中午太陽熱,所以近。孔夫子一時也無法分辨對錯。”黃信讀過不少書,對列子一書中記載的典故,自然熟知。

    “哦,那以你之見,覺得誰說的對呢?”

    “難說,近大而遠小,近熱而遠涼,這都是常識。”黃信無奈道:“以孔夫子之能尚且不能解答,我也無能為力啊。”

    晁衝笑道:“是啊,世間就是有許多這樣的事,遠遠近近,難以分辨。卻不妨礙世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勞作,生生不息。因為,無論大小,太陽就在那裏。無論涼熱,太陽就在那裏。”

    黃信心頭一動,暗暗琢磨這番話的意思。

    晁衝繼續道:“林中伏擊一戰,磐石營表現很好,作戰勇猛堅決,不愧磐石之名。接下來還有大戰,有信心嗎?”

    “誇!誇!”黃信長身直立,行了一個軍禮,道:“定不負將軍所托!”

    晁衝微微一笑,拍了拍黃信的肩頭道:“這裏不是軍營,不必多禮。”待黃信放鬆下來,才繼續道:“斥候來報,東路禁軍兵馬已經趕到,與西路兵馬合兵一處,正在安營紮寨。領兵之人你應該熟悉,正是東路兵馬總管霹靂火秦明。”

    黃信心中一緊,忙言道:“我曾在青州府任兵馬都監,秦明總管是我的上司,更是我的授業恩師,我一身本領半數乃是恩師所授。但請將軍明鑒,我自上山以後,從未再與山下親戚朋友往來。”黃信心中焦急,因為自己與秦明的師徒關係,近期梁山內頗有一些流言蜚語,讓他不能不謹慎。

    “這我自然知曉。”晁衝安慰一下黃信道:“最近山上有些流言,想必你也聽說了,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我自信你!”

    黃信趕緊抱拳道:“謝將軍信任,但秦總管是我恩師乃是實情,為避嫌計,請將軍免去我磐石營營長之職。”

    “不準。”晁衝擺手拒絕道:“每支部隊創建時期,它的第一任長官作戰風格,就如同這支部隊的靈魂一般,是你黃信果敢堅決的作戰風格賦予了磐石營堅如磐石的軍魂。沒人可以取代。老老實實的給我帶兵,不要胡思亂想。”

    黃信心頭一暖,被人信任的感覺如此美好,為報知遇之恩,心中衡量再三後,抱拳道:“我自歸入將軍帳下,早與山下官軍劃清界限,各為其主。與恩師乃是私情,與官軍作戰乃是公義。黃信不敢因私廢公,請將軍讓我磐石營做先鋒,與東路禁軍一戰!”

    “不準!”晁衝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你隨我東遊,九人激戰海島,殺海賊,敗官軍,斬首百餘級。你隨我攻打祝家莊,殺祝氏三雄,揚威百裏。你隨我計破濟州官軍,攻破濟州府,斬首千餘。你的功績我記在心頭,不必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

    黃信心潮澎湃道:“將軍……”

    晁衝擺手道:“秦明將軍我也多有耳聞,其人嫉惡如仇,性如烈火,如果在江湖,定然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可惜身陷官場。這次對戰是蔡京、高俅老賊對我梁山的報複,我們與秦將軍之間是各為其主,並沒有什麽私怨。我們梁山好漢講究情義,你與他的師徒情誼沒必要斷絕,所以這次對戰,我不會安排你與秦將軍正麵對戰,免得尷尬。”

    “謝將軍體諒。”黃信感激道。

    “但你也別想輕鬆,雲天彪方麵壓力不小,有信心嗎?”

    “誇!誇!”黃信長身直立,行了一個軍禮,道:“定不負將軍所托!”

    晁衝微微一笑,道:“有信心就好。關於流言的事,我會要求各營整肅,別放在心上。”

    “是!”

    “安心帶兵,時刻準備。去吧!”

    黃信行完軍禮,腳步輕快的遠去。走下分金亭,不禁回頭望向迎風而立的晁衝。

    太陽越升越高,光芒萬丈。照耀在晁衝身上,如同渡了一層赤金。黃信暗暗握緊了拳頭,隻有跟隨這樣的英雄豪傑才能盡情施展才華,闖出一片天地啊!師傅,就通過這一戰來驗證,我們誰選擇的才是正確的道路吧。

    此時的水泊岸邊,接連成片的軍營拔地而起,巡邏的衛兵穿梭其間。

    雲天彪遭受伏擊後變得更加謹慎,花了三天時間才整合了麾下軍兵,查點人數,五千大軍如今隻剩三千不到,還各個猶如驚弓之鳥,讓躊躇滿誌、趾高氣昂出征的雲天彪欲哭無淚。

    慶幸的是兒子雲龍跟著幾個親隨從山林中逃了出來,雖然狼狽不堪,但至少還活著不是嗎?

    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雲天彪帶領大軍謹慎緩慢前行,當他在梁山水泊東岸紮下營寨,還沒等去收羅船隻,東路兵馬總管秦明已率一萬大軍日夜兼程的趕到。

    新到的秦明與麾下眾將絲毫不懂客氣禮貌,挑選最平坦,取水最方便之處紮下大營,接著便將西路軍收集的大小船隻一股腦收繳了。

    “敗軍之將還要什麽船啊?”

    “竟然敗給梁山賊寇,這些西路兵馬吃草長大的嗎?”

    “我看呀,還得靠咱們秦總管,霹靂火之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什麽?你們說被偷襲?哼哼,被一群賊打了個落荒而逃,還找什麽借口,要是我們精銳的東路兵馬在,哼哼哼......”

    八方雲雷雲天彪和霹靂火秦明不和早就不是什麽秘密,雖然兩人在表麵上還要保持一定和氣,可底下的軍兵們卻毫無顧忌,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既然雲天彪的兵馬打了敗仗,在軍兵們思維裏,當然是雲天彪這個將領太慫的緣故。

    亂傳的風言風語,雲天彪並不理會,以他的修養氣度,還不至於因此而惱怒。但他還是主動來到東路軍的營寨,找秦明理論,卻是因為船隻被奪之事。

    “賢弟,你我皆為國剿賊而來,何必為了此等小事傷了和氣!”秦明趾高氣揚,摸著鋼針般的短髯,故作客氣道。

    雲天彪心中暗忖,我的年紀可比你要大,這個匹夫果然要拿大!

    雲天彪麵上不動聲色,言道:“秦總管所言共同剿賊,雲某深表讚同。我等皆奉朝廷勒令來此,自當不分彼此,同心協力。任何破壞團結之事皆為親者痛仇者快,秦總管以為然否?”

    “嗯,這個,自然是滴!”秦明被雲天彪言語擠兌,隻能應聲道。

    “秦總管果然深明大義!”雲天彪先給秦明戴了頂高帽子,接著繼續說道:“事有主次之分,序有先來後到。梁山在我京東西路管轄範圍內,自然我西軍當為主人,東路軍馬為客;我西路軍先自紮營,先行征調船隻,此為先來先得。既然如此,秦總管為何不顧主次之分,不管先來後到,縱兵搶奪我方征調的船隻呢?此豈非破壞團結,讓梁山賊寇笑話麽?”

    秦明被對方言語壓製,心中老大的不痛快,心中暗罵,原來在這裏等著我呢!若是我讓手下退還船隻,豈非更被手下軍兵恥笑?哼,言語再鋒利,也不過是個敗軍之將,有何資格在本將麵前囂張!如今你隻有三千敗軍,而我則有一萬氣勢正盛的精銳,這剿匪戰場,自然是本將說了算,你能奈我何?

    秦明心中這麽想,卻不能這麽說,畢竟還沒有撕破臉皮。於是故作為難道:“賢弟,非愚兄不肯幫你,實在是我手下兄弟迎戰心切,急於調撥好船隻去攻打匪寇,這樣好了,兩日之後,我軍兵馬船隻整頓完畢就準備進攻梁山水賊。賢弟若是求戰,我讓你做個先鋒好了!”

    “你!”雲天彪一陣語塞。他來要戰船是為軍心士氣,為攻破梁山後搶奪功勞,可不是當先鋒炮灰的。

    “哼,賢弟,你這戰又不敢戰,如何讓我跟手下兄弟開口?莫非你以為我東路兵馬都是天兵天將,可以從水麵上飛過去不成?”秦明沉下臉來,故作不滿道。

    雲天彪見秦明死活不鬆口,知道事不可為,起身便走,臨走前提醒道:“秦總管,那梁山賊寇詭計多端,你可莫要輕敵,中了他們的詭計。”

    “哼!”秦明這是真怒了,冷哼道:“不勞費心,我東路兵馬可不是那些沒頭腦的憨貨。”

    “但願如此。”

    “慢走,不送。”秦明目送雲天彪走出營帳。

    秦明身邊的副將啐了一口道:“呸,無能的蠢貨也配來提醒總管大人。真是狗眼不識真英雄!”

    “嘿嘿”秦明摸了摸自己如同鋼針般的短髯,笑道:“過上幾日待我們剿滅賊寇,再來恥笑這廝不遲。”

    “總管大人心胸寬廣,屬下不及萬一啊。真是我等效仿之楷模!”副將讚歎道。

    蹉跎錯,消磨過,最是光陰化浮沫.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從指間溜走,兩日匆匆而過。

    梁山泊,金沙灘上。梁山眾軍整齊列陣。

    晁衝站在高台之上,背後迎風獵獵飄展著三丈“替天行道”杏黃大旗。

    “拿起手中的刀,問它,是否還能再戰!”

    “殺!”

    “按著自己的胸膛,問它,是否還願再戰!”

    “殺!殺!”

    “抬頭看著這麵大旗,問它,是否還敢再戰!”

    “殺!殺!殺!”

    “我們要的是什麽?”

    “勝利!”

    “我們是什麽軍隊?”

    “梁山義軍,替天行道,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

    群情湧動激蕩,無數個聲音匯聚成洪流。

    準備充足,陣而後戰。

    數千梁山兵馬已做好了出擊的準備。(101novel.com)